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蟬鳴里的白襯衫
第十五章 初冬的競賽與速寫本里的約定
第一場冬雨落下時,林微夏的速寫本已經(jīng)畫到了第三十七頁。
最新一頁是陳倦在物理實驗室的側(cè)影——他正低頭調(diào)試打點計時器,額前的碎發(fā)垂下來,遮住半只眼睛,右手握著的紙帶在風中輕輕晃動,像條銀色的絲帶。鉛筆在紙上反復暈染,把他白襯衫上的褶皺畫得格外清晰,仿佛能透過紙頁摸到那布料的紋理。
“又在畫你的‘專屬模特’?”李雪抱著一摞作業(yè)本經(jīng)過,用胳膊肘撞了撞她的肩膀,“物理競賽的報名表發(fā)下來了,王老師說讓你和陳倦一起參加,你填了嗎?”
林微夏的筆尖頓了頓,在紙上洇出個淺灰的小點,“還沒……我怕考不好?!?/p>
“怕什么?”李雪把作業(yè)本往講臺上一放,叉著腰看她,“你最近進步多大啊,上次月考都快追上我了!再說有陳倦帶著你,拿個獎肯定沒問題?!彼郎惤賹懕荆钢惥氲氖?,“你看你把他的手畫得多好看,骨節(jié)分明的,不去參賽可惜了這‘物理情侶’的配置。”
“誰跟他是情侶……”林微夏的臉瞬間漲紅,慌忙合上速寫本,卻沒注意到李雪突然壓低聲音,眼神往教室后門瞟。
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張曼琪正站在后門,手里拿著份競賽報名表,目光直直地落在林微夏的速寫本上,嘴角抿成條直線,像根繃緊的弦。
心跳漏了一拍,林微夏的指尖下意識地攥緊了本子,紙頁的邊緣硌得手心發(fā)疼。
“她來干嘛?”李雪皺著眉,“上次被懟還不夠,又想搞事?”
話音剛落,張曼琪已經(jīng)走了進來,徑直走到陳倦的座位旁,把報名表往他桌上一放,聲音帶著點刻意的輕快:“陳倦,物理競賽的報名表,王老師說我們倆組隊最合適,你看怎么樣?”
陳倦正在演算一道力學題,筆尖在草稿紙上劃出流暢的弧線,聞言頭也沒抬:“我已經(jīng)和林微夏約好了,一起組隊。”
張曼琪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像是沒料到他會這么直接,“可我們倆的成績更穩(wěn)定啊,去年我還拿過市級二等獎……”
“今年不一樣?!标惥虢K于停下筆,抬起頭,目光越過她,落在林微夏身上,帶著點溫和的堅定,“我想和她一起試試。”
教室里的空氣突然安靜下來,連筆尖劃過紙頁的聲音都清晰可聞。林微夏的心跳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軟得一塌糊涂,卻又有點莫名的緊張——和陳倦一起參加競賽,意味著要投入更多時間,也意味著要面對更多像張曼琪這樣的目光。
張曼琪的臉色白了又紅,攥著報名表的手指泛白,“你就這么想和她一起?”
“是?!标惥氲穆曇艉茌p,卻字字清晰,“她很努力,也很有天賦,值得一個機會?!?/p>
張曼琪突然笑了,帶著點自嘲,又有點破釜沉舟的決絕:“好啊,那我們就公平競爭。不過我提醒你,競賽可不是月考,光靠‘努力’沒用,得有真本事?!彼f著,目光掃過林微夏,像在說“你等著瞧”,然后轉(zhuǎn)身走出了教室,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fā)出噔噔的聲響,像在敲著誰的神經(jīng)。
“別理她?!标惥胱叩搅治⑾纳磉叄岩环輬竺矸旁谒郎?,指尖在“組隊成員”那一欄停頓了一下,“我們填這個,好不好?”
林微夏看著他眼里的光,突然想起昨天在實驗室,他教她調(diào)試打點計時器時說的話:“這東西像你的畫筆,要耐心等,才能打出均勻的點?!?/p>
她深吸一口氣,拿起筆,在“成員二”的位置寫下自己的名字,字跡雖然還有點抖,卻比上次月考時堅定了許多。
“填好了?!彼褕竺硗平o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像觸電般縮回,臉頰燙得能煎雞蛋。
陳倦拿起報名表,看著上面并排的兩個名字,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像顆剛剝開的檸檬糖,甜得恰到好處。“放學后去實驗室?我整理了些歷年真題,一起看看。”
“嗯?!绷治⑾狞c點頭,看著他走回座位的背影,突然覺得那道背影比平時更挺拔了些,像棵能擋住風雨的白楊。
下午的自習課,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得玻璃噼啪作響。林微夏攤開競賽輔導書,目光卻總在字里行間飄移,不由自主地往陳倦的方向瞟。
他正低頭研究一道電磁題,眉頭微蹙,左手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下巴,那是他思考時的習慣。陽光透過雨霧,在他的側(cè)臉投下層朦朧的光暈,把他睫毛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洛倫茲力”那幾個字上,像給公式鍍了層金邊。
速寫本就在桌肚里,林微夏的指尖癢癢的,想把這一幕畫下來——他認真的樣子,比任何風景都好看。
“在想什么?”
陳倦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嚇得她手一抖,鉛筆差點滾到地上。他不知什么時候湊了過來,肩膀挨著她的,能聞到他袖口淡淡的洗衣粉味,混著點雨水的清新,像雨后的草地。
“沒、沒想什么……”林微夏的臉瞬間漲紅,慌忙指著輔導書上的題,“這道題的磁場方向,我有點搞不懂……”
陳倦的目光落在題目上,指尖在圖上劃了道弧線:“用左手定則,你看,磁感線穿過掌心,四指指向電流方向,拇指就是受力方向,像這樣……”
他的手指很長,在紙上比劃時,指甲修剪得干干凈凈,指甲縫里還沾著點鉛筆灰,是剛才演算時蹭到的。林微夏的心跳漏了一拍,盯著他的指尖,突然沒了心思聽題。
“聽懂了嗎?”陳倦轉(zhuǎn)過頭,正好撞上她的目光,眼神里帶著點疑惑,還有點不易察覺的笑意,“還是說,你在看我的手?”
臉頰“唰”地紅透了,林微夏猛地低下頭,假裝整理書頁,聲音細若蚊吟:“誰、誰看你的手了……”
陳倦低低地笑了起來,像風吹過風鈴,“我的手有什么好看的?不如看我的題解,保證比手有用?!彼炎约旱牟莞寮埻七^來,上面畫著清晰的受力分析,在關(guān)鍵處用紅筆標了個小小的檸檬,“用這個方法試試,記得嗎?”
林微夏看著那個檸檬,突然覺得心里的緊張都散了,像被溫水泡過的棉花。她拿起筆,按照他的思路一步步推導,果然順暢了許多。
“你看,”陳倦的聲音里帶著點驕傲,“我說你可以的?!?/p>
窗外的雨漸漸小了,陽光終于刺破云層,在地上投下道明亮的光帶。林微夏抬起頭,撞進他含笑的眼睛里,突然覺得,就算競賽很難,只要有他在身邊,好像也沒那么可怕了。
放學后的實驗室里,彌漫著消毒水和松香的味道。陳倦從柜子里翻出兩個打點計時器,接好電路,對林微夏招手:“過來試試,這個是基礎(chǔ)題型,競賽肯定會用到?!?/p>
林微夏走過去,看著那個陌生的儀器,有點手足無措。陳倦站在她身后,握住她的手,教她調(diào)整紙帶的長度,“別緊張,就像你畫速寫調(diào)筆尖一樣,找到合適的角度就行?!?/p>
他的掌心溫熱,裹著她的手,一起按住打點器的按鈕?!班⑧?、嗒”的聲響在安靜的實驗室里回蕩,紙帶慢慢向前移動,留下均勻的小點,像串珍珠。
“你看,成功了?!标惥氲穆曇艟驮诙?,呼吸輕輕拂過她的耳廓,帶著點薄荷糖的清香,“其實沒那么難,對不對?”
林微夏的心跳像被打點器的節(jié)奏帶偏了,咚咚咚地敲著胸腔,臉頰燙得能煮熟雞蛋。她點點頭,想說“謝謝”,卻發(fā)現(xiàn)喉嚨像被堵住了,一個字也發(fā)不出來。
就在這時,實驗室的門被推開了,張曼琪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份競賽提綱,看到里面的情景,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王老師找你們,說競賽規(guī)則有變動?!?/p>
陳倦立刻松開手,像觸電般退開半步,耳根紅得像熟透的櫻桃。林微夏的手還停在打點器上,指尖能感覺到殘留的溫度,心里卻像被潑了盆冷水,涼颼颼的。
“知道了。”陳倦的聲音有點不自然,率先走出實驗室,腳步快得像在逃。
林微夏跟在后面,經(jīng)過張曼琪身邊時,被她刻意撞了一下,手里的紙帶“嘩啦”散了一地。
“不好意思啊,沒看見?!睆埪鞯穆曇魩еc假惺惺的歉意,卻連彎腰幫忙撿的意思都沒有。
林微夏沒理她,蹲下身一張張撿紙帶,指尖觸到冰涼的地面,才發(fā)現(xiàn)剛才被陳倦握住的地方,還殘留著他的溫度,燙得有點發(fā)疼。
走出實驗室時,陳倦正站在走廊盡頭,背對著她,肩膀微微聳動,像只被雨淋透的鳥。聽到腳步聲,他轉(zhuǎn)過身,眼神里帶著點無措的歉意:“剛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guān)系?!绷治⑾陌褤旌玫募垘Пг趹牙?,聲音很輕,“是我太笨了,連儀器都不會用?!?/p>
“不是的!”陳倦急忙辯解,眼睛里帶著點慌亂,“你很聰明,是我……是我太唐突了……”
他的手指絞在一起,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我只是覺得,你調(diào)試儀器的樣子很認真,像在畫速寫,就……”
林微夏突然笑了,像雨后天晴的太陽,“我知道。”
她走到他面前,踮起腳尖,把一張最整齊的紙帶塞進他手里,上面的點跡均勻而清晰,像串省略號,“這個給你,我們的第一個‘實驗成果’?!?/p>
陳倦愣了一下,接過紙帶,指尖輕輕摩挲著上面的點,突然抬頭看她,眼睛里的光比窗外的陽光還亮,“林微夏,競賽我們一定要拿獎,好不好?”
“好?!绷治⑾狞c點頭,看著他把紙帶小心翼翼地放進筆記本,突然覺得,剛才的尷尬和張曼琪的挑釁,都像雨水一樣,落在地上就消失了。
只要他們朝著同一個目標努力,這點小波折,又算得了什么呢?
雨徹底停了,夕陽把天空染成片溫暖的橘紅。兩人并肩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影子被拉得很長,偶爾在地上交疊,像幅流動的畫。
林微夏摸了摸口袋里的速寫本,決定今晚一定要把實驗室里的陳倦畫下來——他認真的側(cè)臉,他教她用儀器時的耐心,還有他剛才臉紅的樣子,都要一一畫下來,藏在紙頁里,成為只屬于他們的,關(guān)于初冬競賽的秘密。
口袋里的檸檬糖不知何時化了,黏在糖紙上,像顆小小的琥珀,裹著整個冬天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