月太陽推開院子時，夕陽的余暉正斜斜地照進堂屋，將木質(zhì)地板染成溫暖的橘紅色。她脫下沾著泥土的涼鞋，赤腳踩在冰涼的水泥地上，一路小跑著去洗手。清涼的井水沖走了手上的魚腥味，也帶走了夏日的燥熱。
"我去樓上拿手機！"她朝廚房方向喊了一聲，三步并作兩步跑上樓梯。
二樓她的房間里，手機正靜靜地躺在床頭充電。當月太陽按下電源鍵，屏幕亮起的瞬間，她倒吸一口冷氣——通知欄密密麻麻地擠滿了未讀消息。企鵝聊天、泡泡消息、未接來電...一上來就看到李彤的消息。
手指微微發(fā)抖，月太陽點開了最上面的消息框。李彤的頭像旁掛著99+的紅標，最新一條是十分鐘前發(fā)的："月太陽！你死哪兒去了？！快回我消息?。?！"
她點開對話框往上滑。消息從下午兩點開始，最初是平靜的詢問："成績出來了，你查了嗎？"隨著時間推移，語氣逐漸變得焦急："我考了618?。?！你怎么樣？""看到回我?。?"電話也不接，急死我了！"
月太陽咬了咬下唇，飛快打字："剛?cè)メ烎~了，手機在充電。恭喜你?。?18太厲害了！"發(fā)完又補充一句，"我才468..."
消息剛發(fā)出去，李彤的視頻通話請求就彈了出來。月太陽猶豫了一下，按下接聽鍵。
"月太陽！你終于活了！"屏幕那端的李彤臉頰通紅，眼睛亮得驚人，背景音嘈雜，似乎是在餐廳，"你知道我數(shù)學(xué)考了多少嗎？138！從來沒考過這么高！"
月太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太棒了！你爸媽一定高興壞了吧？"
鏡頭晃動了一下，轉(zhuǎn)向一張餐桌。李彤的父母正舉著紅酒杯與幾位親戚碰杯，桌上擺滿了豐盛的菜肴。李彤的聲音從畫面外傳來："他們從下午就開始慶祝了，訂了酒店包廂，叫了所有親戚..."
鏡頭又轉(zhuǎn)回來，李彤的表情突然黯淡了些："就是一直問我打算報哪個重點高中，飯都沒好好吃幾口。"她壓低聲音，"太陽……沒事噠"
月太陽胸口一陣發(fā)悶，不知該說什么好。這時樓下傳來奶奶的呼喚："太陽！下來吃飯咯！"
"我得去吃飯了，晚點再聊。"月太陽勉強微笑地說。
掛斷視頻，她快速瀏覽了其他消息。班級群里炸開了鍋，同學(xué)們紛紛曬出自己的成績。韓紫年考了589，正在群里@她："太陽怎么樣？@太陽"另一個群里，幾個平時要好的女生在討論擇校問題，消息已經(jīng)刷了上百條。
月太陽匆匆回復(fù)了幾個重要消息，把手機塞進口袋，深吸一口氣走下樓。
廚房里飄出濃郁的蔥花香氣，奶奶正在灶臺前煮面條。月音音擺著碗筷，江閃則在一旁切蘿卜絲。
"來啦？正好面條出鍋。"奶奶用毛巾墊著，端著一大鍋熱氣騰騰的手搟面放到桌子中央，"今天釣的魚我做了魚湯面，都多吃點。"
四人圍坐在方桌前，面條的蒸汽在燈光下裊裊上升。奶奶給每人盛了滿滿一大碗，乳白色的魚湯上漂著翠綠的蔥花，魚肉雪白，面條筋道。
"今天真高興，家里好久沒這么熱鬧了。"奶奶的眼睛笑成了兩條縫，"音音回來了，江閃也來了，太陽也回家了。"
月音音夾了一筷子蘿卜絲放到奶奶碗里："您多吃點。對了，"她轉(zhuǎn)向月太陽，"成績出來了吧？考得怎么樣？"
月太陽的筷子頓了一下。她余光瞥見江閃也停下了動作，關(guān)切地看著她。
"468分。"她輕聲說，盯著碗里的面條不敢抬頭。
桌上一時安靜下來。遠處傳來幾聲犬吠，廚房的老式掛鐘滴答作響。
"隔壁唐家的佳佳考了629呢，聽說要上市一中。"奶奶突然說道，語氣平常得像在討論天氣，"太陽啊，你打算報哪個學(xué)校？"
月太陽感到喉嚨發(fā)緊。奶奶的話里沒有責備，但那絲難以察覺的失望像根細針，輕輕刺進她的心臟。
"我...我想報縣里的翠屏職業(yè)高級中學(xué)。"她鼓起勇氣抬頭，直視奶奶的眼睛，"學(xué)計算機專業(yè)。"
奶奶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隨即舒展開來："職高啊...也好，學(xué)門技術(shù)。"她轉(zhuǎn)向江閃，"小江考了多少？"
江閃正往嘴里塞面條，聞言差點嗆到。他放下筷子，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500多分。"
月太陽狐疑地盯著他："真的？具體多少？"
"呃...550？"江閃眼神飄忽，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
"江閃。"月太陽放下筷子，聲音嚴肅起來，"好事不過三。"
江閃的肩膀垮了下來，像只做錯事的小狗："650..."他小聲嘟囔。
"多少？！"月音音驚得筷子都掉了。
"650分。"江閃撓撓頭。
奶奶倒吸一口氣，臉上的皺紋都舒展開了："天吶！這可是能上重點高中的分數(shù)?。⌒〗惆謰尩枚喔吲d??！"
月太陽卻注意到江閃眼下淡淡的青黑，和比上次見面消瘦了不少的臉頰。她伸手輕輕碰了碰他的手腕："很累吧？平時都幾點睡？"
江閃愣了一下，沒想到她會問這個："初三下學(xué)期...基本都二點以后。"他笑了笑，"不過值得。"
月太陽胸口一陣發(fā)悶。她知道江閃有多努力，經(jīng)常在深夜擠時間學(xué)習(xí)。而她自己...月太陽攥緊了筷子。父母花大價錢送她去讀書，結(jié)果只考了468分。
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打破了略顯沉悶的氣氛。月太陽掏出來一看，是"3人暴富群"的消息。這個群里只有她、李彤和韓紫年三個從小一起長大的閨蜜。
李彤：「@全體成員 你們都報哪個學(xué)校??？我爸媽非讓我報市一中，說升學(xué)率高?！?/p>
韓紫年：「我還在糾結(jié)...向白說他可能去實驗中學(xué)...」
李彤：「哇！有情況！@韓紫年 你什么時候跟向白這么熟了？」
韓紫年：「就...上次托江閃問了下他的意向...」
月太陽看著消息一條條彈出，手指懸在鍵盤上不知如何回復(fù)。她點開韓紫年的私聊窗口：「你真的喜歡向白?。俊?/p>
韓紫年秒回：「有點吧...說不上來，就是喜歡他」
月太陽咬著嘴唇思考該如何回答時，江閃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怎么了？"
她搖搖頭，把手機放回口袋："沒什么，朋友在討論報志愿的事。"
晚飯后，月音音主動承擔了洗碗的任務(wù)，把月太陽和江閃趕出廚房："你們年輕人去聊聊天，這里交給我。"
兩人走到院子里，夏夜的星空格外璀璨。月太陽坐在秋千上，江閃則靠在旁邊的老槐樹上。蟬鳴聲此起彼伏，偶爾有螢火蟲飛過。
"你真的要報職高？"江閃打破沉默。
月太陽輕輕晃著秋千："嗯，翠屏職高的計算機專業(yè)挺好的，每年的升學(xué)率也在上升。"
"可是...你爸媽會同意嗎？"
"他們當然不同意。"月太陽苦笑，"昨天打電話，我爸說就算花錢也要把我塞進私立高中。我媽說職高很亂..."她抬頭看向星空，"但我就喜歡計算機，從小學(xué)編程就覺得有意思。而且我讀書本來就不行……"
江閃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那我跟你一起去職高吧。"
"什么？"月太陽猛地停下秋千，瞪大眼睛看著他，"你腦子沒事吧？650分去職高？"
江閃聳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笑嘻嘻地說："跟你一起學(xué)習(xí)很開心..."
"不行！"月太陽站起來，聲音因激動而提高，"江閃，你不能這樣！你有那么好的成績，應(yīng)該去最好的高中，將來考好大學(xué)！"她的聲音微微發(fā)抖，"我...我不能當你的絆腳石。"
江閃愣住了，月光下他的眼睛閃爍著復(fù)雜的光芒。兩人對視良久，最終他低下頭："我只是...不想和你分開。"
月太陽的心像被什么東西重重撞了一下。她伸手輕輕握住江閃的手腕："你是豬嗎，又不是見不到了。翠屏職高和市一中不就隔了十幾公里嗎..."
就在這時，月太陽的手機又響了。是李彤發(fā)來的群消息：「@太陽 你決定好了沒？到底報哪個??？」
月太陽深呼一口氣，在群里回復(fù)：「我報翠屏職高，計算機專業(yè)?！?/p>
消息剛發(fā)出去，李彤的電話就打來了："月太陽！你認真的？那可是職高！你爸媽能同意？"
"這是我的決定。"月太陽語氣堅定，"我喜歡計算機，職高也能考大學(xué)。"
"可是..."李彤的聲音充滿擔憂，"我們?nèi)齻€說好要一起上同所高中的..."
"你和紫年去吧，替我看看市一中長什么樣。"月太陽努力讓聲音聽起來輕松，"反正也不遠，周末還能見面。"
掛斷電話后，月太陽發(fā)現(xiàn)江閃正靜靜地看著她，月光在他的輪廓上鍍了一層銀邊。
"決定了？"他輕聲問。
月太陽點點頭："嗯，決定了。"
李彤坐在豪華餐廳的包廂里，看著父母與親戚們推杯換盞，話題始終圍繞著她的高考成績和未來規(guī)劃。沒人注意到她幾乎沒動過的飯菜，也沒人關(guān)心她蒼白的臉色和發(fā)紅的眼眶。
而在縣城的一個普通住宅里，韓紫年正對著電腦屏幕發(fā)呆，志愿填報系統(tǒng)打開著，光標在"實驗中學(xué)"和"市一中"之間來回移動。手機屏幕上是與向白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條消息是："你決定報哪個學(xué)校了嗎？"
夜?jié)u深，繁星滿天。在這個普通的夏夜里，幾個年輕人的生命軌跡正在悄然分岔，像夜空中的流星，各自劃向不同的方向。月太陽仰頭望著星空，她知道，這個選擇可能會改變她的一生。但至少在這一刻，她選擇了聽從自己內(nèi)心的聲音。
江閃靜靜地站在她身旁，兩人的影子在地上交融，分不清彼此。遠處傳來奶奶和月音音的說笑聲，廚房的燈光溫暖而明亮，像黑夜中的一座燈塔。
明天，太陽依舊會升起。而他們，都將踏上各自選擇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