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清風站在樓梯轉(zhuǎn)角,望著墻上歪斜的照片。那是五歲生日時拍的,父親摟著她的肩膀,笑得比她還像個孩子。
樓下傳來房產(chǎn)中介和親戚們的交談,偶爾夾雜著測量儀器的滴滴聲。
“道長說這孩子命硬,克死了她爸!我可不敢收留她!”芮盼籽的聲音尖酸刻薄。
“這可怎么辦?她孤苦伶仃的……”芮望籽一向軟弱。
“實在不行,就送福利院唄!”
“老太太……”
“呵!展鵬走了這么多天了,你看她有動靜么?”
芮望籽的丈夫徐瑾楠突然發(fā)話:“不就是添雙筷子的事情?我們來養(yǎng)!”
鐵藝大門在芮清風身后緩緩閉合,她走進了大姑姑芮望籽家的別墅。
庭院里的德國牧羊犬突然狂叫了起來,鏈條嘩啦作響,嘴上掛著口水。
芮清風低頭看著它:“呵!小狗?!?/p>
“閉嘴!少爺!”
徐盈吟從二樓陽臺探出身來,她是大姑姑的女兒,比芮清風大了幾個月。
她瞇著眼打量拖著行李箱的芮清風,“喲,落難公主駕到啊。”
客廳水晶燈下,大姑姑正在插花。她看到芮清風時,下意識地起身,卻又在丈夫冰冷的目光中緩緩落座。
“房間收拾好了?!贝蠊霉眠t疑地說。
姑父徐瑾楠的手中的書翻得嘩嘩響,目光卻追隨著芮清風快速走過的身影。
“進來也不叫人,沒規(guī)矩!”
徐瑾楠的聲音不輕不重,清晰地落入芮清風的耳中。
規(guī)矩?
爸爸沒教過。
他說,強者說的話,就是規(guī)矩。
芮清風拖著行李箱,往樓梯方向走去。突然有雙手接過她的行李箱,徐星睿不知何時站在了旋轉(zhuǎn)樓梯的陰影里。他沉默地提起沉重行李,轉(zhuǎn)身時往樓梯上走。
表哥,那個看她一眼就會臉紅的男孩。
二樓走廊盡頭,徐盈吟故意用肩膀撞了一下芮清風:“少爺每次看到你,都叫個不停!”
她突然湊近,夸張地吸了吸鼻子:“你身上,不會有什么味吧?聽說白人……”
“徐盈吟!”徐星睿突然開口,眼神中帶著警告。
徐星睿輕輕將行李放在房門口,轉(zhuǎn)身離開,沒有再看芮清風一眼。
藍牙音響里放著磅礴的交響樂,這是唯一能讓芮清風獲得平靜的方式。
一個暑假,她都沒有再動過畫筆。
那個終日泡在畫室,視繪畫如生命的女孩,如今考慮的是如何在夾縫中好好活下去。
清晨,芮清風總能透過窗玻璃,看到徐星睿出門晨跑的背影。
“哥哥!等等我!”
徐星?;仡^,看到芮清風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她穿著緊身的運動服,扎著高馬尾,整個人散發(fā)著青春的活力。
徐星睿沒說話,只是腳步慢了一些。
“哥哥,你現(xiàn)在長得好高,還變得好帥!”芮清風跑到他身旁,“我都差點認不出你了。”
“是嗎?”徐星睿的回應(yīng)并不熱情。
“我看到你每天都晨跑,可以帶上我嗎?”
“嗯?!?/p>
接下來的兩周,芮清風雷打不動地陪徐星睿晨跑,兩人漸漸熟絡(luò)起來。
“哥哥,你今年高考吧?大學上哪里?”
“靜安大學?!?/p>
芮清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她知道他的成績一向都不錯。
“那你住校嗎?還是住家里?”
“還沒決定?!?/p>
“住家里多舒服??!”
短暫沉默后,他開口:“是啊?!?/p>
下一秒,他看到她笑了,眼中有星光。
這時,芮清風腳下沒踩穩(wěn),撲通一下摔在地上。
“你怎么樣?”
“我的腳踝……好疼?!?/p>
芮清風漲紅了臉,抬頭眼淚汪汪看著徐星睿。
徐星睿立刻蹲下,捏住她的腳掌緩緩轉(zhuǎn)動。
“能動嗎?”
“能!就是很疼!”
“沒事,應(yīng)該只是扭到了?!?/p>
徐星睿轉(zhuǎn)過身,背對著芮清風。
“上來,我背你回去。”
女孩柔軟的身體伏在他背上的瞬間,他的臉“唰”一下全紅了。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體溫,感受到她的呼吸噴在他的頸側(cè),他的心跳前所未有地失去了規(guī)律。
直到房門口,他才把她放下。后背一空,他莫名地失落。
“麻煩你了,哥哥?!?/p>
“星睿?!彼皖^看著她,“以后,叫我星睿。”
*****
門被小心翼翼地叩響,芮清風打開門,看到徐星睿英俊的側(cè)臉。
“腳好點了嗎?”他說話時目光并不敢看她。
“已經(jīng)完全好了,你看!”芮清風伸出小巧的腳尖,靈活的轉(zhuǎn)了一圈。
“要不要出去走走,順便買點畫材?”
“可我最近并不想畫畫?!避乔屣L的聲音放柔,帶著一絲委屈。
“去吧,也許會有你喜歡的。”
畫材店玻璃門推開時,風鈴發(fā)出清澈的聲響,冷氣和松木香撲面而來。
“好漂亮啊!”
她摩挲著144色限量版鐵盒顏料喃喃自語。
“喜歡就買?!?/p>
“又要你破費了?!?/p>
她幾乎已經(jīng)收集了所有限量版的顏料,就堆在房間里未曾拆封,但她還是執(zhí)著的想要擁有它們。
“美術(shù)館最近有畫展,要不要去找找靈感?”
“好啊?!?/p>
芮清風的高興地挽起了徐星睿的手臂。
市立美術(shù)館的人并不多,空氣清冷。巨大的頂棚過濾下的陽光,流淌在一幅幅沉默的畫作之上。
芮清風和徐星睿一前一后地走著,他們之間僅半步之遙,徐星??梢郧逦芈劦剿砩系牟葺逑?。
她的腳步在一幅線條扭曲的抽象畫面前突然停下。徐星睿腳步猛地一頓,差點撞上去。
她轉(zhuǎn)身,肩膀無意間擦到他裸露的手臂。
“這幅畫很有意思?!?/p>
“畫的是什么?”
徐星睿并未看畫,而是帶著笑意看著她的側(cè)臉。
“你猜猜。”芮清風故作神秘。
徐星睿這才瞟了一下畫作,有些為難:“我真的看不懂!”
芮清風踮起腳,在他的耳邊輕輕說道:“禁忌的心動……”
“是、是嗎?”徐星睿心跳加速,說話都有些結(jié)巴。
“可你知道嗎?心動是不分對錯的?!?/p>
“心動,是不分對錯的……”徐星睿輕輕地重復(fù)著。
芮清風繼續(xù)往前走幾步,感覺到微涼的手指溫柔地穿過了她的指縫,堅定地握住了她的手。
*****
玄關(guān)的感應(yīng)燈亮起時,徐盈吟正站在門口。
“顏料用這么快!三天兩頭出去買?”
“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徐星睿把畫材袋往地磚上一放,發(fā)出刺啦的聲音。
“到底誰才是你親妹妹?上個月讓你買芭蕾舞鞋……”
“找你爸去!”徐星睿打斷了她的話。
徐盈吟突然噤聲,她看見芮清風灰色的瞳孔里,浮出一絲冰涼的譏誚。
“昨天路過酒吧街,”徐盈吟的眼中閃過一絲惡意,“有家夜店居然叫‘清風’,你說巧不巧?該不會是你爸媽當年……”
“徐盈吟!”徐星睿突然抓住妹妹手腕,力氣大的讓她有點疼,“再敢多說一個字試試?”
芮清風伸手去拿畫材袋:“我還是自己拿上去吧?!?/p>
“我?guī)湍隳谩!?/p>
徐星睿狠狠瞪了徐盈吟一眼,轉(zhuǎn)身上樓。
“你別理她。”
到了房間門口,他才將東西輕輕放下。
芮清風突然拉住他衣服的下擺,眼睛盯著他滾動的喉結(jié):“星睿,有你在真好!”
徐星睿低頭迎上她的目光,鼓起勇氣伸出手,揉了揉她柔軟的頭頂。
“放心,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