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那扇沾著點點污痕的窗玻璃,斜斜地打在教室靠墻一排塑料小椅子上。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混合氣味——廉價清潔劑的刺鼻、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
還有若有若無的蠟筆和橡皮泥的味道。秦淵就坐在那排小椅子的最末端,
高大的身軀在這低矮的兒童家具上顯得格外局促,兩條長腿幾乎無處安放,
只能別扭地微微分開。他身上那套深灰色的西裝,料子薄而僵硬,肩線處被撐得微微變形,
袖口也短了一截,露出底下磨舊的襯衫邊緣。熨燙的痕跡早已消失不見,
褲腿膝蓋處還帶著一道不太起眼的褶皺,像是匆忙間從某個箱底翻出來套上的。
他的坐姿倒是筆直,背脊像一根壓不彎的鋼條,只是微微低著頭,
視線落在自己那雙洗得發(fā)白的黑色舊皮鞋鞋尖上。那雙手,骨節(jié)分明,
指腹和虎口處覆著一層與西裝革履格格不入的厚繭,此刻正安靜地交疊著放在膝頭,
紋絲不動,仿佛凝固的巖石。教室前方,年輕的李老師穿著明黃色的連衣裙,
聲音清脆得像只黃鸝鳥,正熱情洋溢地介紹著幼兒園本學(xué)期的“小小夢想家”主題活動方案。
投影儀的光束打在白板上,映出色彩斑斕的卡通圖案?!啊?,我們鼓勵家長朋友們,
特別是爸爸們,多和孩子溝通他們的夢想!夢想是未來的種子哦!”李老師笑容甜美,
目光掃過下面坐著的家長們。秦淵依舊垂著眼,
仿佛周遭的一切聲浪都被一層無形的屏障隔絕在外。他像一塊沉入喧囂海洋深處的礁石,
只有眉宇間那一道習(xí)慣性微蹙的淺痕,透露出些許不易察覺的凝滯。然而,
這平靜很快被打破?!皦粝耄俊币粋€帶著點刻意拔高、尖利得如同指甲刮過玻璃的聲音響起。
坐在秦淵斜前方,燙著精致小卷發(fā)、渾身散發(fā)著濃郁香水味的王太太猛地轉(zhuǎn)過半個身子,
涂著鮮亮蔻丹的手指幾乎要戳到秦淵的鼻尖,“李老師這話說得真好聽!
可夢想也得有基礎(chǔ)吧?基礎(chǔ)是什么?是面包,是房子,是孩子將來能上得起的好學(xué)校!
”她刻意頓了頓,眼神像探照燈一樣在秦淵那身不合體的西裝上掃了幾個來回,
嘴角夸張地向下撇著,毫不掩飾那份鄙夷:“我說暖暖爸爸,你這都回來多久了?
怎么還整天……‘在家調(diào)整’呢?”她把“調(diào)整”兩個字咬得又重又慢,尾音拖得長長的,
帶著一種令人不適的黏膩感,“總不能一直靠老婆養(yǎng)著吧?一個大男人,總得有點擔(dān)當(dāng),
給孩子一個安穩(wěn)的未來不是?”她的話像一塊投入池塘的石子,立刻激起了細(xì)碎的漣漪。
周圍幾個衣著光鮮、妝容精致的媽媽互相交換著眼色,掩著嘴發(fā)出“嗤嗤”的低笑聲。
那笑聲不大,卻像細(xì)密的針,密密匝匝地扎在空氣里,帶著一種心照不宣的優(yōu)越感和排擠。
“就是,暖暖多乖的孩子,攤上這么個……”旁邊有人小聲嘀咕,后面的話含糊不清,
但那搖頭撇嘴的動作比言語更刺人?!奥犝f以前是當(dāng)兵的?
回來也沒見安排個好點的工作……”“唉,可憐暖暖媽媽,
一個人撐著……”竊竊私語如同夏夜惱人的蚊蚋,嗡嗡地縈繞在秦淵耳邊。
他交疊在膝蓋上的手,指骨關(guān)節(jié)在無人注意的陰影里微微凸起了一下,泛出一點冷硬的白,
隨即又緩緩松弛下去。他依舊沒有抬頭,只是那垂下的眼睫,
在鼻梁兩側(cè)投下兩小片深沉的陰影,像凝固的墨。他周身那股沉寂的氣息似乎更沉凝了幾分,
隱隱透出一種金屬般冰冷的質(zhì)感,讓離他最近的幾個家長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
悄悄挪遠了點屁股下的小椅子。王太太見秦淵毫無反應(yīng),只當(dāng)他是懦弱心虛,
氣焰更盛了幾分,鼻腔里重重哼了一聲,正要再說什么刻薄話,
卻被李老師有些尷尬的聲音打斷?!斑馈跆?,
暖暖爸爸的情況我們也是了解的……”李老師努力維持著笑容,試圖緩和氣氛,
“每位家長都有自己的節(jié)奏,
充滿愛的環(huán)境……”就在這時——“嗡…嗡…嗡……”一陣極其輕微、卻異常穩(wěn)定的震動聲,
從秦淵放在膝上的西裝內(nèi)袋里傳了出來。
這聲音在家長們的低聲議論和李老師略顯無措的解說中,微弱得幾乎可以忽略,
卻像一根無形的鋼針,瞬間刺穿了秦淵周身那層沉寂的屏障。他猛地抬起了頭。
那一瞬間的變化,快得如同幻覺。
前一秒他還是那個沉默寡言、甚至有些畏縮的“無能父親”,下一秒,
一股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寒流驟然以他為中心擴散開來。他原本低垂的眼簾掀開,
露出底下深潭般的眼眸。那雙眼睛,不再是家長會上的空洞或回避,
而是驟然凝聚起一種沉冷到極致的鋒芒,如同淬了萬年寒冰的刀刃,銳利得幾乎能切開空氣。
他眼底深處,某種沉睡的、令人望而生畏的東西被瞬間喚醒,
一閃而逝的血色光芒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整個教室角落的溫度仿佛都下降了幾度。
離得最近的王太太正張著嘴,那句刻薄話還卡在喉嚨里,
被這突如其來的、幾乎化為實質(zhì)的目光一刺,剩下的話硬生生噎了回去。
她臉上那點得意洋洋的刻薄瞬間凍結(jié),隨即被一種莫名的、源自本能的巨大恐懼所取代。
她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頭頂,頭皮陣陣發(fā)麻,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
差點從塑料小椅子上滑下去。她慌忙用手扶住椅背,指甲深深掐進廉價的塑料里,
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周圍那幾聲“嗤嗤”的低笑也戛然而止。
那幾個竊笑的媽媽像是被同時掐住了脖子,臉上的表情僵住,眼神里充滿了驚疑不定,
甚至帶著一絲茫然。她們不明白發(fā)生了什么,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
呼吸都變得有些困難。李老師也愣住了,她離講臺近,看得更清楚。
那個一直沉默坐在角落、甚至顯得有些窩囊的男人,
此刻的眼神……那絕不是一個普通失業(yè)者該有的眼神!那里面蘊含的東西太過沉重,
太過……可怕。她下意識地后退了小半步,后背抵在了冰冷的白板上。
秦淵對周圍驟然變化的空氣和那些驚疑恐懼的目光置若罔聞。他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
卻又帶著一種奇異的穩(wěn)定感。一只手閃電般探入西裝內(nèi)袋,
精準(zhǔn)地掏出了那部屏幕已經(jīng)磨花的舊手機。另一只手同時抬起,
那只布滿厚繭、骨節(jié)粗大的手,看似隨意地一抓,
恰好握住了擱在腳邊小凳子上的一個兒童保溫杯?!拔恕恕笔謾C的震動還在持續(xù),
屏幕亮起,上面沒有任何來電號碼顯示,
只有一行不斷閃爍的、刺目的鮮紅小字:【緊急求助!
定位:西港舊碼頭3區(qū)C-7】秦淵的目光死死鎖在那行紅字上,
瞳孔驟然收縮成了針尖大小。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視網(wǎng)膜上,
燙進他的神經(jīng)末梢。西港舊碼頭……C-7……那是廢棄集裝箱堆放區(qū),人跡罕至,
魚龍混雜!一股狂暴的、足以撕裂一切的怒意如同壓抑萬年的火山熔巖,
轟然在他胸腔里炸開!那怒火帶著毀滅性的高溫,幾乎要燒穿他的理智。是誰?!
竟敢碰他的暖暖?!他搭在膝蓋上的那只手猛地攥緊,
指節(jié)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咔吧”一聲輕響,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如同虬結(jié)的怒龍。
就在這極致的暴怒幾乎要沖垮堤壩的瞬間,他那只握著保溫杯的手,
卻做出了一個完全相反的、輕緩到了極點的動作。那只手,蘊含著足以捏碎巖石的恐怖力量,
此刻卻只是極其輕微地收攏了一下,仿佛怕驚擾了什么易碎的珍寶。不銹鋼的兒童保溫杯壁,
在他掌中悄無聲息地凹陷下去一個清晰的指印。金屬變形時發(fā)出的微弱呻吟,
被淹沒在他自己沉重如雷的心跳聲中。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jié)了。
教室里的空氣沉重得如同水銀,粘稠得讓人窒息。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角落,
聚焦在那個低垂著頭、身體微微弓起、周身散發(fā)著令人膽寒氣息的男人身上。
王太太的嘴唇哆嗦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剛才的囂張氣焰早已被碾碎成渣。
李老師捂住了嘴,眼睛瞪得老大,滿臉的難以置信。下一秒,秦淵動了。沒有一句解釋,
沒有一絲猶豫。他猛地站起身,動作干脆利落,帶著一股撕裂凝固空氣的決絕。
那身廉價的西裝被他驟然繃緊的肌肉撐得線條凌厲。
他高大的身影瞬間在狹小的教室角落投下一片極具壓迫感的陰影?!芭?!
”塑料小椅子被他起身的動作帶得向后翻倒,發(fā)出一聲突兀的悶響,
在這死寂的教室里如同驚雷炸開。幾個離得近的家長嚇得渾身一哆嗦。他看也沒看任何人,
那雙深不見底、翻涌著駭人風(fēng)暴的眼睛,只死死盯著手機屏幕上那個閃爍的坐標(biāo)。
他的步伐大而沉,一步踏出,堅硬的水磨石地面似乎都微微震顫了一下。
帶著一身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冰冷煞氣,他像一尊沉默而暴怒的戰(zhàn)神雕像,
徑直朝著教室門口大步走去?!芭职郑〖议L會還沒……”李老師下意識地開口,
聲音帶著她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秦淵的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仿佛根本沒聽見。
他高大的背影帶著一股斬斷一切的決絕,瞬間消失在教室門口,
只留下一片死寂和一群驚魂未定、面面相覷的家長。空氣里,
似乎還殘留著他離去時那股冰冷刺骨的鐵銹與硝煙的味道。王太太臉色慘白,
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微微發(fā)抖,她看著門口,嘴唇翕動了幾下,最終卻一個字也沒能吐出來,
只有眼神里殘留著巨大的、無法理解的恐懼。***西港舊碼頭。廢棄的第三作業(yè)區(qū)。
巨大的、銹跡斑斑的龍門吊如同早已滅絕的鋼鐵巨獸骨架,沉默地矗立在灰蒙蒙的天空下。
海風(fēng)帶著濃重的咸腥和機油、鐵銹的混合氣味,呼嘯著穿過堆疊如山的廢棄集裝箱迷宮,
發(fā)出嗚嗚的、如同鬼哭般的怪響。陽光在這里似乎也變得吝嗇,
只在集裝箱堆疊的狹窄縫隙里投下幾道慘白的光柱,更多的角落則沉沒在冰冷潮濕的陰影里。
定位點指向的區(qū)域,C-7,位于迷宮深處。
一個半開的、40英尺高的藍色集裝箱歪斜地堆疊在另一個生滿紅銹的箱體上,
形成一個小小的、三角形的入口空隙。光線昏暗,空氣污濁。集裝箱內(nèi)部空間很大,
彌漫著濃重的鐵銹和機油味,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尿臊氣。
幾盞刺目的強光探照燈被粗暴地架在幾個油桶上,將集裝箱內(nèi)部照得一片慘白,
也將中央那個小小的身影清晰地勾勒出來。秦暖暖被丟在一堆臟污的麻袋上。
她今天穿著幼兒園活動的粉色小兔子衛(wèi)衣,此刻上面沾滿了灰塵和可疑的污漬,
左邊的小羊角辮也散開了,幾縷柔軟的頭發(fā)黏在汗?jié)竦男∧樕?。她的小臉上滿是淚痕,
大眼睛因為恐懼睜得圓圓的,噙滿了淚水,小嘴緊緊抿著,強忍著不哭出聲,
身體卻控制不住地瑟瑟發(fā)抖。她手腕上那只粉色的智能手表,屏幕已經(jīng)碎裂,
邊緣沾染著一點刺目的暗紅,像是不小心蹭到的顏料,又像是……血跡。
一個穿著黑色緊身背心、胳膊上紋著猙獰鬼頭的光頭壯漢,正蹲在暖暖面前。
他手里把玩著一把寒光閃閃的軍用匕首,
粗糙的手指時不時用冰涼的刀背蹭蹭暖暖冰涼的小臉蛋,
動作帶著一種貓戲老鼠般的殘忍戲謔?!靶|西,再哭一聲試試?”光頭咧開嘴,
露出滿口被煙熏得焦黃的牙齒,聲音嘶啞難聽,“你那個廢物爸爸,怕是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
還能來救你?嘿嘿,乖乖等著,等會兒讓你聽聽他那沒出息的嚎叫聲!”暖暖猛地一哆嗦,
小臉更加蒼白,大眼睛里的淚水滾落下來,砸在臟污的麻袋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她死死咬住下唇,把嗚咽死死憋在喉嚨里,小小的身體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
集裝箱門口還站著另外三個人。一個瘦高個,眼神陰鷙,腰間鼓鼓囊囊;一個矮胖子,
臉上橫肉堆疊,手里掂量著一根粗大的鋼管;還有一個靠在門邊陰影里,看不清面目,
只能看到指間一點猩紅的煙頭明明滅滅?!氨纾笔莞邆€有點不耐煩地瞥了一眼里面,
“那家伙……真會來?為這么個小崽子?”他語氣里帶著明顯的懷疑和不屑。
靠在陰影里的那個人影動了動,煙頭被扔在地上,用腳尖狠狠碾滅。他向前走了一步,
踏入慘白的燈光下。這人約莫四十上下,左臉頰有一道斜斜的、蜈蚣似的猙獰刀疤,
從顴骨一直劃到嘴角,讓他原本還算周正的臉顯得異常兇戾。
他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迷彩夾克,敞著懷,露出里面同樣洗得發(fā)白的戰(zhàn)術(shù)背心,
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冰冷地掃過集裝箱內(nèi)部,最后落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的小女孩身上。
“哼,‘冥王’?”刀疤臉,也就是豹哥,從鼻腔里發(fā)出一聲極度輕蔑的冷哼。
他摸出一包廉價的香煙,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旁邊矮胖子立刻諂媚地湊過來,
“啪嗒”一聲打著火機。豹哥深深吸了一口劣質(zhì)香煙,辛辣的煙霧從鼻孔里噴出,
繚繞著他陰鷙的臉?!肮菲ǖ内ね酰‘?dāng)年在‘黑礁’讓老子折了那么多兄弟,這筆血債,
老子等了整整五年!”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刻骨的仇恨,
在空曠的集裝箱里激起嗡嗡的回響,“五年!老子?xùn)|躲西藏,像條野狗!就為了今天!
”他猛地指向角落里蜷縮的暖暖,眼神兇狠得像是要擇人而噬:“現(xiàn)在,
他的命門捏在老子手里!他女兒!老子倒要看看,
那個傳說中冷酷無情、殺神再世的‘冥王’,為了他這個小崽子,能跪得多低!能叫得多慘!
”他張開嘴,似乎想再發(fā)泄幾句狠話,也似乎是想命令手下再給那小東西一點“顏色”看看。
然而——“嗡——!”一陣低沉、壓抑,卻帶著某種奇異韻律的引擎轟鳴聲,
如同受傷猛獸的低吼,由遠及近,穿透了海風(fēng)的嗚咽和浪濤的拍擊聲,
清晰地刺入了集裝箱內(nèi)每一個人的耳膜!那聲音初始還在遠處,但轉(zhuǎn)瞬間便已逼近!
快得不可思議!“什么聲音?!”光頭壯漢猛地站起身,手中的匕首下意識地指向門口,
臉上的戲謔瞬間被警惕取代。瘦高個和矮胖子也同時繃緊了身體,
矮胖子手中的鋼管“哐當(dāng)”一聲杵在地上。豹哥臉上的猙獰表情僵住了,
叼在嘴上的香煙忘了吸,煙灰簌簌地掉落在他的迷彩夾克上。他猛地扭頭,
那雙毒蛇般的眼睛死死盯向集裝箱那扇半開的大門之外。
剛才還充斥著怒罵和恐嚇的集裝箱內(nèi)部,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強光燈電流發(fā)出的微弱“滋滋”聲,以及角落里小女孩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抽噎。
引擎的咆哮聲在集裝箱外戛然而止,如同猛獸突然收住了撲擊的勢頭。緊接著,
是死一般的寂靜。這寂靜只持續(xù)了不到兩秒?!芭椋。?!”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猛然炸開!
那扇半掩著的、厚重?zé)o比的集裝箱鐵門,如同被攻城錘正面轟中,整個向內(nèi)爆裂開來!
扭曲變形的門板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裹挾著巨大的動能,
如同炮彈般朝著集裝箱內(nèi)部橫掃而去!門口站著的矮胖子首當(dāng)其沖。
他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yīng),只看到一團巨大的黑影裹挾著刺耳的金屬撕裂聲撲面而來。
“噗!”一聲悶響,如同裝滿爛泥的麻袋被重錘砸中。
矮胖子那肥胖的身軀像斷線的風(fēng)箏般離地飛起,口中鮮血狂噴,混合著內(nèi)臟的碎塊,
在空中劃出一道凄厲的血線,“咚”地一聲重重撞在幾米開外的集裝箱內(nèi)壁上,
又軟軟地滑落下來,身體詭異地扭曲著,再無聲息。他手中的鋼管脫手飛出,
“當(dāng)啷啷”滾出去老遠。煙塵彌漫,金屬碎屑簌簌落下。門口扭曲的豁口中,
一道高大、沉默的身影,逆著外面灰蒙蒙的天光,緩緩走了進來。他腳步沉穩(wěn),
踏在布滿鐵銹和灰塵的地面上,發(fā)出輕微卻極具穿透力的“沙沙”聲。每一步落下,
都像踩在人的心臟上。正是秦淵。他身上那身廉價的西裝外套不知何時已經(jīng)脫掉,
只穿著里面那件磨舊的灰色襯衫。袖口隨意地挽到了手肘,露出精悍結(jié)實的小臂。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眼睛,深不見底,如同兩個吞噬一切光線的黑洞,
冰冷地掃視著集裝箱內(nèi)的一切。那目光所及之處,空氣似乎都凝結(jié)成了冰渣。他的視線,
最終越過驚駭欲絕的敵人,落在了集裝箱深處角落里那個小小的身影上。
“爸爸……”暖暖帶著哭腔的、細(xì)弱蚊吶的聲音響起,如同受驚的小貓。這一聲呼喚,
像是一道微弱的電流,瞬間穿透了秦淵眼中那層堅冰般的死寂。
他緊繃的嘴角幾不可察地軟化了一絲弧度,幾乎無法察覺地點了下頭?!皠e怕,暖暖。
”他的聲音低沉平穩(wěn),帶著一種奇異的安撫力量,穿透了集裝箱內(nèi)的血腥與殺機,
“閉上眼睛,捂住耳朵。爸爸在?!薄安?!是他!”瘦高個最先從極度的震驚中反應(yīng)過來,
發(fā)出一聲變了調(diào)的嘶吼??謶炙查g壓倒了理智,他幾乎是本能地伸手探向腰間,
想要拔出插在那里的手槍!動作因為極度的緊張而顯得僵硬變形。與此同時,
距離秦淵最近的光頭壯漢也紅了眼。同伴瞬間慘死的景象和眼前這男人帶來的恐怖壓力,
讓他陷入了徹底的瘋狂?!袄献优滥?!”他狂吼著,手中那把一直把玩的軍用匕首,
帶著一道雪亮的寒光,兇狠無比地朝著秦淵的肋下要害捅去!角度刁鉆,速度極快!
豹哥的臉色在門被轟開的瞬間就變得煞白,那道猙獰的刀疤在慘白的燈光下扭曲得如同活物。
矮胖子的死狀讓他心臟狂跳,但他畢竟是刀頭舔血過來的狠角色。
瘦高個拔槍的動作和光頭的突襲,給了他一絲反擊的勇氣和機會?!罢宜?!
”豹哥眼中兇光爆射,猛地從后腰抽出一把沉重的開山刀!
他看準(zhǔn)了秦淵的注意力似乎被光頭吸引的瞬間,身體如同獵豹般向前猛撲,開山刀高高舉起,
帶著全身的力氣和積壓了五年的仇恨,朝著秦淵毫無防備的后頸,狠狠劈下!刀鋒撕裂空氣,
發(fā)出尖銳的呼嘯!三個方向的攻擊,幾乎同時爆發(fā)!槍口、匕首、開山刀!
致命的殺機瞬間將秦淵籠罩!然而,面對這足以瞬間絞殺任何高手的合擊,
秦淵的腳步甚至沒有絲毫停頓。他依舊朝著暖暖的方向,穩(wěn)穩(wěn)地踏出一步。
觸及他肋下衣料、開山刀的呼嘯已到腦后、瘦高個的手槍堪堪拔出一半的剎那——秦淵動了。
他的動作快得超越了視網(wǎng)膜捕捉的極限,仿佛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殘影。
面對肋下捅來的匕首,他那只剛剛垂下的左手,如同毒蛇出洞般閃電般探出!不是格擋,
也不是閃避,而是直接迎著鋒利的刀刃抓了過去!“咔嚓!
”一聲令人頭皮發(fā)麻的骨頭碎裂聲響起!光頭壯漢那粗壯的手腕,
在秦淵那只布滿厚繭的手掌中,脆弱得如同枯枝,瞬間被捏得粉碎變形!
匕首“當(dāng)啷”一聲掉在地上。光頭壯漢的慘嚎只來得及發(fā)出一半,
秦淵捏碎他手腕的左手順勢向下一帶,另一只手快如鬼魅般在他咽喉處輕輕一拂。
那動作輕柔得如同拂去一片落葉,卻帶著致命的精準(zhǔn)?!斑馈惫忸^的慘嚎戛然而止,
雙眼猛地凸出,布滿血絲,高大的身軀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軟軟地癱倒在地,
身體劇烈地抽搐著,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漏氣聲。同一時間!
秦淵的身體如同鬼魅般在原地極其微小地一旋。那沉重劈下的開山刀,
帶著豹哥全身的力量和滿腔的恨意,擦著他后腦勺的發(fā)絲呼嘯而過,狠狠劈在了空處!
巨大的慣性帶著豹哥的身體一個趔趄。而秦淵旋身的同時,那只剛剛拂過光頭咽喉的手,
順勢向后一甩!動作流暢自然,仿佛只是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塵?!班汀?!
”一道極其細(xì)微、卻尖銳無比的破空聲響起!站在側(cè)后方、剛剛把槍拔出一半的瘦高個,
身體猛地一僵!他臉上的兇狠和拔槍的動作瞬間凝固。一道細(xì)細(xì)的血線,
詭異地出現(xiàn)在他左側(cè)太陽穴的位置,然后迅速擴大。
他凸出的眼睛里充滿了茫然和極致的恐懼,身體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噗通”一聲砸在地上。手槍脫手滑出,滑到了秦淵的腳邊。而秦淵那只甩出的手中,
空空如也,
著一絲極其細(xì)微的、幾乎看不見的反光——那原本是他廉價西裝袖口上掉落的一顆金屬紐扣!
電光火石!兔起鶻落!從秦淵踏入集裝箱,到光頭、瘦高個接連倒下,整個過程,不到三秒!
濃重的血腥味瞬間在集裝箱內(nèi)彌漫開來,壓過了鐵銹和機油的味道。豹哥一刀劈空,
巨大的慣性讓他踉蹌了兩步才站穩(wěn)。當(dāng)他驚魂未定地抬起頭,
看到的卻是兩具倒下的手下尸體,
以及那個如同地獄魔神般站在血泊邊緣、正彎腰撿起地上那把手槍的男人!“不……不可能!
”豹哥臉上的刀疤因為極度的恐懼和難以置信而瘋狂抽搐,扭曲得更加可怖。
他握著開山刀的手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
剛才那兔起鶻落、殺人如割草的一幕,徹底摧毀了他所有的心理防線!這哪里還是人?!
這分明是……是真正的冥王!來自地獄的惡鬼!“你……你是魔鬼!
”豹哥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變得尖利嘶啞,他踉蹌著后退,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集裝箱壁上,發(fā)出“哐當(dāng)”一聲悶響。他手中的開山刀胡亂地?fù)]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