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天下第一雄城。
朱墻琉璃瓦,重樓飛檐,盡顯皇朝氣派。
此刻,城內(nèi)最負盛名的酒樓“天悅樓”中,人聲鼎沸,喧囂震天。
說書先生正唾沫橫飛地講著“天劍莊主一劍斷江”的傳奇,引得滿堂喝彩。
然而,在二樓的雅間里,一群身份顯赫的公子哥們,討論的話題卻更加勁爆。
“聽說了嗎?天大的新聞!”
一個錦衣公子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臉上卻滿是憋不住的笑意。
“什么新聞,能比得上圣上賜婚這事兒大?”
對面的同伴撇了撇嘴,不以為意。
“我說的就是這事兒!”
錦衣公子一拍大腿。
“你們知道圣上把江南第一美人慕容雪,許配給誰了嗎?”
“還能有誰?如今風頭最盛的,自然是太子殿下,難不成是三皇子?”
“錯!大錯特錯!”
錦衣公子得意地搖著手指。
“都不是?!?/p>
“圣上把慕容雪,許配給了九皇子,楚玄!”
“噗——!”
一口上好的雨前龍井,被噴了出來。
“誰?!”
“九皇子楚玄?哪個楚玄?”
“皇陵里那個廢物?那個魔教妖女生的不祥之人?”
“你沒搞錯吧!這怎么可能!”
整個雅間瞬間炸開了鍋,所有人都露出了匪夷所思的表情。
錦衣公子享受著眾人震驚的目光,慢悠悠地說道:“千真萬確?!?/p>
“圣旨都已經(jīng)送到皇陵了,據(jù)說那位九皇子今日就要啟程前往江南。”
短暫的死寂之后,是轟堂大笑。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圣上這是什么神來之筆?讓一個守了十年陵墓的廢物,去娶江南第一美人兼武林天驕?”
“這不是把天劍山莊的臉,按在地上摩擦嗎?”
“天劍山莊莊主慕容博,那可是宗師境的強者,威震江南,何等心高氣傲,他能同意這門婚事?”
“嘿,據(jù)說是慕容博自己上書請求聯(lián)姻的,圣上順水推舟,就來了這么一出?!?/p>
“妙??!實在是妙!”
“不管天劍山莊接不接這圣旨,都得吃個啞巴虧,里子面子全沒了!”
“可憐那慕容雪,天之驕女,卻要嫁給一個連武功都不會的廢物皇子,這輩子算是毀了?!?/p>
“誰說不是呢。我聽說那九皇子自幼體弱,又在皇陵那種陰氣重的地方待了十年,怕是早就成了一副病秧子,能不能活到洞房都難說?!?/p>
“一個廢物,一個笑話,這就是我們大軒皇朝的九皇子?!?/p>
議論聲此起彼伏,言語間充滿了對楚玄的鄙夷和對天劍山莊的幸災樂禍。
在他們眼中,楚玄不過是皇權(quán)博弈棋盤上,一顆用來惡心人的廢子,無足輕重,甚至不配被認真對待。
……
東宮。
太子楚曜的府邸,金碧輝煌,奢華至極。
他正半躺在鋪著白虎皮的軟榻上,聽著手下心腹的匯報。
“殿下,消息已經(jīng)確認,老九確實已經(jīng)上路了?!?/p>
一名幕僚躬身說道。
楚曜端起一杯西域進貢的葡萄酒,輕輕晃了晃,嘴角噙著一抹不屑的冷笑。
“父皇的手段,還是這么出人意料。”
“用一塊人人都嫌臭的茅坑石,去砸江湖那座最硬的玉山,倒也算是個有趣的法子。”
另一名官員連忙奉承道:“圣上英明,但終究不如太子殿下雄才大略?!?/p>
“區(qū)區(qū)一個天劍山莊,待殿下登基,只需一道旨意,便可令其灰飛煙滅,何須用這等手段。”
楚曜聞言,發(fā)出一聲暢快的笑聲。
“話雖如此,但看那慕容博吃癟,本宮心里也痛快?!?/p>
“一個江湖草莽,也敢在江南自稱王侯?不知死活?!?/p>
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眼神倨傲。
“至于老九……”
楚曜頓了頓,語氣輕蔑到了極點。
“一個連品階都入不了的廢物,憑著一點皇室血脈茍延殘喘至今,已經(jīng)是父皇天大的仁慈?!?/p>
“如今能被當成工具用一次,也算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價值了?!?/p>
“派人盯著他嗎?”幕僚請示道。
“不必?!?/p>
楚曜揮了揮手,像是在驅(qū)趕一只蒼蠅。
“一只螻蟻而已,不值得本宮浪費半點心神?!?/p>
“他能不能活著到江南,又或者到了江南會被天劍山莊的人怎么羞辱,都與本宮無關(guān)?!?/p>
“本宮的對手,從來都不是他?!?/p>
“是三弟,楚璟?!?/p>
提到楚璟,楚曜的眼中才閃過一絲真正的凝重。
對于楚玄,他完全是俯視,是無視。
一個早已被踢出棋局的棄子,根本不配讓他多看一眼。
……
與東宮的張揚奢華截然不同,三皇子楚璟的府邸,顯得格外清幽雅致。
書房內(nèi),檀香裊裊。
楚璟一身青衣,正獨自一人坐在棋盤前,黑白二子在他修長的指間,仿佛有了生命。
他面容俊雅,氣質(zhì)溫潤,看上去更像一個飽讀詩書的文人,而非心機深沉的皇子。
一名身穿黑衣,氣息完全隱匿在陰影中的護衛(wèi),單膝跪地,無聲無息。
“事情,都聽說了?”
楚璟落下一顆白子,聲音平淡如水,不起波瀾。
“是,殿下。九皇子已離京?!卑敌l(wèi)的聲音沙啞干澀。
“太子那邊,有什么動靜?”
“太子殿下認為九皇子不足為慮,并未做出任何安排?!?/p>
“呵?!?/p>
楚璟輕笑一聲,笑意卻未達眼底。
“我這位太子大哥,還是那么的自負?!?/p>
“他只看到了父皇在敲打天劍山莊,卻沒想過,父皇為何偏偏要用老九這顆棋子?!?/p>
暗衛(wèi)不解:“殿下,這其中……還有什么深意?”
楚璟拿起一顆黑子,在指尖緩緩摩挲。
“老九的身份,太特殊了?!?/p>
“他的母親,是赫連月霜?!?/p>
“百年前被剿滅的天魔教,最后一任圣女?!?/p>
“當年,天魔教的無上寶典《天魔策》下落不明,很多人都懷疑,赫連月霜將它的秘密,藏在了老九的身上?!?/p>
暗衛(wèi)的呼吸微微一窒。
《天魔策》!
那可是能讓整個江湖都為之瘋狂的魔道第一神功!
“父皇將他放在皇陵十年,名為鎮(zhèn)壓不祥,實則可能也是一種觀察和保護?!?/p>
“如今將他放出,看似是當成棄子,但焉知不是想借江南武林的水,來試探老九身上的秘密?”
楚璟的眼中,閃爍著智慧與算計的光芒。
“太子看不上他,我卻不能不防?!?/p>
“一個可能身負《天魔策》秘密的人,絕不能落到別人手里,更不能讓他安然無恙地抵達天劍山莊,成為慕容博手中的牌?!?/p>
他將手中的黑子,輕輕按在棋盤之上,瞬間吃掉了白子的一大片。
“派‘鬼影’他們?nèi)?。?/p>
“半路上,‘請’九皇子改道,帶他來見我。”
“我要親自問問他,關(guān)于他母親的事,關(guān)于《天魔策》的事?!?/p>
暗衛(wèi)的頭埋得更低了。
“是?!?/p>
“殿下,若是……九皇子不配合呢?”
楚璟抬起眼,溫潤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機。
“那就讓他,和他身上的秘密,永遠消失在這條路上?!?/p>
“一個死去的廢物皇子,能用來栽贓給太子,或者挑起皇室與天劍山莊的爭端,價值反而更大?!?/p>
“是!屬下明白!”
暗衛(wèi)的身影,如鬼魅般融入陰影,消失不見。
書房內(nèi),重歸寂靜。
楚璟望著棋盤上的殺局,輕聲自語。
“老九,別怪三哥心狠。”
“生在帝王家,本就是你的原罪?!?/p>
“希望你,能聰明一點?!?/p>
……
京城外的官道上。
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正緩緩地向前行駛。
車隊實在太過寒酸。
除了這輛馬車,就只有一個上了年紀、氣喘吁吁的老宦官騎著一頭瘦驢跟在旁邊。
后面還跟著五六個護衛(wèi),一個個面黃肌瘦,盔甲破舊,手中的長槍都生了銹,與其說是護衛(wèi),不如說是一群逃難的災民。
“福公公,我們還有多遠才能到驛站???我這腿都快斷了?!?/p>
一個年輕護衛(wèi)有氣無力地抱怨道。
老宦官,也就是楚玄在皇陵唯一的仆人福伯,擦了擦額頭的汗,苦笑道:
“快了,快了,再翻過前面那座山就到了?!?/p>
“唉,這叫什么差事啊,護送這么個主兒,半點油水沒有,還晦氣?!?/p>
“小聲點!讓人聽見!”
“聽見又怎么樣?他一個廢物皇子,還能治我們的罪不成?”
幾名護衛(wèi)的竊竊私語,毫不遮掩,充滿了怨氣和鄙夷。
這趟差事,在他們看來,就是個流放的苦差。
福伯聽著這些話,臉上滿是憂色,擔憂地看了一眼緊閉的馬車車廂。
殿下他……聽到了會怎么想啊。
然而,車廂之內(nèi),卻是一片安然。
楚玄閉目盤膝而坐,對外界的議論充耳不聞。
不。
不是充耳不聞,而是一切都清晰地映照在他的心湖之中。
一步入大宗師,他的感知早已超凡脫俗。
方圓數(shù)里之內(nèi),風吹草動,蟲鳴鳥叫,都瞞不過他的耳朵。
這些護衛(wèi)的心聲,福伯的擔憂,甚至更遠處,幾道若有若無,帶著淡淡煞氣和殺意的窺伺,他都一清二楚。
“奇怪,路上怎么會有跳蚤出現(xiàn)?”
他睜開眼睛,深邃的眸光仿佛穿透了車廂,看到了潛伏在密林中的那些黑影。
“也好,省得我這一路太過無聊?!?/p>
楚玄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在他的神話級感知下,那些自以為隱藏得很好的刺客,就像是黑夜里的螢火蟲,無比清晰。
為首一人,實力在二品中期。
其余幾人,也都是三品、四品的真氣境好手。
這樣的陣容,用來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廢物皇子”,可以說是殺雞用牛刀了。
可惜。
他們要面對的,不是一只雞。
而是一頭,蟄伏十年,早已長成滔天巨獸的……神龍。
楚玄重新閉上眼睛,體內(nèi)【九轉(zhuǎn)輪回經(jīng)】緩緩運轉(zhuǎn),氣息圓融,與天地合一。
他就像一個真正的普通人,沒有泄露出一絲一毫的強者氣息。
他在等。
等這些獵人,自己走進布置好的陷阱。
風,似乎變得有些冷了。
官道兩旁的樹林,也顯得愈發(fā)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