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的風,像無數(shù)把無形的銼刀,永無止境地刮擦著這片世界屋脊的營房。
土黃色的墻壁在稀薄空氣和凜冽寒氣里顯得格外單薄,嗚咽的風聲是這里唯一永恒的配樂。
支隊食堂里飄出的味道,一成不變地混合著陳年油脂和土豆淀粉的氣息,沉悶得令人窒息。
一句不知流傳了多少年的兵營老話,在凍得發(fā)硬的空氣里沉浮:“當兵的胃連著槍膛。
”可現(xiàn)實卻像高原的凍土,堅硬而冰冷。支隊的餐桌上,
除了鐵皮罐頭里顏色可疑的午餐肉、青豆、萵筍,就是土豆——土豆絲、土豆片、土豆疙瘩,
變著花樣,卻變不出半點新鮮。長期缺乏維生素的后果,
清晰地刻在每一個高原老兵的身上:指甲蓋像被無形的手狠狠掀過,邊緣痛苦地向上反卷著,
露出底下脆弱發(fā)白的甲床;嘴唇一年四季都干裂著,滲著細小的血珠,
像干涸河床上龜裂的紋路。1.郭靖副大隊長一腳踹開生產(chǎn)基地那扇吱呀作響的破木門時,
帶進來一股更猛烈的寒氣。他搓著那雙關(guān)節(jié)粗大、布滿凍瘡的手,
目光掃過這片被遺忘的角落,最后落在柯定一身上?!靶」丰套?!”他嗓門洪亮,
震得房梁上的灰塵簌簌往下掉,“豬,老子讓人給你送過來了!全支隊的泔水,以后也歸你,
每天派人來收!炊事班老子得砍掉幾個,戰(zhàn)兵缺人缺得眼發(fā)綠!”他頓了頓,
粗糙的手指習慣性地去口袋里摸煙,卻摸了個空,只好咂咂嘴,
那干裂的嘴唇看起來更刺眼了?!斑@法子不孬,集中收泔水集中養(yǎng)豬,省人省事。
”他看著柯定一,眼神里帶著點審視,“你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以前在支隊沒見過你這號人物?還是你小子見過的‘大場面’太多,把老子這兒當茅坑了?
”柯定一愣了一瞬,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扯出一個極淡、極短促的笑紋,沒接話,轉(zhuǎn)身就走,
動作快得像被門外的寒風卷走了一樣。接下來的日子,
柯定一成了支隊大樓里最不受待見的“游魂”。
、軍務(wù)參謀方守義的桌前、作訓參謀西米的地盤……甚至走廊里任何一個掛著參謀牌子的門,
他都去敲過。那點可憐巴巴的裝腔作勢、低聲下氣的懇求,
很快就在參謀們不耐煩的呵斥和“滾蛋”的眼神里消磨殆盡。他像一塊滾刀肉,
死乞白賴地“化緣”,換來的只有冷眼和漠然。一個小兵崽子的臉面?
在這座等級森嚴的軍營大樓里,那玩意兒比高原上的新鮮青菜還稀罕。最終,
柯定一只能頂著高原刀子似的風,空著雙手,
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回他那片被遺忘的“王國”——生產(chǎn)基地。
基地的兵們正百無聊賴地蹲在營房門口的門框上,像一排被凍僵了的麻雀。
營房里塞滿了新到的“住戶”——機動大隊和支隊各處室淘汰下來的豬,哼哼唧唧,
臭氣熏天,把原本就不寬敞的空間擠得滿滿當當。寒風吹過,卷起地上的塵土和幾根枯草。
“唉……”一聲悠長而沉重的嘆息從綽號“蟲子”的陳梓嘴里吐出來,
在冰冷的空氣里凝成一團白霧,“好日子算是徹底喂了狗了。這要是一口氣全瘟死了,
上頭還不得活剝了我們的皮?”他愁眉苦臉地看向旁邊的“妖人”徐耀仁,
“你說咱們這兵當?shù)?,怎么就這么寸?攤上這么個不曉事的隊長,跟豬圈干上了?”“豬圈?
”妖人嗤笑一聲,下巴朝門口努了努,“看看,那是啥?”一輛破三輪突突突地冒著黑煙,
搖搖晃晃地停在門口。后斗上堆著成卷的、半透明的塑料薄膜,一捆捆長長的竹竿,
還有鼓鼓囊囊的麻袋,上面隱約寫著“白菜”、“韭菜”的字樣,
甚至還有幾塊打著補丁、臟兮兮的破帆布。兵們徹底呆若木雞,眼里的絕望更濃了?!巴炅?,
”負責煮泔水的“賤人”葉劍平哀嚎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這下真成老農(nóng)民了!
咱們是來當兵保家衛(wèi)國的,還是來建設(shè)邊疆新農(nóng)村的?”柯定一沒理會身后的哀鴻遍野。
他真把自己當成了這片凍土上的老農(nóng)民。兩年,七百多個日夜,他得找點事把自己填滿,
填到?jīng)]有空隙去思考那些無解的、讓人心里發(fā)空的東西。
基地的運轉(zhuǎn)很快被他用近乎粗暴的效率強行啟動起來。分工令下達時,
抱怨聲幾乎掀翻了低矮的營房屋頂?!柏i頭”吳能負責帶著他那輛破三輪,頂著寒風,
每日奔波于支隊各食堂之間收泔水,那味道能熏得人三天吃不下飯。
“賤人”葉劍平專職在露天土灶上煮那些令人作嘔的泔水,濃煙和惡臭是他的忠實伴侶。
二師兄們吃完,“皮皮蝦”夏秛和“螃蟹”謝志邦就得捏著鼻子鉆進豬圈,揮舞鐵鍬,
把熱烘烘、臭氣熏天的豬糞清理出來,再一車車倒進旁邊剛剛開辟出來的菜地里。
“蟲子”陳梓和“妖人”徐耀仁這對難兄難弟,則負責在凍得梆硬的菜地里,
跟頑固的土坷垃和冰冷的豬糞搏斗——翻地、漚肥、平整,準備播種。
“豹子”包一凡成了兼職采購員,每次搭豬頭吳能的“泔水專列”進城,買些必需的零碎。
至于伙食,則交給了“耗子”侯小斌,他做出來的東西,唯一的評價標準就是“能吃”,
至于味道?那屬于奢侈品。分工明確,環(huán)環(huán)相扣,誰也甭想偷懶。幾天下來,
每個人都累得像被抽掉了骨頭,怨氣在寒冷中發(fā)酵,幾乎要爆炸。這天,
賤人葉劍平正被泔水鍋升騰的臭氣和濃煙嗆得直流眼淚,
看見柯定一拎著幾個牛皮紙包走過來,徑直走向那幾口翻滾著污濁內(nèi)容物的大鍋。
柯定一撕開紙包,將里面灰白色的粉末,毫不吝嗇地往鍋里傾倒?!瓣牎犻L!
”賤人葉劍平的聲音都變了調(diào),帶著驚恐,“您這……這添的啥仙丹???可別一個不小心,
把咱這幾十口‘金疙瘩’全給送走了??!”他做夢都盼著這群豬祖宗趕緊歸西,
好結(jié)束這噩夢般的日子。他這一嗓子,像捅了馬蜂窩。正癱在墻角喘氣的蟲子、妖人,
剛從豬圈出來一身臭氣的皮皮蝦、螃蟹,連負責做飯、手指頭凍得通紅的耗子,
全都呼啦一下圍了過來,幾十雙眼睛死死盯住柯定一的手,
眼神里閃爍著一種隱秘而強烈的期待——毒死!最好全毒死!毒死了就不用遭這份活罪了!
柯定一用一只厚實的棉布口罩把自己下半張臉捂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沒什么情緒的眼睛,
聲音隔著口罩顯得有些發(fā)悶:“看清楚了,這叫土霉素!抗生素!懂嗎?”他一邊說,
一邊繼續(xù)手上的動作,粉末飄散在污濁的空氣里,“豬吃了,少生病,還能蹭蹭長膘!香豬?
按部就班得養(yǎng)兩年才夠秤,老子想法子讓它一年達標!這些玩意兒,
是老子求爺爺告奶奶從軍分區(qū)醫(yī)院藥房摳出來的!學著點!”他加重了語氣,“記牢了!
添了這藥的豬,半年內(nèi)不能宰!肉里有藥性殘留,吃了對人不好!
”基地的兵們臉上的期待瞬間垮塌,變成了麻木。類似的事情太多了。隊長柯定一,
仿佛天生就和這片凍土、和這些臟活累活有著詭異的契合度。他總有層出不窮的怪點子。
石灰粉給豬圈消毒?噴農(nóng)藥驅(qū)蟲?
現(xiàn)在又往豬食里倒抗生素藥粉……基地似乎并沒有朝著大家幻想中“清閑養(yǎng)老”的方向發(fā)展,
反而越來越像個巨大的、停不下來的勞役場。累,是唯一的主題詞。2.然而,
變化也在這種令人窒息的勞累中悄然發(fā)生。在柯定一近乎偏執(zhí)的驅(qū)趕下,
幾座用竹竿、塑料薄膜和破帆布拼湊起來的溫室大棚,竟然在呼嘯的寒風中頑強地立了起來。
白天,高原稀薄卻熾烈的陽光透過薄膜,將冰冷的棚內(nèi)烤得暖意融融。夜晚,
幾個燒得通紅的炭火盆被小心翼翼地挪進去,驅(qū)散刺骨的寒意。豬圈里清理出來的糞便,
在角落堆積、發(fā)酵,散發(fā)出濃烈但奇異的、屬于肥沃土壤的生機氣息。
柯定一像個最吝嗇的守財奴,小心地利用著這點來之不易的“財富”。
他指揮蟲子、妖人他們將漚好的肥均勻地撒在翻松的凍土上。
凍土在持續(xù)的微溫中緩慢地化開,變得松軟而濕潤。他親手將大白菜和韭菜的種子,
一粒粒摁進這溫熱的泥土里,動作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專注。
日子在單調(diào)的重復(fù)和刺骨的寒冷中滑過。終于,在所有人都快被絕望和疲憊壓垮的時候,
一點奇跡般的翠綠,怯生生地在大棚的角落里探出了頭——那是幾片細小的白菜嫩葉!
高原漫長的、似乎永無盡頭的寒冬里,生產(chǎn)基地,竟然真的產(chǎn)出了第一抹綠色!
這消息像一顆投入冰湖的小石子,瞬間在死水般的基地里激起了一圈微瀾,
但很快又平息下去。兵們累得連興奮的力氣都沒有了。更大的希望,
被柯定一藏在大棚深處一個更加隱秘的角落。他不知從哪里搞來了幾十個長方形的淺木盤,
里面鋪著濕潤的紗布。金黃色的黃豆粒均勻地撒在紗布上,
再覆蓋上厚厚的、不透光的黑色塑料布。柯定一對這幾盤東西的重視程度,
甚至超過了剛發(fā)芽的菜苗。他每天像個守護絕密導彈陣地的哨兵,準時掀開黑布一角,
仔細查看黃豆吸飽水分后悄悄膨脹、萌發(fā)出細小乳白色嫩芽的過程,然后又迅速蓋嚴實。
空氣、溫度、濕度,他控制得一絲不茍。這天,他像往常一樣,帶著一種近乎朝圣的心情,
輕手輕腳地掀開其中一個木盤上的黑布。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石化,
血液嗡的一聲全沖上了頭頂。木盤里,哪里還有什么細嫩雪白的豆芽?
原本應(yīng)該匍匐在濕潤紗布上、脆生生、水靈靈的豆芽,此刻全都挺直了腰桿,
暴露在不知何時侵入的光線下,變成了半寸多高的、頂著兩片嫩綠色豆瓣的——豆苗!青翠,
稚嫩,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生機勃勃,卻像一把把綠色的匕首,狠狠扎進柯定一的眼里。
“蟲子!妖人!”一聲炸雷般的咆哮猛地撕裂了大棚里原本的寂靜。
柯定一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和心痛而扭曲、顫抖,
他死死盯著那兩片象征著“功虧一簣”的綠色豆瓣,手指都在哆嗦,“你們兩個蠢貨!
腦子是不是被豬啃了,又被屎殼郎拖去漚肥了?!剩下來的玩意兒除了蠢和呆,
還能有點別的嗎?!誰!誰讓你們把這暗室的黑布給老子掀開的?!啊?!”他猛地轉(zhuǎn)過身,
充血的眼睛像要噴出火來,掃視著聞聲趕來、一臉茫然的蟲子和妖人:“老子容易嗎?!
大冬天里,好不容易憋出這點新鮮玩意兒,全讓你們倆給毀了!我跟你們是上輩子殺父之仇,
還是奪妻之恨?非得追到這輩子來坑死我才甘心?!”蟲子陳梓被他吼得縮了縮脖子,
但看著木盤里那一片生機盎然的綠色,又覺得十分委屈:“隊……隊長,這不挺好的嗎?
都出苗了!綠油油的,多喜人??!再長長就能移栽到地里了,再過倆月,
咱就能吃上自己種的毛豆了!這可是咱基地破天荒頭一遭?。 彼秸f越覺得自己有理,
挺了挺胸脯,覺得柯定一這頓火發(fā)得實在沒道理,簡直是埋沒功臣!“好?!喜人?!
”柯定一氣得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他猛地從盤子里揪了一根“豆苗”塞進嘴里,
狠狠地嚼了兩下。一股濃烈的青草澀味瞬間彌漫開,雖然還沒硬到難以下咽,
但那苦澀的滋味直沖腦門。“好你個大頭鬼!豬!蠢豬!
”他“呸”地一聲把嘴里的殘渣吐掉,指著蟲子的鼻子,痛心疾首,“老子育的是黃豆芽!
是吃的那個芽!是菜!不是他娘的讓你種豆子收毛豆!你們家往上數(shù)八代都是貧農(nóng)????
現(xiàn)在五谷不分了?這算啥?返祖還是基因突變退化?!”柯定一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
訓斥的力氣都快被這巨大的荒謬感耗盡了。
他看著那些在錯誤時間、錯誤地點倔強生長著的綠色,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攫住了他。
這簡直是對他所有心血的嘲諷!“豬!一群沒救的豬!”他頹然地揮揮手,聲音里透著疲憊,
“趕緊的,把這兩盤……豆苗,搬去炊事班!告訴耗子,加點水,燒開了當豆苗湯!
老子把剩下這幾盤還有點‘芽’樣的,趕緊給機動大隊郭副大隊長送去!”他頓了頓,
看著還在發(fā)懵的兩人,那點恨鐵不成鋼的怒火又躥了上來:“我說你們倆!能不能動動腦子!
有點上進心!就你們現(xiàn)在這混吃等死的德性,等退了伍回了家,拿什么糊口?等著餓死嗎?!
”蟲子陳梓和妖人徐耀仁此刻終于后知后覺地反應(yīng)過來自己闖了大禍,
看著柯定一那張因為憤怒和失望而鐵青的臉,感受著那即將爆發(fā)的雷霆之怒,哪里還敢頂嘴?
兩人手忙腳亂地搬起那兩盤“豆苗”,像被鬼攆著一樣,頭也不回地沖出了大棚,
生怕跑慢一步,隊長的拳頭或者腳丫子就會落到自己身上。機動大隊的食堂里,
彌漫著和支隊食堂如出一轍的、令人胃口全無的罐頭味和土豆淀粉氣息。官兵們端著餐盤,
沉默地咀嚼著千篇一律的食物,眼神里是掩飾不住的麻木。綠色的缺席,
是這片高原軍營餐桌上永恒的遺憾。當幾盤與眾不同的菜被炊事兵端上長條餐桌時,
整個食堂瞬間安靜了一秒,隨即爆發(fā)出一陣壓抑的騷動。那盤子里裝的,
不是可疑的罐頭青豆,也不是蔫黃的土豆絲,而是一堆堆青翠欲滴的——豆苗?
帶著一點點可疑的彎曲,但那份鮮綠,在灰蒙蒙的食堂里,簡直像炸彈一樣耀眼!
沒人去細究這到底是什么品種的“青菜”,那抹綠色本身,就是無上的誘惑。
幾乎在盤子落桌的瞬間,無數(shù)雙筷子就閃電般伸了過去。爭搶,無聲而激烈。
等到郭靖處理完手頭的事情,最后一個走進食堂時,他那份餐盤里,
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沾著幾點綠色汁水的菜盤。郭靖的目光掃過那幾個空盤子,
又掃過周圍戰(zhàn)士餐盤里零星殘留的綠色痕跡,最后落回自己那個空盤子上。
他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拿起那個盤子,
將盤底最后一點點帶著油星和綠色菜葉碎屑的湯汁,
小心翼翼地、一滴不剩地倒進了自己的飯碗里,和米飯拌在一起。然后,他低下頭,
大口大口地扒拉著飯,將那點珍貴的、帶著苦澀味道的綠色,連同米飯一起,
用力地吞咽下去。他抬起手背抹了一下嘴,
手背上粗糙的皮膚和那反卷的、紅得刺眼的指甲蓋,
無聲地訴說著高原和缺乏新鮮蔬果刻下的印記。那點綠湯,對他而言,
是比黃金更珍貴的“維生素”。3.柯定一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生產(chǎn)基地,
剛拿起筷子準備對付耗子做的、味道寡淡的晚餐,基地外面就傳來了熟悉的吉普車引擎聲。
支隊長徐斌像一陣風似的卷了進來,臉上帶著一種奇異的紅光。他二話不說,
劈手就奪過柯定一手里還沒來得及夾菜的筷子,徑直伸進冒著熱氣的大鍋里,
撈起一大筷子煮得軟塌塌、顏色深綠、賣相實在不怎么樣的“豆苗”,胡亂吹了兩下,
就塞進嘴里大嚼起來?!班拧毙毂蟮拿碱^立刻皺了起來,五官也微微扭曲了一下,
咀嚼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這味兒……有點沖,還有點澀嘴?!彼泼?,
似乎在努力適應(yīng)這并不美妙的口感。作為支隊首長,平日里伙食總歸要好些,
對這種純粹的“草根”味道,他的味蕾本能地抗拒著。然而,
那久違的、屬于新鮮植物纖維的口感,還有那一點點微弱的、可能存在的維生素氣息,
又像鉤子一樣,勾住了他。他猶豫了一下,又夾起一筷子塞進嘴里,這次咀嚼得慢了些,
像是在品味,又像是在說服自己??露ㄒ焕溲劭粗毂竽羌m結(jié)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