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鳶在食堂里面溜達了一圈，還是決定隨便吃個牛肉面應(yīng)付一下就行了。畢竟這個食堂是真大，教職員工和學(xué)生還不在一個樓層，還真是私立學(xué)校，舍得砸錢，他想吃個飯和逛街一樣，他實在懶得走了，就隨便找了個牛肉面吃。
邊吃他還四處張望，有沒有左祁年的身影，可注定是要讓他失望了，左祁年壓根就沒想著吃飯，當(dāng)然碰不見。所以當(dāng)寧鳶慢慢悠悠的吃完了一碗面也沒等到想等的人。
他有些生氣，這人躲他也不能這個躲法吧？飯都不吃了？再說了，這么大個食堂都不一定能碰見，真是的，他有些不高興，他這個人不高興了就愛掛臉上，然后渾身冒冷氣，路上的學(xué)生瞅見他那副死樣，誰都不敢和他打招呼，就怕撞槍口上莫名其妙挨批一頓。
寧鳶進了辦公室，看見左祁年正閉著眼睛不知道是睡是醒，他真想把那人領(lǐng)子拎起來問他，是不是在躲著自己，但是他又沒有這個立場，再說了，萬一冤枉人家了，那多尷尬。他十分討厭自己這樣多想，還和沒長嘴一樣。
所以他也懶得說什么，將耳機一戴，趴在桌子上便準(zhǔn)備午休。他實在有些困，沒一會兒便迷糊了過去。
左祁年將眼皮掀開，看見距離他只有兩米的人，他微微勾了勾唇，真是，連睡覺都和上學(xué)一樣。
他現(xiàn)在其實已經(jīng)很滿足了，能這樣不遠不近的看著，就很好了。只是他又想起了，寧安那句“不要再糾纏我哥哥了”，他心里猛的一沉。寧鳶會不會也是這樣想？他們剛見面時，只有一句好久不見，就沒有過多，不，沒有任何交流。
他自私的希望這個午休可以漫長一些，寧鳶可以睡得久一些，因為，只有寧鳶在他身邊，他覺著，胃里的翻江倒海便會慢慢停息，心臟的不適也在逐漸消散，腰腿上的疼痛似乎沒有這么難耐，寧鳶就是他的止疼藥，不光是止疼藥，也是心藥，他理解寧鳶恨他，但是，他恨他，與他愛寧鳶這不矛盾，畢竟他就是那個問題的本身，現(xiàn)在他也在用另一種方式，來進行贖罪。
左祁年貪婪的去汲取寧鳶身上一絲一毫的變化，變得更加沉默了，瘦了，更帥了，沒有以前的少年感了，好像還很累。左祁年就這么看著寧鳶，不知不覺又睡了過去。
等他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上第一節(jié)課了，寧鳶也不在辦公室了，估計去上課了，辦公室里沒什么人，只有教化學(xué)的馬老師在批改著卷子。左祁年每次一睡醒，都會頭暈一會兒，今天中午沒吃飯，這種感覺更是強烈，一下子有些緩不過來，他今天又是被噩夢驚醒的，寧鳶那厭惡與不耐的眼神配上那冰冷的“你不要再糾纏我了，行嗎？”真是，夠把他打入十八層地獄的，簡直是，噩夢中的噩夢。
“左老師你下午是不是還有高一七班的一節(jié)課啊，要不我替你上吧，我給教務(wù)處說一聲”
馬老師是一個很熱心的人，雖然對學(xué)生比較嚴苛，對于左祁年這種比她小的同事，她就像對待弟弟一樣，尤其是左祁年身體還不怎么好，她更為關(guān)心一點。
這不，左祁年坐起來，撐著額頭緩著頭暈， 嘴上一絲一毫的血色都沒有，臉色慘白，額頭上還有些汗珠，這叫人看著就揪心，馬老師不太放心，就提議
“咳咳，不用了馬姐，謝謝您，我可以，就是中午沒吃飯有些頭暈，沒……咳咳，沒事的”
他又沖馬老師笑了笑，只是這笑容實在有些蒼白，馬老師看他這樣也不好多說什么，有些數(shù)落
“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覺著自己的身體好，能造，平常一點都不注意，等著哪天啊，吃虧了，就老實了”
左祁年嘴上說著，是是，他下次一定注意。至于，左祁年這個下次，就不知道是何年去了，他知道馬老師是心好，想讓他多休息休息，奈何他天生就是一個逞強的人，骨子里就有著一股子倔勁兒，再加上他請假了一個多星期，再不上課會落下不少進度，被校長叫上去喝茶是小，耽誤學(xué)生學(xué)習(xí)進度才是大事兒。
下課鈴聲響起，他準(zhǔn)備提前進班，一起身，眼前都是一黑，他下意識撐住桌子，才防止自己跌過去，他知道自己動作慢，要是等著上課前兩三分鐘再過去，恐怕就會遲到，更何況，高一七班在東邊，他辦公室在西邊，一個頭一個尾，別人跑快點幾十秒估計也就到了，他不一樣，他要是一跑，骨頭都能散架，就他那老腿老腰，跑兩步一摔，別癱瘓了。
他盡量靠著墻走，有學(xué)生給他打招呼，他就跟老大爺遛彎一樣，嗯一聲，好一下，一點都不像去上課的，他慢悠悠的路過高一四班的時候，不經(jīng)意的瞟了一下，就有些呆愣。
講臺上的人，面上沉著，一只手隨意搭在講桌上，好看的薄唇一張一合，然后他又回頭在講臺上寫著什么，白皙的指骨握著白色粉筆，顯得更加修長有力，再加上那張完美的側(cè)臉，就像女媧精心修過一番，清冷好看。
左祁年有些感慨，寧鳶身上已經(jīng)沒有了當(dāng)初輕狂，張揚的模樣，取而代之的是內(nèi)斂沉穩(wěn)，也不是從前的那個一直跟在他身后緊張的問他，這樣子講課方式行不行，這樣子講課會不會太幼稚那個莽莽撞撞的少年了，現(xiàn)在的，是能夠獨當(dāng)一面，再也不需要他，疏遠他的青年。
左祁年沒有看多久，便緩步向高一七班走，寧鳶感覺有人在看他，他微微一偏頭，看著小小的窗子，卻也只看到了行色匆匆的老師和學(xué)生。
他們的對視在時間差中交匯。
左祁年一進班便坐下，他感覺有些頭暈，拿杯子的手都在顫，只不過他沒有在意這么多，只當(dāng)是平常發(fā)作完的后遺癥，他心跳有些加快，杯子里的水已經(jīng)冷了，他灌了一口下去，冷掉的茶水十分苦澀，劃過他的嗓子倒是讓他有些昏沉的腦子清醒了幾分，好在，中午吃過止疼藥，胃部倒也還算平靜。
上課鈴已經(jīng)響了，他有些沒力氣去管紀律，左祁然也從桌子上起來，剛剛是數(shù)學(xué)課，她快困死了，因著是課間，左祁年進來大家也不會覺著有什么，最多小聲一些，所以左祁然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時候進來的，因為壓著眼睛的原因，她視線有些模糊，腦袋也有些霧，看不清講臺上的人是什么情況，好在，班長的職責(zé)還殘存著
“上課了，大家安靜一下回座位”
她一邊揉著眼睛一邊管著紀律，雖然還有嘰嘰喳喳的，好歹大多數(shù)都安靜了下來，她也恢復(fù)了了一些視覺。
“咳，好來，上課”
左祁年起身，將課件打開，拿著書就開講。班里面還是有些騷亂，左祁然也沒有管，她沒睡醒，此刻還有些困，支著頭，擋住眼睛就是睡。她才不管上面的是哪個老師，只要困得想死，她就會偷偷睡。
左祁年也聽到了低下窸窸窣窣的聲音，但是他沒有多余的力氣去管，他呼吸逐漸有些急促，聲音也慢了下來，中氣逐漸不足，他頭暈的厲害，也有些犯惡心，他下意識的去摸口袋里的糖，沒有，吃完了，他忘裝了。
他剛把手抽出來，就覺著耳邊那些聲音逐漸削弱，變成了嗡鳴，他眼前從昏花到逐漸變黑，他身子晃了兩晃，隨后，手中的書從手中掉落，手腕重重地砸到了講桌上
“砰……”
“左老師！”
“臥槽！左老師！”
“快！快去找寧老師！快！”
班里面頓時炸開鍋一般，左祁然也被驚醒，講臺上的人已經(jīng)沒有了身影，她心下猛的一驚，撥開了人群，沖了上去，她有些慌亂
“左祁年？左祁年！”
眼下她也很慌亂，顧不得稱呼上的問題，也不敢亂動，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抖著手去翻自己的衣服口袋，沒有糖，她也沒有，她面上雖然冷靜，但是顫抖的手出賣了她，完了，她軀體化犯了，她瞳孔有些失去焦距，大腦也停止了運轉(zhuǎn)，她剛剛碰到了左祁年的手，左祁年的手冰涼，像是死了。
“糖……糖……”
左祁然囁嚅著，聲音卻很小，沒有人聽見。
寧鳶正在辦公室里看手機摸魚，寧愿說今天要去他那兒住，晚上在家吃完飯一塊兒回。
忽然辦公室的門被大力推開，站在門口的學(xué)生因為跑的太快還有點喘氣，辦公室的老師都在看著他，那個男生掃視了一圈后，著急忙慌的向他跑過來
“寧，寧老師，您快去看看，左老師，上課，上著上著暈倒了……”
那個男生話音一落，寧鳶眼皮都是一跳，心跳漏了一拍，在那個男生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之前，他就已經(jīng)沖向了高一七班。
“都讓，別圍著”
寧安原本還坐在位置上看戲，聽到熟悉的聲音他便去看，這一眼，他便有些沉臉。
大家看寧鳶來了，都像吃下了一顆定心丸，把路讓開，左祁年還暈在地上不省人事，寧鳶心頓時慌了。
“誰有糖！快！給一顆”
寧安看了看筆袋里的那顆奶糖，又看了看他哥一臉慌亂的神情，他將筆袋里的奶糖塞進了嘴里。
“寧老師，我有！”
是一個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女生，她就是黃佳佳。
寧鳶接過了糖，立馬打開喂給了左祁年，果然沒過一會兒，左祁年緩緩把眼睛睜開
“嘶……”
他視線有些模糊，后腦勺也有些發(fā)疼，感覺后背冰涼，腰上因為帶著護腰倒是還好，待眼睛復(fù)明了之后，他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上面明晃晃的擔(dān)憂，他大腦有些反應(yīng)遲鈍，但是手腕的疼痛讓他腦子清明了一些，哦，他剛剛低血糖，暈倒了。
他試圖坐起來一些，后腰的疼痛讓他有些無力，寧鳶將他扶起來了一些
“你怎么樣？有沒有傷到哪？哪里疼？”
左祁年看見了他眼里的驚慌和恐懼，四周也都是學(xué)生，估計都被他嚇得不輕
“沒有，能，先把我扶起來嗎？我有些，沒力氣”
寧鳶反應(yīng)了過來，這地上涼，坐久了定然不舒服，他半扶半抱地將人扶起來，讓他在椅子上坐著緩著，左祁年有些坐不穩(wěn)，他就半蹲下來扶著他。
左祁年深呼吸了一下，看到了還愣在那兒的左祁然，他輕輕喚了一聲
“左祁然？”
左祁然就像大夢初醒一般，左祁年怎么可能會死，左祁年不會死的，她剛剛怎么就？怎么就被嚇到軀體化都犯了呢？真是，矯情。而且，還被嚇成那個鬼樣子？都失去了神智。簡直了
“嗯，左老師，怎么了？”
左祁然恢復(fù)了平常的樣子，只是眼里的恐懼還未完全消散，左祁年看她回過了神來，也放心了一些，左祁年知道，左祁然最不喜歡他當(dāng)著別人的面，問她是不是軀體化犯了，而且，他們的關(guān)系，其他人是不知道的，怕左祁然被人說她是個關(guān)系戶，做什么都要扣上“語文老師是她親哥哥”。
“班長管一下紀律，這節(jié)課先自習(xí)”
這句話寧鳶是對左祁然也是對其他人說的，左祁然徹底神思清明，她嗯了一聲。
“我先扶你回辦公室，你需要休息”
然而這句話是對左祁年說的，左祁年也知道自己現(xiàn)在狀態(tài)恐怕差到了極致，也強撐不了，于是乎點了點頭，又虛弱的笑了笑
“勞煩寧老師了”
寧鳶將嘴抿成了一字型，沒有說什么，便將人扶起來，給他借力，左祁年大概真的沒有了力氣，走路也腳步虛浮，寧鳶就耐心地扶著他慢慢走回辦公室。
寧安看著他哥將左祁年小心地扶著出了班門，眼里的陰郁再也隱藏不住，這曖昧的姿勢與動作讓他厭煩與嫉妒，還有剛剛寧鳶半蹲在左祁年滿眼只有左祁年的樣子，他看的分明，他沒有多說什么，將語文書收了下去，開始做地理題。
左祁然目送著寧鳶將左祁年扶出去，才回過頭，她也能看得出來，寧鳶看見左祁年倒在地上時驚慌失措以及失態(tài)的模樣，或許，他哥，也并非無藥可救，這不，來了嗎。
“好了，大家自習(xí)吧，別太吵”
她管了一下紀律，便拿出作業(yè)開始寫，筆在他指尖轉(zhuǎn)了幾圈，她勾了勾唇，雖然不是苦肉計，但是她看到了相同的效果。
她微微閉了閉眼，這一切終究可以有一個交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