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桌上的氣氛,像被昨晚的雨打濕的棉花,又沉又悶。
顧執(zhí)坐在對面,刀叉碰撞瓷盤的聲音格外響,像是在掩飾什么。他的頭埋得很低,額前的碎發(fā)遮住眼睛,謝嶼白看不見他的表情,只看見他捏著咖啡杯的指節(jié)泛白。
“顧爸爸,你的面包掉了?!背簩氂眯∨质执亮舜令檲?zhí)的胳膊,奶聲奶氣地提醒,“謝爸爸說,浪費糧食會長小尾巴?!?/p>
顧執(zhí)猛地回神,面包片從膝蓋滑到地毯上。他彎腰去撿,動作太急,額頭撞到了桌沿,發(fā)出“咚”的一聲悶響。
“嘶——”他倒抽一口冷氣,手捂著額頭,耳根瞬間紅透了。
謝嶼白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左邊的酒窩陷下去,盛著細(xì)碎的陽光。
顧執(zhí)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卻沒什么怒意,反而有點狼狽:“笑什么?”
“沒什么。”謝嶼白憋著笑,遞給他一張紙巾,“疼嗎?我看看?!?/p>
他的手剛伸過去,就被顧執(zhí)躲開了。“不用?!彼麚炱鹈姘舆M(jìn)垃圾桶,拿起公文包就走,“我去公司了。”
看著他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謝嶼白的笑意慢慢淡了。他拿起顧執(zhí)沒喝完的咖啡,杯壁上還留著他的指溫,不燙,卻暖得人心頭發(fā)顫。
這個男人,明明心動了,卻別扭得像個沒斷奶的孩子。
“謝爸爸,顧爸爸是不是害羞了?”澈寶托著下巴,小大人似的嘆氣,“李嬸說,男生害羞的時候,就會像顧爸爸這樣,笨笨的。”
謝嶼白笑著捏他的奶膘:“小孩子別管大人的事?!毙睦飬s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軟軟的,暖暖的。
上午,謝嶼白在花園里給玫瑰澆水,看見周叔坐在涼亭里,手里拿著串紫檀佛珠,慢慢摩挲著。陽光落在他銀邊眼鏡上,折射出細(xì)碎的光。
“周叔?!敝x嶼白走過去,在他對面坐下,“在念經(jīng)嗎?”
“算是吧。”周叔笑了笑,把佛珠放在石桌上,“求個心安。”
謝嶼白看著那串佛珠,珠子被磨得發(fā)亮,顯然戴了很多年?!斑@是……顧先生的?”
“是老夫人留下的。”周叔的眼神悠遠(yuǎn)起來,“老夫人走得早,臨走前把這個交給顧先生,說戴著能安神。可這孩子倔,從來不肯戴,只讓我替他收著?!?/p>
謝嶼白想起顧執(zhí)冷硬的側(cè)臉,心里有點發(fā)酸?!八r候是不是過得很苦?”
周叔嘆了口氣,點了點頭:“苦。老夫人走后,先生被送到鄉(xiāng)下奶奶家,受了不少欺負(fù)。
七歲那年,奶奶也走了,他被送回顧家,可老爺根本不待見他,把他扔在老宅,沒人管沒人問?!?/p>
他拿起一顆佛珠,指尖輕輕捻著:“有次我去看他,發(fā)現(xiàn)他蜷縮在柴房里,懷里抱著半塊干硬的饅頭,凍得嘴唇發(fā)紫,卻咬著牙不肯哭。
那時候我就想,這孩子的心,怕是早就凍成冰了?!?/p>
謝嶼白的眼眶有點熱。他想象著那個小小的、倔強的顧執(zhí),獨自一人在寒冷的柴房里,抱著饅頭取暖的樣子,心里像被針扎了一樣疼。
“后來呢?”
“后來顧宴少爺回來了?!敝苁宓恼Z氣柔和了些,“宴少爺是先生的雙胞胎哥哥,性子溫吞,最疼先生。
他把先生從柴房接出來,給了他第一件新衣服,第一個生日蛋糕……那段日子,先生臉上才有了點笑模樣?!?/p>
提到顧宴,周叔的眼神暗了暗:“可惜啊,宴少爺走得太早了……”
謝嶼白的心猛地一沉。顧宴的死,果然是顧執(zhí)心里最深的疤。
“宴少爺走后,先生像變了個人?!敝苁謇^續(xù)說,“拼命讀書,拼命工作,把自己逼成了現(xiàn)在這副樣子。
他說,要守住宴少爺留下的東西,不能讓任何人欺負(fù)他們顧家的人?!?/p>
謝嶼白看著周叔手里的佛珠,突然明白了。
顧執(zhí)的冷漠,他的堅硬,他的控制欲,都是保護自己的殼。殼子底下,藏著的是一個渴望溫暖,卻又害怕被傷害的孩子。
“周叔,”謝嶼白深吸一口氣,眼神堅定,“我想對他好。”
周叔愣了愣,隨即笑了,眼里帶著欣慰:“謝先生是個好孩子。先生他……其實很容易滿足的。給他煮碗熱湯,在他生病時遞杯溫水,他就記在心里了?!?/p>
他拿起佛珠,放在謝嶼白手里:“這個,你替我交給他吧。就說……老夫人在天上看著呢,讓他別太累了?!?/p>
佛珠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沉沉的,帶著歲月的重量。謝嶼白握緊了佛珠,點了點頭:“我會的?!?/p>
下午,謝嶼白去了趟超市,買了些食材,在廚房忙活了一下午。他給顧執(zhí)燉了鍋雞湯,放了些溫補的藥材,又給澈寶做了些小餅干。
傍晚,顧執(zhí)回來時,聞到的就是滿屋子的香味。
“謝爸爸做了雞湯!”澈寶舉著餅干跑過去,獻(xiàn)寶似的遞到他嘴邊,“你嘗嘗,甜甜的!”
顧執(zhí)咬了一口,餅干的甜味在舌尖蔓延開。他看向廚房,謝嶼白正系著圍裙盛湯,夕陽的金輝落在他身上,像鍍了層光。
“回來了?”謝嶼白抬頭對他笑,左邊的酒窩陷得很深,“快洗手吃飯,湯剛燉好?!?/p>
顧執(zhí)的心跳漏了一拍,鬼使神差地走過去,站在廚房門口看著他。
謝嶼白盛湯的動作很熟練,手腕輕輕一轉(zhuǎn),湯汁就穩(wěn)穩(wěn)地落在碗里,沒灑出來一滴。陽光落在他纖長的手指上,指甲修剪得很整齊,透著健康的粉色。
“看什么?”謝嶼白被他看得不自在,臉頰有點紅。
“沒什么?!鳖檲?zhí)別開臉,耳根又紅了,“湯……聞起來不錯?!?/p>
吃飯時,顧執(zhí)喝了兩碗雞湯,連帶著平時不碰的青菜都吃了不少。謝嶼白看著他,心里暖暖的,像喝了蜜一樣。
飯后,謝嶼白把那串佛珠拿出來,遞到顧執(zhí)面前:“周叔讓我交給你的。”
顧執(zhí)的瞳孔驟然收縮,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后退了一步:“我不要?!?/p>
他的反應(yīng)很激烈,臉色蒼白,呼吸都亂了。
謝嶼白愣了愣,想起周叔的話,放柔了聲音:“周叔說,老夫人在天上看著呢,讓你別太累了?!?/p>
顧執(zhí)的身體僵了僵,眼神復(fù)雜地看著那串佛珠,像是在掙扎。
“下周六……是顧宴的忌日?!敝x嶼白輕聲說,“周叔說,你每年那天都會去墓園?!?/p>
顧執(zhí)猛地抬頭看他,眼神里帶著震驚和一絲……警惕:“誰讓你查這些的?”
“我沒查?!敝x嶼白搖搖頭,把佛珠放在茶幾上,“我只是想告訴你,那天我可以陪你去?!?/p>
顧執(zhí)沒說話,只是死死地盯著那串佛珠,指尖在身側(cè)攥得發(fā)白。
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濃,客廳里的氣氛又變得沉重起來。
謝嶼白知道,顧宴的忌日是道坎,跨過去,或許就能離他的心更近一步。
【?!獧z測到顧執(zhí)當(dāng)前黑化值81%?!?/p>
系統(tǒng)的提示音在腦海里響起,謝嶼白看著顧執(zhí)緊繃的側(cè)臉,心里暗暗握緊了拳頭。
顧執(zhí),等我。
我會慢慢走進(jìn)你的世界,把你心里的冰,一點點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