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之內(nèi),落針可聞。
時間與空間,仿佛都已凝固。
蕭騰保持著破窗而入的姿勢,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禁錮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他的臉上,寫滿了此生從未有過的驚駭與絕望。
他看著那個手持茶杯,從內(nèi)屋緩緩走出的布衣少年,感覺自己的靈魂都在被凍結(jié)。
楚玄的腳步很輕。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蕭騰的心臟之上,讓他感覺一陣窒息。
他走到蕭騰面前,停下腳步。
然后,他輕輕吹了吹茶杯中冒出的熱氣,動作優(yōu)雅而從容。
仿佛他面對的,不是一位兇名赫赫的黑道巨擘,而只是窗外飄進(jìn)房內(nèi)的一片落葉。
“黑金閣閣主,蕭騰。”
楚玄終于開口了。
他的聲音很平淡,像是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實(shí)。
“修為,先天后期,距離宗師之境,一步之遙?!?/p>
“主修功法,《黑煞魔功》,擅長掌法與近身搏殺?!?/p>
“今夜前來,是想擒下我,向你的主子,三皇子楚璟,邀功請賞?!?/p>
“我說的,對嗎?”
轟!?。?/p>
楚玄每說一句,蕭騰的腦海中,便如同響起一道驚雷!
當(dāng)楚玄說完最后一句話時,蕭騰的心理防線,被徹底擊潰!
如果說,之前他只是為對方深不可測的實(shí)力而感到恐懼。
那么現(xiàn)在,他就是為對方那洞悉一切的神秘而感到戰(zhàn)栗!
自己的身份!
自己的修為!
自己的功法!
甚至連自己內(nèi)心最深處的目的!
對方竟然,了如指掌!
他究竟,是誰?!
“你……你不是九皇子,你到底是誰?!”
蕭騰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從牙縫里擠出了這幾個字。
他的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嘶啞、變形。
“我是誰,不重要。”
楚玄的目光,依舊沒有半分波瀾。
“重要的是,你,不該來惹我。”
蕭騰的心,瞬間沉入了谷底。
但他畢竟是一方梟雄,求生的本能,讓他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我是三皇子殿下的人!”
他聲色俱厲地嘶吼道,試圖用自己背后那尊龐大無比的靠山,來威懾眼前的神秘存在。
“你敢動我,就是與三皇子殿下為敵!”
“三皇子殿下若知曉此事,定會派大軍踏平此地,將你挫骨揚(yáng)灰!”
他這番話,說得是氣勢洶洶。
然而,楚玄聽完,臉上卻連一絲一毫的表情變化都沒有。
他只是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童。
“聒噪?!?/p>
他淡淡地吐出兩個字。
隨即,他甚至沒有放下手中的茶杯。
只是用空著的左手,隨意地,向前一揮。
動作輕描淡寫,就像是在驅(qū)趕一只煩人的蒼蠅。
沒有狂暴的真氣。
沒有駭人的聲勢。
但是,蕭騰的瞳孔,卻在這一瞬間,收縮到了極致!
他只覺得一股根本無法理解,無法抗衡的偉力,瞬間作用在了他的身上!
咔嚓!
咔嚓咔嚓——!
一連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驟然響起!
蕭騰的右臂與右腿,以一種極其詭異的角度,向后扭曲、折斷!
森白的骨茬,甚至刺穿了皮肉,暴露在空氣之中!
“呃啊啊啊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終于沖破了領(lǐng)域的束縛,從蕭騰的口中爆發(fā)出來!
劇痛!
難以想象的劇痛,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的全身!
然而,比肉體的痛苦更讓他絕望的,是對方那份云淡風(fēng)輕的態(tài)度!
僅僅是隨意一揮手!
就廢掉了他這個先天后期強(qiáng)者的手腳!
自己引以為傲的護(hù)體罡氣,在那股力量面前,脆弱得就像是一張薄紙!
這是何等恐怖的差距!
這是天與地的鴻溝!
三皇子?
在這樣的存在面前,這些名頭,就是一個笑話!
一個天大的笑話!
“砰?!?/p>
楚玄解除了對他的禁錮。
蕭騰像一灘爛泥般,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蜷縮著身體,因?yàn)閯⊥炊粩嗟爻榇ぶ?/p>
楚玄緩步走到他的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那眼神,依舊淡漠。
“現(xiàn)在,我給你一個選擇的機(jī)會?!?/p>
冰冷的聲音,在蕭騰的耳邊響起,如同死神的宣判。
“一條路,我現(xiàn)在殺了你。”
“然后,我保證,在明天日出之前,風(fēng)云城的黑金閣,會從這張地圖上被徹底抹去,雞犬不留?!?/p>
“至于你那位遠(yuǎn)在京城的三皇子殿下,他什么都不會知道?!?/p>
“他只會以為,你們是惹了什么不該惹的江湖高人,死有余辜?!?/p>
蕭騰的身體,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他毫不懷疑對方話語的真實(shí)性。
以對方所展現(xiàn)出的神鬼莫測的實(shí)力,要在一夜之間抹平他小小的黑金閣,簡直比呼吸還要簡單。
楚玄的聲音,頓了頓,繼續(xù)說道。
“另一條路?!?/p>
“活下去?!?/p>
“為我辦事?!?/p>
房間內(nèi),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只剩下蕭騰那因?yàn)閯⊥炊l(fā)出的,粗重的喘息聲。
選擇?
這還需要選擇嗎?
一邊,是毫無價值的死亡,甚至?xí)B累整個黑金閣為自己陪葬。
另一邊,是屈辱但卻能活下去的生機(jī)。
蕭騰不是什么忠貞不二的烈士。
他能爬到今天的位置,靠的就是審時度勢和心狠手辣。
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敢有半秒鐘的猶豫,下一刻,自己的腦袋就會像個爛西瓜一樣爆開。
“我……我選……”
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從喉嚨里擠出了幾個字。
“我選……第二條……”
“我愿意……為九皇子大人……效力!”
他掙扎著,拖著自己斷掉的手腳,想要對著楚玄叩頭。
那卑微的姿態(tài),再無半分黑金閣閣主的威風(fēng)。
“很好。”
楚玄點(diǎn)了點(diǎn)頭,似乎對他的選擇并不意外。
“你做了一個聰明的決定?!?/p>
“不過,”
楚玄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讓蕭騰感覺靈魂都在凍結(jié)的弧度。
“為了確保你的忠誠,我需要在你身上,留下一點(diǎn)小小的東西?!?/p>
話音落下。
楚玄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食指。
他的指尖之上,一縷比黃金還要璀璨,比星辰還要純粹的真元,緩緩凝聚。
那縷真元,不斷地壓縮、變形,最終,化作了一道只有米粒大小,卻蘊(yùn)含著無盡玄奧與毀滅氣息的微小符印!
大宗師真元!
生死禁制!
蕭騰看著那枚小小的金色符印,只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在為之戰(zhàn)栗!
他能感覺到,那枚小小的符印之中,蘊(yùn)含著足以將他瞬間抹殺一萬次的恐怖力量!
“放開心神,不要抵抗。”
楚玄淡淡地命令道。
蕭騰哪里還敢有半點(diǎn)反抗的念頭。
他連忙收斂起自己所有的心神與真氣,像一個等待獻(xiàn)祭的羔羊,溫順到了極點(diǎn)。
楚玄屈指一彈。
咻!
那枚金色的符印,化作一道流光,瞬間沒入了蕭騰的眉心,消失不見。
蕭騰的身體,猛地一顫。
他仔細(xì)地感受了一下,卻發(fā)現(xiàn)體內(nèi)似乎沒有任何異常。
難道……只是嚇唬一下自己?
這個念頭,剛剛在他的腦海中升起。
楚玄的聲音,便再次響起。
“讓你,體驗(yàn)一下?!?/p>
嗡——!
一股無法用任何語言來形容的,源自靈魂深處的極致痛苦,毫無征兆地,在他的體內(nèi),轟然爆發(fā)!
那不是單純的肉體疼痛!
那是仿佛有億萬只噬魂蟻,在啃噬他的經(jīng)脈!
是仿佛有無盡的九幽冥火,在灼燒他的神魂!
他的意識,在這一瞬間被撕裂成了無數(shù)碎片!
他的靈魂,在痛苦的深淵中瘋狂地哀嚎!
生不如死!
這四個字,在這一刻,有了最直觀,最恐怖的體現(xiàn)!
“啊——!”
蕭騰發(fā)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慘叫,在地上瘋狂地翻滾、抽搐,用頭去撞擊堅硬的木地板!
然而,這一切,都只持續(xù)了短短的一瞬間。
僅僅一息之后。
那潮水般的痛苦,便如同它來時一樣,突兀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呼……呼……呼……”
蕭騰像一條離了水的死魚,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他的渾身,早已被冷汗徹底浸透,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他的眼神,變得空洞、渙散,充滿了劫后余生的恐懼,再也生不出半點(diǎn)反抗的意志。
剛才那一瞬間的體驗(yàn),已經(jīng)徹底摧毀了他身為梟雄的尊嚴(yán)與意志。
他毫不懷疑,只要眼前這位大人一個念頭,就能讓他再次,甚至永遠(yuǎn)地,沉浸在那無邊無際的痛苦地獄之中。
“現(xiàn)在,你明白了嗎?”
楚玄的聲音,如同天神法旨,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靈魂之中。
“明……明白了……”
蕭騰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
“奴才蕭騰,參見主人!”
他掙扎著,拖著斷臂斷腿,對著楚玄,重重地,磕下了自己的頭顱。
這一次,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徹徹底底的臣服。
楚玄滿意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他一揮手,一股柔和的真元飛出,將蕭騰斷掉的手腳,緩緩地接續(xù)歸位。
雖然無法立刻痊愈,但至少讓他恢復(fù)了行動能力。
“從今天起,你還是黑金閣的閣主,還是三皇子的人?!?/p>
楚玄下達(dá)了他的第一個命令。
“你要做的,就是和以前一樣,繼續(xù)為他效力。”
“但是,所有關(guān)于江南的情報,所有關(guān)于三皇子的動向,都必須在第一時間,一字不差地,匯報給我?!?/p>
“你,是我安插在他身邊的一枚棋子?!?/p>
“做的好了,我將來,或許可以賞你一場真正的宗師機(jī)緣。”
“若是敢有半點(diǎn)異心……”
楚玄沒有再說下去。
但那言下之意,蕭騰已經(jīng)聽得明明白白,渾身一顫。
“奴才明白!奴才明白!”
他連忙賭咒發(fā)誓。
“請主人放心!奴才定當(dāng)為主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若有半點(diǎn)背叛之心,便叫奴才永墮剛才那無邊地獄,萬劫不復(fù)!”
“很好。”
楚玄揮了揮手。
“滾吧。”
“記住,今晚的事情,我不希望有第三個人知道?!?/p>
“是!是!奴才告退!”
蕭騰如蒙大赦,他強(qiáng)忍著身上的劇痛,連滾帶爬地站起身來。
他不敢走正門,而是再次從那個被他自己撞破的窗戶,手腳并用地爬了出去。
他的身影,在夜色中踉踉蹌蹌,失魂落魄,很快便消失不見。
房間內(nèi),重歸寂靜。
楚玄端起那杯已經(jīng)有些涼了的茶,輕輕抿了一口。
風(fēng)云城,黑金閣。
這支在江南之地,擁有著強(qiáng)大情報網(wǎng)絡(luò)與執(zhí)行力量的地下勢力,從今夜起,已經(jīng)悄然易主。
他那位遠(yuǎn)在京城的好三哥,恐怕做夢也想不到。
他費(fèi)盡心機(jī)布下的棋子,如今,已經(jīng)變成了刺向他自己的一把,最鋒利的刀。
……
次日。
天光大亮。
那輛樸實(shí)無華的馬車,在一眾精神抖擻的護(hù)衛(wèi)的簇?fù)硐?,再次緩緩啟動?/p>
福伯坐在車轅上,揮動著馬鞭,臉上帶著恭敬而狂熱的神情。
車隊(duì),駛出了風(fēng)云城。
向著此行的最終目的地,那座聳立于江南武林之巔的仙山——天劍山莊,緩緩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