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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星光與軌跡 火雞王子 165457 字 2025-07-29 21:2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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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唱比賽的前三天,秋意突然濃了起來。

晨露打濕了操場邊的香樟樹,葉片上滾著晶瑩的水珠,風一吹就簌簌落下,濺在林微夏的帆布鞋上,涼絲絲的。她抱著速寫本走在去教室的路上,腳步放得很慢,像在數(shù)著地上的落葉——梧桐葉黃了大半,卷著邊兒躺在地上,被來往的腳印碾出細碎的紋路。

口袋里揣著那顆皺巴巴的檸檬糖,糖紙被體溫焐得發(fā)軟,硌得手心有點癢。自從那天在教學樓門口沖陳倦發(fā)脾氣后,兩人就沒再說過話。他依舊是那個站在合唱臺中央的領(lǐng)唱,她依舊縮在最靠邊的位置,像兩顆運行在不同軌道的星,偶爾視線交匯,也會像觸電般迅速移開。

李雪說她“別扭”,“喜歡就說出來,躲著算什么本事”。林微夏只是低頭畫畫,沒接話。她不是躲,是不知道該怎么面對——面對他時的心慌,面對張曼琪時的自卑,還有面對自己那份“說不出口”的喜歡時的無力。

走進教室時,早讀課的鈴聲剛響。陳倦已經(jīng)坐在座位上了,正低頭看著物理習題冊,晨光透過他耳后的發(fā)絲,在書頁上投下細碎的光斑。他的右手邊放著一杯熱牛奶,冒著淡淡的白氣,是學校食堂剛打的那種,帶著甜膩的奶香。

林微夏放書包的動作很輕,幾乎沒發(fā)出聲音。她拉開椅子坐下,翻開英語課本,目光卻不由自主地飄向那杯牛奶——他以前從不喝甜牛奶,總說“太膩了”,昨天開始,桌角卻每天都放著一杯。

是張曼琪給他買的嗎?林微夏的指尖在課本上劃著,劃出一道淺淺的印痕。

“林微夏,”前排的課代表突然轉(zhuǎn)過頭,手里舉著張粉色的節(jié)目單,“合唱比賽的節(jié)目單,王老師讓你幫忙畫點裝飾,就畫在這幾個空白處。”

節(jié)目單的頂端用金色字體寫著“金秋合唱比賽”,中間印著各班的參賽曲目,高二(三)班的《同桌的你》后面,用紅色標注著“領(lǐng)唱:陳倦、張曼琪”。

林微夏的心跳漏了一拍,指尖捏著節(jié)目單,有點發(fā)顫?!拔摇⑽夷苄袉??”

“你畫畫最好了,肯定行!”課代表拍了拍她的肩膀,“王老師特意點名讓你畫的,說你的風格和這首歌很配。”

林微夏低下頭,看著節(jié)目單上那兩個并排的名字,心里像被什么東西輕輕蟄了一下。她能拒絕嗎?能說“我不想畫他們的名字旁邊”嗎?

“加油哦,我看好你?!闭n代表沖她笑了笑,轉(zhuǎn)身回了座位。

林微夏捏著節(jié)目單,指尖泛白。她抬頭看向陳倦,他還在看習題冊,側(cè)臉的線條在晨光里顯得格外柔和,似乎完全沒注意到這邊的動靜。

也是,他現(xiàn)在滿心都是合唱比賽,哪會在意一張節(jié)目單是誰畫的。

整整一上午,林微夏都沒怎么聽課。她把節(jié)目單攤在草稿紙上,用鉛筆輕輕勾勒著輪廓——想畫幾串葡萄藤纏繞在標題周圍,又覺得太艷;想畫片飄落的梧桐葉,又覺得太傷感;最后,筆尖落在“領(lǐng)唱”兩個字旁邊時,突然頓住了。

她想起那天在畫室里捏的那顆黏土檸檬,圓圓的,帶著點笨拙的弧度。

放學后,林微夏沒直接回家,而是繞去了畫室。

夕陽把畫室的玻璃窗染成了橘紅色,石膏像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像沉默的守衛(wèi)。她從畫架后面翻出那個黏土檸檬,上面已經(jīng)落了層薄灰,是她那天哭著跑走時忘在這里的。

她用紙巾小心翼翼地擦去灰塵,檸檬的弧度在夕陽下顯得格外溫柔。林微夏突然有了主意——她要在節(jié)目單上畫滿檸檬,小小的,圓圓的,藏在標題的縫隙里,像個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你在這里。”

熟悉的聲音突然在門口響起,林微夏嚇得手一抖,黏土檸檬“啪”地掉在地上,摔成了兩瓣。

她猛地回過頭,陳倦站在畫室門口,背著書包,夕陽的光暈勾勒著他的輪廓,像幅未干的油畫。

“你怎么來了?”林微夏的心跳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慌忙蹲下去撿地上的黏土碎片,手指因為緊張而發(fā)顫。

陳倦走進來,也蹲下身幫忙撿。他的指尖碰到了她的手背,像電流一樣竄過,林微夏猛地縮回手,臉頰瞬間發(fā)燙。

“王老師說節(jié)目單在你這兒,”他把撿起的碎片放在桌上,聲音很輕,“讓我來拿?!?/p>

林微夏低下頭,看著桌上摔碎的黏土檸檬,心里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悶悶的?!拔疫€沒畫完?!?/p>

“沒關(guān)系,我等你。”陳倦在她旁邊的畫架前坐下,目光落在她攤開的節(jié)目單上,“你想畫什么?我可以幫忙遞顏料。”

林微夏沒說話,只是拿起畫筆,蘸了點鵝黃色的顏料,小心翼翼地在節(jié)目單的空白處畫起檸檬。小小的,圓圓的,帶著點歪歪扭扭的弧度,像被陽光曬得微微發(fā)鼓。

畫室里很安靜,只有畫筆劃過紙頁的沙沙聲,還有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陳倦沒再說話,只是坐在旁邊看著,目光落在她握著畫筆的手上——她的手指很細,指甲修剪得干干凈凈,指尖沾著點黃色的顏料,像沾了陽光的碎屑。

“你很喜歡檸檬?”他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林微夏的筆尖頓了頓,“嗯……”她小聲說,“覺得它又酸又甜,像……像夏天?!?/p>

像喜歡他的心情,酸的時候居多,卻總能在某個瞬間,嘗到一點點甜。

陳倦笑了笑,沒接話。他看著她畫完最后一個檸檬,在角落簽上自己的名字,字跡娟秀,像小小的藤蔓。

“畫好了。”林微夏把節(jié)目單疊起來,遞給他,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指。這一次,她沒立刻縮回手,能感覺到他的指尖比上次更燙了點,帶著點緊張的溫度。

陳倦接過節(jié)目單,看著上面密密麻麻的小檸檬,眼睛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是溫柔的笑意:“畫得很好看,比我想象的還要好?!?/p>

“謝謝?!绷治⑾牡拖骂^,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裙擺——她今天穿了條淺灰色的棉布裙,是媽媽新買的,說“合唱比賽要穿得素凈點”。

“那天……”陳倦突然開口,聲音帶著點猶豫,“對不起?!?/p>

林微夏愣住了,“你為什么要道歉?”

“我不該沒問過你的想法就答應(yīng)當領(lǐng)唱,”他看著她,眼睛里帶著真誠的歉意,“也不該在你不舒服的時候還逼你排練?!?/p>

林微夏的心跳漏了一拍,抬起頭,正好對上他的目光。夕陽的余暉落在他的瞳孔里,像盛著融化的金子,溫暖又耀眼。

“不是你的錯,”她的聲音有點哽咽,“是我自己太小心眼了?!?/p>

“不,是我不好。”陳倦搖搖頭,從口袋里掏出一顆檸檬糖,放在她面前的桌上,“這個賠給你,上次被你打掉的那顆?!?/p>

透明的糖紙在夕陽下閃閃發(fā)亮,和那天掉在地上的那顆一模一樣。

林微夏看著那顆糖,又看了看他帶著歉意的笑臉,心里突然涌上一股熱流,眼眶有點發(fā)濕?!拔夷翘煲膊辉搶δ惆l(fā)脾氣,對不起。”

“沒關(guān)系?!标惥胄α诵Γ冻鰞深w小小的虎牙,“我們算是扯平了?”

林微夏點點頭,拿起那顆糖,小心翼翼地剝開糖紙,放進嘴里。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開來,比上次多了點暖暖的味道,像被陽光曬過的檸檬。

“對了,”陳倦像是想起了什么,“今晚七點有個加練,王老師說讓領(lǐng)唱和聲部負責人都去,你……”

“我不是負責人?!绷治⑾内s緊搖頭,她只是個普通的合唱隊員,連聲音都不敢放大。

“可你是我們班唱歌最有‘感覺’的人,”陳倦看著她,眼神很認真,“王老師說,你的聲音里有《同桌的你》那種‘懷念’的味道,讓你去幫忙聽聽聲部合不合。”

林微夏的心跳漏了一拍,“我……”

“去吧,”他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就當幫我個忙,張曼琪總說我唱得太‘硬’,你幫我聽聽,哪里該放軟一點?!?/p>

他的指尖落在她的肩膀上,帶著點溫熱的力度,像在給她打氣。林微夏看著他的眼睛,里面沒有了之前的困惑,只有真誠的邀請。

“好。”她點了點頭,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晚上七點的教室,比白天更安靜。

月光透過窗戶,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窗格影,像鋼琴的黑白鍵。張曼琪已經(jīng)到了,穿著白色的針織衫,手里拿著樂譜,正站在合唱臺中央試唱,聲音在空蕩的教室里回蕩,帶著清冷的月光味。

看到林微夏走進來,她的歌聲頓了頓,隨即又笑了笑:“微夏來了?快過來,幫我們聽聽和聲?!?/p>

她的語氣很自然,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可林微夏還是從她的眼神里捕捉到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陳倦從教室后排走過來,手里拿著兩瓶礦泉水,遞給林微夏一瓶:“剛買的,還熱乎著?!?/p>

瓶身上果然帶著溫熱的觸感,林微夏的心里暖暖的,“謝謝你?!?/p>

“我們開始吧?!睆埪鞣_樂譜,指尖落在第一頁,“從‘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那句開始,注意和聲的層次感。”

鋼琴聲在月光里流淌開來,比白天更溫柔。張曼琪的聲音清亮,像月光下的溪流;陳倦的聲音低沉,像水底的鵝卵石,兩個聲部纏繞在一起,卻總在某個轉(zhuǎn)音處錯開,像齒輪卡進了沙粒。

“不對,”張曼琪停下,皺著眉,“陳倦,你這里應(yīng)該再高半個音,和我的聲部重合,不是錯開。”

陳倦試了試,還是不太對,眉頭也皺了起來:“我覺得這樣更自然,太刻意重合反而顯得生硬。”

“可是樂譜上就是這么標的!”張曼琪的聲音提高了點,帶著點固執(zhí),“合唱講究的就是‘合’,你總想著‘錯開’,怎么拿第一?”

“拿第一不是靠‘刻意’,是靠‘舒服’?!标惥氲恼Z氣也硬了些,“這首歌本來就是唱給同桌的,太‘亮’了反而沒味道。”

兩人僵持著,月光落在他們之間,像道無形的墻。

林微夏抱著礦泉水瓶,站在旁邊,手指緊張地絞著瓶身。她能感覺到氣氛越來越僵,張曼琪的眼眶有點紅,陳倦的眉頭也擰得更緊了。

“其實……”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開口,“我覺得你們兩個的聲部,可以不用完全重合。”

張曼琪和陳倦同時看向她。

林微夏的心跳快了起來,卻還是鼓起勇氣說下去:“張曼琪的聲音很清,像月光;陳倦的聲音有點沉,像樹影。月光和樹影本來就不是完全重合的,是交錯著落在地上的……”她指著地板上的窗格影,“就像這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反而更有層次。”

教室里安靜了幾秒,只有窗外的風聲。

張曼琪看著地板上的光影,若有所思。陳倦?yún)s眼睛一亮,“我懂了!就像水墨畫的‘留白’,不是填滿才好看,留著點空隙,反而更有味道。”

“試試?”他看向張曼琪,語氣緩和了些。

張曼琪沉默了幾秒,點了點頭:“好,試試?!?/p>

鋼琴聲再次響起,這一次,兩人的聲部果然沒再刻意重合。張曼琪的聲音像月光漫過樹梢,陳倦的聲音像樹影纏上月光,在空蕩的教室里交織、纏繞,最后落在那句“你從前總是很小心,問我借半塊橡皮”上時,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林微夏站在月光里,聽著他們的歌聲,心里突然有種奇異的平靜。原來優(yōu)秀的人之間的“合適”,不一定是“相同”,也可以是“互補”,就像月光和樹影,各有各的美,放在一起,卻成了最好的風景。

“很好!”張曼琪放下樂譜,臉上露出真誠的笑容,“微夏,你太厲害了,比音樂老師講得還清楚!”

“我只是隨便說說……”林微夏的臉有點紅,低下頭,看著瓶身上的水珠。

“不是隨便說的,”陳倦看著她,眼睛在月光里亮得驚人,“你懂這首歌里的‘溫柔’。”

林微夏的心跳漏了一拍,抬起頭,正好對上他的目光。月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鍍了層銀,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帶著點她從未見過的柔軟。

那一刻,她突然覺得,之前所有的別扭和掙扎,都像月光下的露水,天亮就會消失。

加練結(jié)束時,已經(jīng)快九點了。

三人一起走出教學樓,張曼琪家在東邊,和他們不同路,臨走前笑著對林微夏說:“明天比賽,一起加油。”

“嗯,加油?!绷治⑾狞c點頭。

剩下她和陳倦走在西邊的路上,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偶爾會在地上交疊在一起。

“你剛才說的‘月光和樹影’,”陳倦突然開口,聲音在安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是從畫里看來的嗎?”

“嗯,”林微夏點點頭,“我喜歡觀察光影,覺得它們比人誠實,會把心里的話說出來。”

“比如?”

“比如……”林微夏的心跳快了起來,她停下腳步,看向地上交疊的影子,“比如影子靠得近,說明心里也想靠近?!?/p>

話說出口的瞬間,她就后悔了。這話說得太明顯,像在表白。

陳倦也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頭看她,月光落在他的側(cè)臉,看不清表情??諝饫锇察o得能聽到風吹過樹葉的聲音,還有她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林微夏,”他的聲音很輕,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你的速寫本里……”

就在這時,林微夏的書包突然動了一下,從里面掉出一樣東西——是她畫的那張陳倦站在合唱臺上的側(cè)影,被她用膠帶粘好的那張,不知什么時候從速寫本里滑了出來。

畫紙落在地上,正好攤開在兩人之間,月光照亮了上面的線條——被紅筆圈出的輪廓,被膠帶粘過的折痕,還有角落里那個小小的、沒來得及擦掉的簽名:微夏畫于九月。

林微夏的臉瞬間慘白,像被施了定身咒。

陳倦彎腰撿起畫,手指撫過上面的折痕和膠帶,動作很輕,像在觸碰易碎的珍寶。他的睫毛在月光下投下長長的影子,遮住了眼睛里的情緒。

“這是……”他的聲音很啞,像被月光凍住了。

林微夏的心臟像被攥緊了,連呼吸都變得困難。她想解釋“只是練習速寫”,想搶回畫紙,可喉嚨卻像被堵住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更長,像兩個沉默的驚嘆號。


更新時間:2025-07-29 21:27: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