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遠將陳晚宜送回到雜貨店門口，暖黃的燈光從玻璃門里透出來，映照著門口堆放的幾箱年貨。
“今天……謝謝你?！标愅硪吮е潜尽冻悄吓f事》和剩下的小餅干，站在門口，抬頭看著林遠?！八€有書，都很好。”
“嗯。”林遠點了點頭，目光在她被冷風(fēng)吹得微紅的鼻尖上停留了一瞬，“進去吧，外面冷?！?/p>
“好?！标愅硪藨?yīng)著。她轉(zhuǎn)身推開雜貨店的門，銅鈴再次發(fā)出清脆的“叮鈴”聲。
她回頭，看到林遠還站在原地，朝她揮了下手，才轉(zhuǎn)身融入漸深的暮色里。
店里，母親正拿著計算器對賬，看到她回來，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眼神里充滿了八卦：“回來啦？公園溜達得怎么樣？小林這孩子真不錯，又穩(wěn)重又有禮貌……”
“媽……”陳晚宜無奈地打斷她，臉頰又開始升溫，抱著書快步走向后面的小庫房，“我先去把東西放下。”
回到自己那個小小的、堆滿雜物的“房間”，陳晚宜把書和小餅干小心地放在書桌上。指尖撫過那泛黃粗糙的封面，公園里那只慵懶的橘貓、還有林遠安靜坐在身邊的側(cè)影，清晰的浮現(xiàn)在腦海。
她嘴角不自覺地彎起，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填滿了踏實又輕盈。
她脫下羽絨服，剛想坐下翻翻那本舊書，口袋里的手機就震動起來。不是微信提示音，是連續(xù)不斷的微信消息轟炸音效。
是王曉曉。
陳晚宜點開微信，果然，王曉曉的頭像在瘋狂跳動。
王曉曉 晚宜晚宜晚宜！
王曉曉 呼叫晚宜！緊急呼叫！
王曉曉 上線！打游戲！五缺一！速來！
王曉曉 人呢？！
……
一連串的消息還在不斷刷屏。
陳晚宜無奈地笑了笑，回復(fù)道：
陳晚宜 剛到家。打什么游戲？
王曉曉 啊啊啊你終于活了！吃雞?。】焐咸?！就差你了！
陳晚宜 有點累，今天……出去了。
王曉曉 出去了？跟誰？別告訴我是跟林遠？
隔著屏幕，陳晚宜都能想象出王曉曉那瞬間瞪圓的眼睛和燃燒的八卦之魂。她猶豫了一下，手指在屏幕上敲動：
陳晚宜 嗯……他下午來店里了。
王曉曉 ?。?！
王曉曉 我就知道！快！展開說說！帶了什么？說了什么？做了什么？！
陳晚宜 就……帶了點水果，還有一本舊書然后我媽非讓我們?nèi)ス珗@溜達了一圈……
王曉曉 公園！冬日暖陽！并肩漫步！這氛圍！絕了！然后呢然后呢？有沒有發(fā)生什么？！比如……深情對視？或者……不小心碰到手？
陳晚宜 沒有！就坐著曬了會兒太陽，碰到只貓。
王曉曉 貓？然后呢？送回家？有沒有說什么？比如……下次再約？
陳晚宜看著王曉曉的追問，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林遠站在暮色里揮手的樣子，還有那句平靜的“進去吧，外面冷”。
就在這時，手機頂端突然彈出一條新的微信通知。
來自林遠。
陳晚宜的心猛地一跳，趕緊切換到微信。
林遠 城西郊外有個地方，叫棲霞谷。冬天雪后，風(fēng)景不錯。過幾天想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
棲霞谷？
風(fēng)景不錯？
你要不要一起？
他又約她了！
不是書店，不是海邊，而是一個她從未聽說過、聽起來就帶著點清冷和距離感的山谷！看冰？！
去？還是不去？
她該怎么回？
說“好”？會不會顯得太主動？
說“考慮一下”？會不會顯得太冷淡？
說“太冷了不想去”？可……她心里好像有個小小的聲音在說，想去看看。
巨大的糾結(jié)感再次攫住了她。她握著手機，手指懸在屏幕上方，遲遲無法落下。對話框安靜地停留在林遠那條邀約信息上。
微信的消息提示音還在瘋狂地響著，王曉曉的頭像在屏幕頂端瘋狂閃爍，顯然是等急了。
王曉曉 人呢？！又掉線了？！
王曉曉 喂！陳晚宜！回話??！
陳晚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切回QQ，手指帶著點慌亂地飛快打字：
陳晚宜 曉曉！救命！??！
陳晚宜 林遠他剛發(fā)消息約我去棲霞谷看風(fēng)景！
陳晚宜 我該怎么辦？！怎么回？！
信息剛發(fā)出去不到三秒，王曉曉的回復(fù)就如同火山噴發(fā)般涌了出來！速度快得幾乎看不清！
王曉曉 棲霞谷？風(fēng)景？臥槽！浪漫啊！冷冽系約會！絕了！
王曉曉 去！必須去！立刻！馬上！答應(yīng)他！
王曉曉 這還用想嗎？！陳晚宜！你的桃花運終于開竅了！林遠主動約你！還是單獨去看風(fēng)景！這什么概念？！四舍五入就是表白前奏曲啊！
王曉曉 快回他！就說：去！什么時候？
王曉曉 別猶豫！過了這村沒這店了！這么好的機會你還敢放鴿子。
王曉曉 人呢？！回了沒有？！急死我了！
王曉曉的消息如同機關(guān)槍掃射，一條接一條，瞬間刷滿了屏幕，字里行間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和按捺不住的亢奮。
陳晚宜被她這一連串的“咆哮”震得有點懵，但那股被強行注入的“必須去”的勇氣，似乎真的被點燃了一點。
她看著王曉曉最后那句“過了這村沒這店”。一股莫名的沖動，混合著對那個清冷山谷的好奇，還有一絲被林遠主動邀請的隱秘喜悅。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要完成一個重大的決定，猛地切回微信，堅定地敲下了回復(fù)：
陳晚宜 好呀。什么時候？
發(fā)送！
她盯著屏幕，等待著審判。
林遠的回復(fù)很快：
林遠 五天后。天氣預(yù)告說可能會有小雪，雪后看冰正好。
林遠。早上八點，我去店里接你？
五天！
八點！
接她！
陳晚宜的心跳得更快了，手指都有些僵硬，但還是飛快地回復(fù)：
陳晚宜 嗯，好。
發(fā)送完畢，她靠在椅背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QQ上，王曉曉的信息已經(jīng)刷到了六十多條，還在持續(xù)增加，全是各種表情包和催促。
王曉曉 回了沒有？！回了沒有？！
王曉曉 急急急！我是急急國王！
王曉曉 陳晚宜！你再不回話我打電話轟炸了！
陳晚宜無奈地切回QQ，看著那滿屏的“咆哮”，嘴角卻抑制不住地向上彎起。她帶著一種劫后余生般的虛脫感和莫名的雀躍，回復(fù)道。
陳晚宜 回了。
陳晚宜 答應(yīng)了。五天后。
下一秒，王曉曉的信息如同核彈爆炸：
王曉曉 陳晚宜！我愛死你了！干得漂亮！
王曉曉 五天！還有五天！姐要給你緊急特訓(xùn)！從穿搭到妝容到話題！這次必須拿下！
王曉曉 快快快！上號！先打兩把慶祝一下！
陳晚宜看著王曉曉的信息，哭笑不得。她把手機放在桌上，目光落回那本安靜的《城南舊事》上。
泛黃的封面在燈光下顯得溫暖而厚重。窗外，冬夜的寒氣被玻璃隔絕在外，而她的心，卻因為五天后的那個約定，像被投入了一顆滾燙的石子，激蕩起一圈圈無法平息的漣漪。
棲霞谷，雪后，冰……
還有林遠。
五天后的清晨八點。
時間，忽然變得漫長又充滿了未知的期待。
五天的時間，在陳晚宜的感覺里，像是被拉長又壓縮的彈簧。白天在雜貨店忙碌時，時間過得飛快，但每當(dāng)夜深人靜，躺在自己狹窄的小床上，聽著窗外偶爾駛過的車聲，那五天后的清晨八點，就變得格外清晰而漫長。
第三天晚飯時，陳晚宜一邊幫母親盛湯，一邊裝作不經(jīng)意地開口。
“媽，那個……過兩天，我想跟同學(xué)出去一趟?！?/p>
“哦？去哪兒?。俊标愐填^也沒抬，專注地挑著魚刺。
“城西郊外……有個叫棲霞谷的地方。聽說……雪后風(fēng)景挺好的?！?/p>
“棲霞谷？”陳姨終于抬起頭，看了女兒一眼，眼神里帶著點我懂的笑意，“跟誰去?。客鯐詴?？”
“不是曉曉……”陳晚宜的臉頰開始不受控制地升溫，聲音也低了下去，“是……林遠?！?/p>
“哦——小林?。 标愐棠樕系男θ菟查g綻放開來，像朵盛開的菊花，眼角的皺紋都堆在了一起。
她放下筷子，意味深長地看著女兒那泛紅的耳根，拖長了調(diào)子，“我說呢！這幾天魂不守舍的，收拾個貨架都能把醬油和醋擺錯位置……原來是同學(xué)要帶你出去玩?。 ?/p>
“媽！”陳晚宜被母親那促狹的眼神和語氣弄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把臉埋進湯碗里，“就是去看看風(fēng)景！沒別的！”
“好好好！看風(fēng)景！看風(fēng)景！”陳姨笑瞇瞇地點頭，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年輕人嘛，是該多出去走走！看看大好河山！增進增進同學(xué)情誼！”
“去吧去吧！店里不用你操心！玩得開心點！”
陳姨小聲補充道：“不過啊，晚宜，這女大不中留，媽是過來人，小林這孩子，媽看著是真不錯！穩(wěn)重，靠譜！比那些油嘴滑舌的強多了！你可得……”
“媽！你說什么呢！”陳晚宜的臉徹底紅透了，像煮熟的蝦子，猛地站起身，“我……我吃飽了！去后面理貨！”她幾乎是落荒而逃，身后傳來母親爽朗又帶著點揶揄的笑聲。
那句“女大不中留”，像帶著滾燙的溫度，烙印在陳晚宜的心上，讓她接下來的兩天都心神不寧。
第五天的清晨，天還沒完全亮透。冬日清冷的空氣帶著凜冽的寒意。陳晚宜卻早早地就醒了，或者說，幾乎一夜沒怎么睡踏實。
鬧鐘還沒響，她就睜開了眼睛。
她輕手輕腳地起床，洗漱，換上前幾天和王曉曉視頻通話時，被對方遠程指揮著搭配好的衣服：保暖的米白色高領(lǐng)毛衣，淺咖色的加厚燈芯絨長褲，外面套著保暖又輕便的淺灰色長款羽絨服。腳上是厚實的雪地靴。
頭發(fā)仔細地梳好，柔順地披在肩頭，臉上只抹了最基礎(chǔ)的保濕霜——這是她和王曉曉爭論后的妥協(xié)，王曉曉恨不得給她化個“戰(zhàn)袍妝”，被她以爬山看冰不方便堅決拒絕了。
她對著鏡子照了又照，確認自己看起來干凈清爽，又不會顯得過于刻意。然后，她檢查了背包：保溫杯裝了熱水，王曉曉強烈要求塞進來的巧克力，紙巾，充電寶，還有那本《城南舊事》
一切準備就緒，時間才剛過七點。
雜貨店里靜悄悄的，母親還在里間休息。陳晚宜坐在收銀臺后面，懷里抱著背包，眼睛時不時瞟向墻上的掛鐘，又緊張地望向玻璃門外灰蒙蒙的街道。
他會準時嗎？天氣預(yù)告說可能有小雪，會下嗎？棲霞谷會不會很冷？路上聊什么。
就在她胡思亂想、坐立難安時，口袋里的手機開始瘋狂震動起來！不是電話，是微信消息連續(xù)不斷的提示音！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陳晚宜拿出手機，果然，王曉曉的頭像在瘋狂跳動，消息如同瀑布般刷屏：
王曉曉 早！
王曉曉 起了沒起了沒！今天是什么日子！
王曉曉 妝化了嗎？！衣服穿好了嗎？我教你的‘不經(jīng)意散發(fā)魅力’三招記住了嗎？
王曉曉 林遠到了沒？！到！了！沒??？
王曉曉 快！直播！我要第一手戰(zhàn)報！
陳晚宜看著這一連串的“咆哮”，哭笑不得，緊張的心情倒是被沖淡了一些。她回復(fù)：
陳晚宜 起了。都準備好了。他還沒到。才七點二十。
王曉曉 才七點二十？！啊啊啊急死我了！度秒如年?。?/p>
王曉曉 你再檢查檢查！口紅！至少涂個潤唇膏帶點顏色吧？！還有頭發(fā)！劉海弄弄好！
王曉曉 別緊張！就當(dāng)普通同學(xué)出去玩！雖然我知道這不可能！
王曉曉 記住！要自然！要微笑！要偶爾不經(jīng)意地看他！制造一點小意外，嘿嘿嘿。
陳晚宜看著王曉曉那些“餿主意”，臉又紅了，趕緊回復(fù)。
陳晚宜 知道了知道了！你別說了！
就在這時，玻璃門外，一輛出租車緩緩?fù)Ｔ诹寺愤叀?/p>
陳晚宜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車門打開，林遠下了車。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藍色的防風(fēng)沖鋒衣，他背著一個看起來容量不小的深灰色登山包。
清爽的短發(fā)在晨風(fēng)中紋絲不亂，臉上帶著晨起的清冷氣息。
他來了！
比約定的八點，還早了十分鐘！
陳晚宜立刻從椅子上彈了起來，手忙腳亂地抓起背包，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鎮(zhèn)定一點，才推開玻璃門走了出去。銅鈴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早。”林遠看到她出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打了個招呼。
“早。”陳晚宜的聲音有點發(fā)緊，臉頰被冷風(fēng)一吹，更覺得熱了，“你等很久了嗎？”
“剛到。”林遠說著，伸手接過了她懷里的背包，“車叫好了?！?/p>
他的手掌無意間碰到了她抱著背包的手背，溫?zé)岬挠|感一掠而過，卻讓陳晚宜像觸電般縮了一下手，心跳瞬間漏了一拍。
林遠沒在意這個小插曲，拉開出租車后排車門，示意她上車。
陳晚宜坐進溫暖的車廂，林遠也坐了進來，關(guān)上車門。
“師傅，去棲霞谷景區(qū)入口。”林遠對司機說。
車子啟動，匯入清晨稀疏的車流。
陳晚宜的心還在怦怦直跳，手心里全是汗。她僵直地坐著，眼睛不知道該往哪里看。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變得模糊不清。
口袋里的手機又開始瘋狂震動！不用看也知道是王曉曉的“奪命連環(huán)CALL”。
陳晚宜偷偷瞄了一眼旁邊的林遠。他正看著前方，側(cè)臉平靜。她把手機從口袋里掏出來一點，只露出屏幕一角，飛快地掃了一眼。
果然，又是王曉曉刷屏：
王曉曉 上車了沒？上車了沒？
王曉曉 坐一起了嗎？離得近嗎？
王曉曉 啊啊啊啊急死我了！快回話！
王曉曉 最關(guān)鍵的！牽手沒？我知道不可能但我就問問！
陳晚宜看著最后那條“牽手沒”，臉“騰”地一下紅到了耳根，她做賊心虛般地趕緊把手機塞回口袋深處，再也不敢拿出來。
“冷嗎？”旁邊，林遠的聲音突然響起，打破了車內(nèi)的沉默。
陳晚宜嚇了一跳，猛地轉(zhuǎn)過頭，對上林遠詢問的目光。
“啊？不……不冷?！彼B忙搖頭，聲音有些發(fā)飄。
“嗯?！绷诌h應(yīng)了一聲，從自己那個大登山包的側(cè)袋里，拿出一個深藍色的保溫杯，擰開蓋子，遞給她，“喝點熱水？剛灌的?！?/p>
保溫杯口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帶著一點清茶的淡香。
陳晚宜愣住了，看著他遞過來的杯子，心跳得更快了。她小心翼翼地接過，指尖碰到溫?zé)岬谋?，那溫度似乎順著指尖一直蔓延到了心里?/p>
“謝謝?！彼÷曊f，捧著杯子，小口地啜飲著溫?zé)岬乃?。清茶的微澀和暖意滑入喉嚨，稍稍安撫了她過于緊張的神經(jīng)。
車窗外，城市的輪廓漸漸遠去，郊外冬日的田野和遠山在晨霧中若隱若現(xiàn)。天空是灰蒙蒙的鉛色，云層壓得很低，似乎真的醞釀著一場小雪。
陳晚宜捧著溫暖的杯子，偷偷用余光看向身旁的林遠。他正望著窗外飛逝的景色，側(cè)臉在車窗透進來的微光下顯得安靜而專注。
王曉曉那些“牽手沒”的咆哮似乎還在耳邊回響，讓她臉頰發(fā)燙。
車子朝著城西的棲霞谷駛?cè)ィ锿?，王曉曉的微信頭像還在瘋狂閃爍著未讀的紅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