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暴雨突襲天降暴雨的第一天，2025年7月26日，星期六。
我和楚艾剛把幾個塞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馁徫锎釉谛P(guān)，外面就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響，
豆大的雨點(diǎn)狠狠砸在窗玻璃上。這雨來得又急又猛，毫無前奏，完全是兜頭往下潑?！巴郏?/p>
幸好回來了！”楚艾甩了甩頭發(fā)上的雨水。楚艾得意地?fù)P了揚(yáng)眉：“看吧，
我這囤貨小能手的直覺，準(zhǔn)沒錯！”她一邊說，一邊興致勃勃地從袋子里往外掏東西，
米面、罐頭、瓶裝水，還有幾大包她最愛的零食，很快就在地板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難得一起休假，我們倆這趟山姆大采購，幾乎把半個超市都搬了回來。我走到窗邊，
關(guān)上那扇被風(fēng)吹得哐當(dāng)作響的窗戶。雨幕太厚，幾乎將對面那棟熟悉的高樓完全吞沒，
只留下一個模糊扭曲的輪廓。雨點(diǎn)重重地砸在玻璃上，留下渾濁的水痕，這雨水不清亮，
反而帶著一種說不出的粘稠感。我下意識皺了皺眉，指尖蹭過冰冷的玻璃，抹開一小片水漬，
指腹上那股滑膩的觸感很不正常?！霸趺戳?？”楚艾的聲音從背后傳來?！皼]什么，
”我甩了甩手，隨手拉上窗簾，“雨真夠大的?！蔽堇镱D時暗了下來，
只有電視屏幕的光幽幽地亮著。我們窩在沙發(fā)里看起了綜藝，
嘻嘻哈哈的笑聲總算蓋過了窗外震耳欲聾的雨聲。也許是白天逛街太累，
又或許是昏暗的光線太催眠，沒過多久，我跟楚艾就都歪在沙發(fā)上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
醒來時頭昏腦脹，屋子里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下意識摸到手機(jī)按亮屏幕，
屏幕上顯示下午五點(diǎn)，窗外的雨聲卻一點(diǎn)沒停，反而愈發(fā)沉悶厚重，轟隆隆的，
仿佛要把整個城市都給淹沒。手機(jī)的通知信息瘋狂跳動，
嗡嗡作響的信息提示音幾乎連成了一片尖銳的蜂鳴，
屏幕頂端則徹底被各種新聞APP的推送通知淹沒，一個個鮮紅的爆字看得人心驚肉跳。
“全球多地突發(fā)史無前例特大暴雨！氣象模型無法解釋！”“國家啟動最高級別應(yīng)急響應(yīng)！
全國實(shí)施‘五?！?！”“緊急避難場所全面開放！請市民務(wù)必留在家中，等待救援！
”我一條條地往下劃著新聞，指尖越看越?jīng)?。身旁的楚艾被我弄醒了?/p>
揉著惺忪的睡眼湊過來看我的手機(jī)，剛睡醒的呼吸還帶著溫?zé)幔?/p>
但很快就變成了一聲倒吸涼氣，緊接著急促起來?！袄顫?，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的聲音發(fā)著抖，手下意識地抓緊了我的胳膊。我深吸一口氣，把手機(jī)塞進(jìn)她手里，
然后走到窗邊，一把將窗簾扯開。窗外已經(jīng)不是我們熟悉的廣州，
而是一片渾濁翻滾的黃色汪洋。豆大的雨點(diǎn)密集地砸在水面，樓下的街道徹底消失了。
渾黃的急流里，一點(diǎn)都透漏不出珠江母親河的秀麗，
街道涌流雨水裹挾著斷裂的樹枝和各種垃圾，一個紅色的塑料盆甚至打著旋從我眼前漂過。
水面已經(jīng)漲到了對面接二樓陽臺底下。雨水混著泥污，在玻璃上畫出了一道道難看的痕跡，
讓外面的景象更加模糊不清。我強(qiáng)作鎮(zhèn)定，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wěn)些，“小艾，
沒事的只是天氣太極端了，說不定明天就停了。”窗外，渾濁的洪水仍在不停上漲，
已經(jīng)把我們熟悉的世界一寸寸地泡在了水里。楚艾沒說話，靠過來把額頭抵在我肩膀上，
身體微微發(fā)顫，窗外是無休無止的雨聲，轟隆隆的，仿佛要吞沒一切。
2 洪水圍城天降暴雨的第二天，2025年7月27日，星期天。雨還在下，
沒有一點(diǎn)要停的樣子。沉悶的轟鳴聲響了一整夜，成了揮之不去的背景音，壓得人心口發(fā)悶。
我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沖到窗邊，水位線又往上漲了一截，渾濁的水面離三樓的窗臺，
已經(jīng)不到半米了。水面上漂著更多雜物：一個兒童書包，幾塊碎木板，
還有一具看不清是什么動物的尸體，被水流卷著，打著轉(zhuǎn)消失在遠(yuǎn)處。電視里，
無論換到哪個頻道，都是同一個畫面。往日吵鬧的綜藝和狗血的電視劇全都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條循環(huán)播放的緊急通告。
播音員嚴(yán)肅的聲音反復(fù)在客廳里回響：“請廣大市民保持冷靜，遇到水位上漲請往高層走，
鎖好門窗！政府社區(qū)應(yīng)急物資正在調(diào)配，將盡快為受困居民配送生活必需品！
”楚艾抱著膝蓋縮在沙發(fā)上，兩眼直勾勾地盯著電視，
嘴里反復(fù)念叨：“網(wǎng)格員會挨家挨戶送東西？那就好，那就好。
”手指下意識地把衣角搓成了一團(tuán)。我走進(jìn)廚房，擰開水龍頭，一股帶著鐵銹味的黃水涌出，
好在沖了一會兒就變清了。我又去試了試電燈開關(guān)，燈也亮了，水電都還沒停，
這大概是眼下唯一的好消息了。我把家里最大的幾個塑料桶和臉盆都拖了出來，
“趁著還有水電，趕緊存水，天曉得這鬼天氣要鬧到什么時候。
”嘩啦啦的水聲灌滿了寂靜的屋子，聽著讓人心里發(fā)慌。楚艾也過來搭把手，
可人明顯有些魂不守舍，眼神老往窗外洶涌的水面上瞟?！澳阏f網(wǎng)格員他們，還能過來嗎？
水這么急?！彼凉M是擔(dān)憂地小聲問。我把接滿水的桶推到墻角，又拿過一個空盆，
“政府總有辦法的，做好咱們自己的準(zhǔn)備，別想太多。”屋子里只有嘩嘩的流水聲，
和電視里翻來覆去的那條通告，攪得人心煩。我們倆誰也不說話，
只是機(jī)械地重復(fù)著存水的動作，窗外的渾水不知不覺又漲了一截，那條臟兮兮的水位線，
感覺就快要漫過窗臺了。這種沉默一直持續(xù)到晚上，沉悶的空氣壓得人胸口發(fā)堵。
3 物資告急天降暴雨的第三天，2025年7月28日，星期一。我一睜眼，渾身冰冷。
不是夏天的涼爽，而是那種濕膩膩的陰冷，順著腳底板一個勁兒地往上鉆。雨還沒停，
一下下敲在窗上，讓人心煩，屋里比前兩天更暗，明明是大白天，卻跟黃昏似的。
我一坐起來就撲到窗邊，外面的水位果然又漲了。渾濁的水面已經(jīng)徹底淹沒了三樓，
離四樓的地板也就一米出頭。水里的漂浮物更多，顏色也愈發(fā)深重，幾乎成了粘稠的黑褐色。
楚艾也醒了，把自己裹在一條薄毯子里，臉色有些蒼白。她的聲音很輕，“我感覺好冷。
”被她這么一說，我才發(fā)覺屋里確實(shí)冷得厲害，昨天還悶熱得不行，
今天卻只剩下鉆骨頭的濕冷。我趕緊翻出兩件厚外套，丟給她一件，自己也套上了，
然后走到客廳角落，那邊還堆著昨天搜羅來的物資和幾桶清水。我把所有的食物都搬了出來，
在地上一樣樣擺開：米、面、油、罐頭、瓶裝水，還有最后幾包餅干。楚艾也湊了過來，
抱著膝蓋蹲在旁邊，默默地看著我打開手機(jī)備忘錄，開始清點(diǎn)我們最后的家當(dāng)。“米，
大概十斤；掛面五包；油一桶；罐頭，午餐肉六個；沙丁魚四個；水果三個。
”我一邊清點(diǎn)一邊低聲念叨，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敲下一個個數(shù)字?！捌垦b水，
加上昨天存的也有不少”清點(diǎn)完畢，我看著手機(jī)上那短短的清單，
再看看地上那可憐的一小堆東西，心里頓時沉甸甸的。就靠這些，我們能活多久？
“這些東西省著點(diǎn)用，應(yīng)該能撐一段時間吧？”楚艾抱著膝蓋，下巴抵在膝蓋上，
呆呆地看著地上的那堆食物和水，聲音很輕，像在問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只是含糊地嗯了一聲，手指無意識地劃過一瓶水冰涼的塑料外殼。撐一段時間？
看著窗外那無邊無際的渾黃洪水，聽著仿佛永遠(yuǎn)不會停歇的暴雨聲，我心里苦笑一聲，
這點(diǎn)東西，又能撐多久呢？手機(jī)嗡嗡地響了一下，楚艾拿起來一看，是她哥哥發(fā)來的信息。
信號似乎很差，消息斷斷續(xù)續(xù)的：“小艾，爸媽都好，別擔(dān)心，哥在，照顧好自己，別出門。
”看著這寥寥幾個字，楚艾的鼻頭猛地一酸，眼淚差點(diǎn)就滾下來。遠(yuǎn)在甘肅的家，
不止隔著崇山峻嶺，如今更是被這滔天洪水阻斷了音訊。她連忙穩(wěn)了穩(wěn)心神，
手指有些發(fā)顫地打字回復(fù)：“哥，我和李澤都好，在家安全，你們一定保重！
”屏幕上那個發(fā)送中的小圈圈固執(zhí)地轉(zhuǎn)了很久，久到讓她的心都揪緊了，
才終于跳出了發(fā)送成功的提示。她放下手機(jī)，無聲地長嘆一聲，將臉深深埋進(jìn)膝蓋，
屋里死一般寂靜，只有窗外的雨聲，混著角落里那堆物資散發(fā)的冰冷塑料和金屬氣味。
4 生死對峙天降暴雨的第四天，2025年7月29日，星期二。水位又漲了一截。
渾濁的黃水已經(jīng)完全漫過了三樓。從窗口望出去，整座城市都泡在水里，
那些低矮的建筑只剩下個模糊的屋頂，在水面上若隱若現(xiàn)。遠(yuǎn)處，
幾棟老舊的小樓終于撐不住，轟然倒塌，在激起巨大的水花后便被洪水徹底吞沒，
水面上只留下幾個旋轉(zhuǎn)的漩渦和一些漂浮的木板。頭頂?shù)臒艄茏套痰亻W了兩下，啪的一聲，
屋里徹底黑了。四周頓時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透進(jìn)一點(diǎn)被雨水模糊的灰光?！巴ｋ娏耍?/p>
”楚艾的聲音傳來，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顫抖?！班?。”我摸黑走到窗邊向外看去，
往日燈火璀璨的城市已經(jīng)徹底消失，只剩下一片被洪水淹沒的樓群，
在無邊無際的灰暗雨幕中死寂一片。整個世界除了嘩啦啦的雨聲，就只有洪水奔涌的悶響。
楚艾走到廚房擰開水龍頭，龍頭里只發(fā)出一陣急促的“嘶嘶”聲，噴出些鐵銹味的空氣，
然后就再也沒了動靜。連最后一點(diǎn)文明的痕跡，也被洪水徹底沖垮了。我轉(zhuǎn)過身，
借著窗外透進(jìn)來的微光看著墻角那堆東西：我們?nèi)康募耶?dāng)，現(xiàn)在看來，少得可憐。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聲音沙啞地開口：“我們得重新計劃了?！彼剡^頭來看著我。
“停電停水，外面還在淹，救援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才來?！蔽抑噶酥附锹淠嵌盐镔Y，
聲音壓得很低，“吃的喝的，都得精打細(xì)算，從現(xiàn)在開始，咱們定量?！闭f完，我摸出手機(jī)，
屏幕的光亮照亮了我們之間的一小塊地方。
我在備忘錄上飛快地敲下一行行字：每人每天一升水，食物，早上半塊壓縮餅干，
或者一小把米熬的粥；中午半份罐頭配少量米面；晚上就只有一點(diǎn)米面糊糊。打完字后，
我便把手機(jī)屏幕轉(zhuǎn)向了她。楚艾湊過去瞧了瞧，眉頭頓時擰成一團(tuán)。“每人每天就一升水？
做飯也算在里面？”她抬起頭，聲音都變了調(diào)，“這根本不夠！還有吃的，就這么點(diǎn)兒。
”我猛地提高了聲音，胸口一股無名火猛地竄了上來，“你朝外面看看！水還在漲！
天知道要困到什么時候！就這點(diǎn)家底，再不精打細(xì)算，不等救援來，咱們就得先餓死渴死！
”“可我們還有這么多瓶裝水！”她指著那堆水桶，語氣也有些激動，“還有之前存的！
哪有你這么省的！人怎么能不喝水！”“就是因?yàn)橹皇＿@么點(diǎn)了，才更要?。?/p>
”我的火氣也上來了，“水龍頭早就沒水了！外面的水你敢喝？這些都是保命的玩意兒，
喝一點(diǎn)就少一點(diǎn)！”“我知道要??！”楚艾也忍不住喊了起來，“但也不用這么苛刻吧！
咱們又不是明天就沒得吃了！新聞里不都說了，會有網(wǎng)格員來送東西的！再等等怎么了？
”“等？我們拿什么等？”我一把將她拉到窗邊，指著外面那一片黃湯，“網(wǎng)格員？
你睜開眼看看這水！他們怎么來？游過來嗎？！你醒醒吧！現(xiàn)在誰都靠不住，
只能靠我們自己！”“李澤！”她一下子站了起來，聲音又氣又急，
還帶著哭腔：“你就非得這么冷血，這么斤斤計較嗎？搞得我們馬上就要死了一樣！
你就不能，就不能有點(diǎn)希望嗎？”“希望？”這兩個字刺得我心里一抽，
連日來的恐懼和絕望再也壓不住，我氣極反笑：“我的希望，
就是靠手里這點(diǎn)東西讓你活下去！不是靠你那些不切實(shí)際的幻想！你懂不懂什么叫現(xiàn)實(shí)？
懂不懂什么叫生存！”“我不懂！我不懂你這種只顧自己活命的現(xiàn)實(shí)！
”楚艾的眼淚再也忍不住，順著臉頰滾落，她抓起沙發(fā)上的靠墊就朝我砸了過來，
“你心里就只有你的水！你的罐頭！你從來就沒想過別人！樓下的張奶奶呢？
她一個人怎么辦？”“別人？先管好我們自己吧！”我側(cè)身躲開靠墊，被她這么一鬧，
火氣也竄了上來，“都什么時候了還想著別人？你能不能成熟點(diǎn)！”“我自私？我冷血？好！
李澤，你真行！”楚艾氣得渾身哆嗦，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她指著我，
聲音因?yàn)榧佣兊眉怃J刺耳，“你抱著你的罐頭和水過一輩子吧！我才不稀罕！”說完，
她扭頭就沖進(jìn)了臥室，隨著砰的一聲巨響，門被狠狠甩上了。那聲巨響在安靜的屋子里回蕩，
震得我耳朵嗡嗡的。我僵在原地，大口喘著氣，剛才那股火氣像是被這聲巨響給震散了。
目光從緊閉的房門，移到墻角那堆沉默的物資上，一股說不出的疲憊感涌了上來，
心里比外面洪水還要冷。窗外，冰冷的雨還在下，絲毫沒有要停的意思。
5 冷戰(zhàn)之夜天降暴雨的第五天，2025年7月30日，星期三。一夜沒合眼。
臥室的門依舊緊閉著，把里面的一切都隔絕開來?？蛷d里只有我，
還有窗外怎么也停不下來的雨聲，吵得人心煩意亂。昨晚的爭吵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現(xiàn)在整個屋子都充斥著冰冷的空虛和尷尬。明明被困在這幾十平米的空間里，
卻安靜得連對方的呼吸聲都聽不見。屋子里一片死寂，只有臥室里傳來楚艾壓抑的咳嗽聲，
斷斷續(xù)續(xù)的，撓得人心慌。我坐在沙發(fā)上，想過去看看她，身體卻怎么也動不了。
道歉的話在嘴里滾了幾遍，就是說不出口。昨天吵架時說的那些混賬話，現(xiàn)在回想起來，
句句都扎心，也不知道把她傷成什么樣了?！翱取瓤取笨人月曈猪懥?，
一陣比一陣急，攪得人心煩意亂。我實(shí)在受不了這死寂，站起身走到角落，
目光落在那堆賴以為生的物資上，心里才踏實(shí)了點(diǎn)。我拿起一瓶水?dāng)Q開，
小心翼翼地倒了小半杯，這還是昨天吵了半天才定下的量。然后我又撬開一罐沙丁魚，
濃重的油腥味頓時在空氣里彌漫開來。我端著水杯和一碟沙丁魚，在臥室門口蹲下，
把東西輕輕放在地上。我猶豫了片刻，還是抬起手，用指節(jié)在門上叩了兩下。
屋里的咳嗽聲戛然而止，瞬間安靜得可怕。我的嗓子干得厲害，“吃的，我放門口了。
”那句對不起到了嘴邊，卻怎么也說不出口。門里還是一點(diǎn)動靜都沒有。我在門口站了幾秒，
最后泄了氣，轉(zhuǎn)身重重地陷進(jìn)冰冷的沙發(fā)里。窗外的雨嘩啦啦地響個不停，
讓這棟被洪水和死寂包圍的大樓更顯孤零。6 人心惶惶天降暴雨的第十一天，
2025年8月5日，星期二。水位已經(jīng)漲到了對面樓五樓樓梯間的窗臺，從窗口往下看，
渾濁的黃水里翻滾著各種垃圾，看得人頭皮發(fā)麻。打破寂靜的，不是救援，
而是樓里傳出的動靜。昨天下午，樓上先是傳來男人野獸般的咆哮，
接著就是乒乒乓乓砸東西的聲音，隔著樓板聽得一清二楚。那動靜鬧了很久才停下，
整棟樓又陷入了死寂。到了今天清晨，樓下不知道哪家，又傳來了女人凄厲的尖叫。
男人的呵斥和東西被推倒的聲音混在一起，在空蕩蕩的樓道里回蕩。
女人的哭聲從尖叫變成抽泣，最后漸漸被外面的雨聲蓋了過去?？謶衷诳諝饫飶浡?，
讓人的脊背陣陣發(fā)冷。楚艾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了臥室門口，臉色煞白，眼下帶著一圈青黑。
她的聲音很輕，還帶著一絲顫抖，“他們在吵什么？會不會有什么事？”“不知道。
”我低聲打斷她，把她往屋里拉了一把，那扇對著樓道的大門此刻顯得單薄得可怕?！皠e管，
別出聲?！蔽易哌^去，把門后的鏈鎖仔細(xì)掛上，又搬過一張沉重的矮柜死死頂在門后。
我做完這一切，才感覺踏實(shí)了一點(diǎn)。物資消耗的速度，比預(yù)想的要快上不少。
就算實(shí)行了定量配給，那種餓得胃里空落落的感覺，也從來沒有消失過。
楚艾明顯憔悴了許多，臉頰陷了下去，嘴唇也總是干巴巴的，一點(diǎn)血色都沒有。
她不再像前幾天那樣跟我爭論食物的分配，只是默默接過我遞過去的那一丁點(diǎn)吃的，
小口小口地咽下去，然后就常常盯著一個地方發(fā)呆。沉默再次降臨，但這次不再是冷戰(zhàn)，
而是一種被恐懼壓得喘不過氣的凝重。我和楚艾都繃緊了神經(jīng)，像兩只困在巢穴里的動物，
警惕地聽著外面?zhèn)鱽淼拿恳唤z動靜。樓道里任何一點(diǎn)爭吵或哭喊，
都會讓楚艾的身體猛地一顫，而我則會下意識地握緊口袋里的折疊刀，
再去檢查一遍門后的矮柜和窗戶的插銷。我們都清楚，在這片混亂中，
某種更原始、更危險的東西正在浮現(xiàn)。7 孤島求生天降暴雨的第二十六天，
2025年8月20日，星期三。水，到底還是漫上了我所在的六樓。
帶著刺骨寒意和腐爛惡臭的渾濁泥漿，最開始只是從門縫下悄悄滲進(jìn)來，
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污痕。但很快，水流就大了起來，
開始用力擠壓門縫和窗戶的縫隙，嘩嘩地往屋里灌。我和楚艾是被活活凍醒的，
猛地從床上一躍而起，腳下一涼，冰冷的臟水瞬間就沒了腳踝?！翱欤“褨|西都搬上去！
”我嗓子嘶啞地吼道。
我們倆手忙腳亂地把墻角僅剩的幾瓶水、幾個罐頭、一小袋米和幾件厚衣服，
全都往客廳那張沉重的實(shí)木餐桌上堆。很快，渾濁的泥水就淹沒了桌子腿。水還在不停地漲，
速度不快，卻帶著一種要把一切都吞沒的勢頭，讓人絕望。冰冷的水一寸寸漫過小腿，
很快又淹沒了膝蓋，那股寒氣像是要鉆進(jìn)骨頭里，身體控制不住地哆嗦起來。
屋里早就斷了電，只有窗外透進(jìn)一點(diǎn)被雨水?dāng)嚨媚：膽K白天光，
勉強(qiáng)照亮了水上漂著的東西：一個塑料盆，一只孤零零的拖鞋，還有幾張泡爛了的紙。
沙發(fā)是待不住了，我們只好爬上那張唯一還露在水面上的餐桌。桌面很窄，
我們倆只能后背緊緊貼著彼此才能站穩(wěn)。楚艾的身體抖個不停，牙齒也磕得咯咯直響。
“我好冷”她的聲音抖得厲害，斷斷續(xù)續(xù)的。
我把最后一條還算干爽的厚毛毯全都裹在她身上，可我自己的外套早就濕透了，
冰冷的布料緊貼著皮膚，凍得我渾身發(fā)僵。我摸索著找出之前收集的幾根蠟燭，
掏出打火機(jī)摁了好幾次，微弱的火苗才在潮濕的空氣里顫巍巍地點(diǎn)燃了燭芯。
一小團(tuán)昏黃搖曳的光暈在我們腳下渾濁的水面上蕩漾開來，驅(qū)散了些許黑暗，
卻帶不來半點(diǎn)溫暖。頭頂是永不停歇的冷雨，腳下是不斷上漲的臟水，
我們就擠在這塊方寸大小的“孤島”上。燭光映照著楚艾蒼白的側(cè)臉，她閉著眼睛，
長長的睫毛還在輕輕地抖動。沒人開口說話。在這片足以淹沒一切的冰冷里，
這張餐桌就是我們的整個世界。我們只能背靠著背，用彼此的體溫，
去對抗四周無邊無際的寒冷和黑暗。周圍只剩下蠟燭燃燒時發(fā)出的細(xì)微噼啪聲，
和水流緩慢上漲時，那種讓人心慌的汩汩聲。8 絕望邊緣天降暴雨的第四十七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