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命冊上的朱砂字，像淬了毒的針，扎在大司命眼底。
“少司緣，三日后，怨氣沖體，靈脈受損，需靜養(yǎng)百年方能恢復(fù)?！?墨跡比尋常劫數(shù)更重，連紙頁邊緣都泛著淡淡的黑氣——這哪是什么小劫，分明是足以毀掉她仙途的坎。
他指尖按在紙頁上，力道之大讓薄紙微微發(fā)皺。三日前那對被強(qiáng)行結(jié)緣的怨偶，死前積了百年戾氣，竟循著姻緣線的牽連，將劫數(shù)引到了經(jīng)手此事的少司緣身上。
“神巫大人，您看這縷怨氣……”
少司緣抱著個琉璃瓶走進(jìn)來，瓶中黑氣正扭曲翻涌。她臉上還沾著點星塵，顯然是剛處理完那對怨偶的后事，渾然不知這黑氣已在她靈脈里埋下了隱患。
大司命抬眸時，眼底的寒意已收得干凈?！胺胖??！彼曇羝降?，目光掠過她手腕——那里有一圈極淡的青痕，是戾氣侵蝕的征兆，她自己卻還沒察覺。
少司緣放下瓶子，瞥見他案上的司命冊，隨口問：“神巫大人，最近有誰要遭劫嗎？”
“與你無關(guān)?！彼仙蟽宰樱窨叟鲎舶l(fā)出清脆的聲響，“做好你分內(nèi)事?！?/p>
她撇撇嘴，轉(zhuǎn)身出去時，沒看見他指尖在司命冊上劃過的金光。那道改寫命數(shù)的符咒，需以自身仙元為引，無聲無息，卻會在事成之后，遭天道反噬——不見傷口，卻痛徹骨髓。
接下來三日，大司命愈發(fā)沉默。
少司緣總覺得他不對勁。他看星盤的時間越來越長，偶爾會突然按住心口，指節(jié)泛白，額角還會沁出細(xì)汗，問起時只說是星軌紊亂所致。
“神巫大人，您是不是不舒服？”她端來安神湯，被他揮手擋開，湯碗晃了晃，濺出的藥汁燙了她的手。
“聒噪?！彼麆e過臉，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沙啞。
那瞬間的痛意來得又急又猛，像是有無數(shù)根針在骨髓里鉆。他幾乎要控制不住呼吸，卻死死盯著她手背上的紅痕——比他此刻的痛，更讓他心驚。
第三日深夜，戾氣最盛之時。
少司緣正在姻緣殿核對紅線，突然覺得心口一陣絞痛，眼前發(fā)黑。她扶著案沿剛想站穩(wěn)，殿外卻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轟鳴，整座司命殿都晃了晃。
“怎么了？”她跌跌撞撞跑出去，正看見司命殿門前那尊鎮(zhèn)殿石獅子，被憑空劈下的天雷炸得粉碎。碎石飛濺中，有塊棱角分明的石片擦著她的臉頰飛過，砸在廊柱上，迸出火星。
而那股絞心的痛，竟隨著雷聲消散了。
“好險……”她捂著胸口喘氣，后背已被冷汗浸透。若不是這雷劈在了石獅子上，剛才那石片定會穿透她的靈脈。
殿門內(nèi)，大司命正背對著她站在星軌圖前。
他雙肩微微發(fā)顫，右手按在胸口，指縫間滲出的不是血，而是極淡的金光——那是仙元受損的跡象。天道的反噬比預(yù)想中更烈，五臟六腑像被碾碎重拼，痛得他幾乎要跪倒在地，卻死死咬著牙沒發(fā)出一點聲。
他聽見少司緣后怕的聲音，聽見她轉(zhuǎn)身離去的腳步聲，直到那身影徹底消失在回廊盡頭，才緩緩松開手。
掌心空蕩蕩的，只有那無孔不入的痛，在提醒他方才的驚險。他將劫數(shù)引到石獅子上時，賭的是天道對司命者的寬容，賭的是自己的仙元能扛住反噬。
賭贏了。
他望著窗外的殘月，喉間涌上腥甜，又被硬生生咽了回去。這痛算什么？三百年前沒能護(hù)住她，這一次，哪怕痛得仙元潰散，他也絕不會再讓她受半分傷。
少司緣回到姻緣殿時，總覺得今夜的月光格外柔和。她摸著心口，那里已不痛了，卻隱隱有些發(fā)燙，像有什么溫暖的東西，悄悄護(hù)著她。
而她不知道的是，司命殿深處，有人正獨自承受著撕心裂肺的痛，只為換她一夜安睡。
那痛，無聲無息，卻重逾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