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在重建，人心在凝聚。
但真正讓這個新集體產(chǎn)生“家”的感覺的，是一碗熱湯。
王胖子用他搜刮來的所有能用的食材——幾塊風干的臘肉，半個卷心菜，還有一些干蘑菇——用發(fā)電機供電的電磁爐，熬了一大鍋熱氣騰騰的湯。
當濃郁的肉香在整個地下倉庫里彌漫開時，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口水。
我們已經(jīng)太久，沒有聞到過真正的“飯菜”香了。
王胖子用一個大勺，給每個人都盛了一碗。
沒有碗，就用各種罐頭盒子、杯子代替。
人們圍坐在發(fā)電機周圍，借著燈光，捧著那碗來之不易的熱湯，小心翼翼地喝著。
一個年輕的女孩，剛喝了一口，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沒有哭出聲，只是默默地流著淚，一口一口地，把湯喝完。
她的情緒感染了其他人。
很快，壓抑的哭泣聲，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他們不是在哭苦難，而是在哭這久違的、如同夢境一般的溫暖和安寧。
就連一向堅強的李大媽，也紅了眼圈。
我端著一碗湯，走到陳默身邊。
他還是老樣子，縮在角落里，但沒有拒絕我遞過去的湯。
他喝了一口，然后抬起頭，看著我，輕輕地說了一句：
『謝謝?！?/p>
我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蘇念也端著湯，一個人坐在離人群最遠的地方。
她沒有哭，只是安靜地喝著，仿佛要把所有的委屈和悔恨，都隨著這碗熱湯，一起咽進肚子里。
這一夜，沒有人說太多話。
但所有人都知道，從這一刻起，我們不再是一群烏合之眾的幸存者。
我們成了一個真正的集體。一個可以互相依靠的，家人。
安穩(wěn)的日子，過了大約一個星期。
我們清理了圖書館一樓和二樓的喪尸，加固了所有的門窗，甚至在唐甜的指導(dǎo)下，在樓頂?shù)奶炫_上，用一些破舊的文件柜，開辟出了一小塊“菜地”。
蘇念把她剩下的那些種子，小心翼翼地種了下去。
她每天都會上去澆水，照料，仿佛那些種子是她全部的希望。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發(fā)展。
直到那天晚上。
陳默正在調(diào)試他修復(fù)好的一臺短波電臺，那是他從館長辦公室的故紙堆里翻出來的老古董。
他本來只是想接收一些外界的信息。
突然，電臺的喇叭里，傳來一陣斷斷續(xù)續(xù)的、夾雜著巨大噪音的……哭聲。
是一個女人的哭聲，和一個嬰兒的啼哭聲。
『……救命……有沒有人……』
女人的聲音非常微弱，氣若游絲。
『……婦幼醫(yī)院……我們被困住了……食物……沒有了……救救孩子……』
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很快就被噪音淹沒。
陳默立刻嘗試重新定位信號，但那個頻道，已經(jīng)徹底沉寂了。
整個倉庫，瞬間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聽到了那個絕望的求救。
婦幼醫(yī)院。
我立刻在腦海里，調(diào)出了城市的地圖。
婦幼醫(yī)院在城市的另一端，離我們這里，直線距離超過十五公里。
要去那里，需要穿過整個淪陷的市中心。
那里，是整座城市喪尸最密集的地方。
去，還是不去？
去，意味著我們要放棄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這個安全的堡壘，這個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家。我們將要面對未知的危險，九死一生。
不去，意味著我們要眼睜睜地，聽著一個母親和一個新生的嬰兒，在絕望中死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的身上。
他們習慣了由我來做決定。
但我這一次，沒有。
我看著他們一張張緊張、糾結(jié)、期盼的臉。
我緩緩地說：『這件事，關(guān)系到我們每一個人的生死。所以，我決定，由我們每一個人，共同來決定。』
我從旁邊拿來一個空罐頭盒。
又找來一疊紙，撕成小塊，分發(fā)給每一個人。
『同意去的，在紙上畫一個圈。不同意去的，畫一個叉。然后，把紙條扔進這個盒子里?！?/p>
我看著他們，『我尊重每一個人的選擇。無論結(jié)果如何，我們都共同承擔?！?/p>
這是我們這個小小的集體，第一次實行“民主”。
人們拿著紙和筆，表情凝重。
這是一個無比艱難的抉擇。
一邊是安穩(wěn)的現(xiàn)在，一邊是渺茫的未來。
一邊是自己的生命，一邊是別人的生命。
人性的自私與偉大，在這一刻，被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
我看到，趙強，那個曾經(jīng)的墻頭草，幾乎沒有猶豫，就在紙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我也看到，鄭守老師，在掙扎了很久之后，最終還是畫下了一個圈。
蘇念低著頭，沒有人看到她畫了什么。
最讓我意外的，是孫猴子。
那個曾經(jīng)只為自己活命的小偷，他看著手里的紙條，想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抬起頭，看了看小滿，那個被大家視為希望的孩子。
最后，他用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tài)，在紙上，重重地，畫下了一個圈。
當所有人都投完票后。
我當著所有人的面，打開了那個罐頭盒，一張一張地，清點著選票。
『一個圈。』
『一個叉?！?/p>
『一個圈?！?/p>
……
我的聲音，在寂靜的倉庫里回蕩。
每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最終，結(jié)果出來了。
總共三十七票。
十九個圈，十八個叉。
同意出發(fā)救援的人，以一票的微弱優(yōu)勢，獲得了勝利。
我看著這個結(jié)果，心里百感交集。
我沒有宣布勝利或者失敗。
我只是看著所有人，說：『既然這是大家的選擇。那么，我們，出發(fā)。』
沒有人歡呼。
所有人的臉上，都帶著一種悲壯的、義無反顧的表情。
他們知道，他們選擇的，是一條無比艱難的，向死而生的路。
但他們，無怨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