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妖城的黎明帶著一股鐵銹味。
林宵蜷縮在城外一處被藤蔓半掩的礦洞里,聽著洞外傳來的妖吼,后頸的汗毛一直沒塌下去。礦洞深處滲著寒氣,可他掌心全是汗——攥著那塊從散修集市淘來的黑鱗豹皮,硬邦邦的,邊緣還沾著干涸的血漬。
這破玩意兒花了他一塊下品靈石,攤主說能擋三階妖獸的利爪,可在化神初期的妖王面前,估計連張紙都不如。
“還有兩個時辰?!绷窒鼘χ幢卩哉Z,識海里的倒計時紅得刺眼:【任務倒計時:2時17分32秒…】
他摸出懷里的《萬妖志》殘卷,借著從洞縫漏進來的微光又看了一遍。這書是他花半塊靈石從一個瞎眼老道手里買的,紙頁泛黃,字跡模糊,唯獨“焚天篇”被人用朱砂描過,格外醒目:
“焚世赤焰金睛獸,本體高逾三丈,化神初期修為。鱗甲呈暗紅,堅逾玄鐵,縫隙間常流金焰,觸之即燃。其尾粗壯,覆逆鱗,乃護體最弱處(注:相對而言),亦是其逆鱗所在,觸之必怒?!?/p>
“最弱處?”林宵盯著這三個字,嘴角發(fā)苦。化神初期的“最弱處”,也不是他一個筑基初期能碰的。他試著運轉靈力,想活動活動僵硬的腿,可剛一動,經(jīng)脈就傳來針扎似的疼——這就是系統(tǒng)強行拔高修為的后遺癥,虛浮得像泡沫。
“必須混到第一排?!彼Я艘а?。昨天在黑風集聽一個賣假藥的小妖說,焚天巡游時,妖群會匍匐在地,越靠近主干道中心,越容易被他的妖氣震碎神魂,但也只有第一排,才有機會在系統(tǒng)加持“爆發(fā)速度”的三息內沖到他身后。
他把《萬妖志》塞進懷里,又檢查了一遍裝備:半塊辟谷餅、一小瓶止血散、三張低階清塵符,還有那塊黑鱗豹皮。最值錢的是從礦洞里撿的一塊尖棱寒鐵,被他用靈力磨了半夜,勉強算個“武器”。
準備停當,林宵深吸一口氣,貓著腰鉆出礦洞。
萬妖城的城門已經(jīng)開了,兩個身高兩丈的熊妖守在門口,手里的巨斧閃著寒光,斧刃上還沾著碎肉。它們是金丹初期修為,比林宵高了整整一個大境界,光站在那兒,散發(fā)出的妖氣就壓得他喘不過氣。
城門口的妖群排著長隊,大多是練氣期的低階小妖,扛著獵物或捧著靈草,一個個縮著脖子,連抬頭看熊妖的勇氣都沒有。林宵混在里面,把黑袍的兜帽拉得更低,盡量讓自己的步伐和小妖們一樣佝僂。
“站??!”一個熊妖突然伸手攔住他,銅鈴大的眼睛盯著他的黑袍,“你這妖物,怎么遮遮掩掩的?”
林宵的心猛地一跳。他知道自己的氣息不對勁——人類修士的靈力再怎么掩飾,也混不進純粹的妖氣里。
“回…回大人,”他故意讓聲音嘶啞發(fā)顫,模仿著受傷小妖的語氣,“小的前幾天被人類修士的飛劍劃傷了臉,怕…怕嚇到大人?!闭f著,他悄悄掀開黑袍一角,露出提前用雞血抹的“傷口”,血糊糊的一片,看著格外凄慘。
熊妖皺了皺眉,大概是嫌晦氣,又或許是覺得一個練氣期的小妖翻不出什么浪,揮揮手罵道:“滾進去!別擋道!”
林宵連忙點頭哈腰,跟著妖群鉆進城門。剛踏進去,一股混雜著血腥、硫磺和腐肉的氣味就撲面而來,熏得他胃里翻江倒海。他死死咬住嘴唇,才沒吐出來。
萬妖城比他想象的更像個煉獄。
主干道是用黑曜石鋪成的,寬得能并排跑十輛馬車,路面被火焰燒得光滑如鏡,泛著暗紅的光。兩旁的建筑歪歪扭扭,有的是用巨獸顱骨改的,眼窩燃著幽綠磷火;有的是掏空的巨樹,樹干上釘著風干的尸體,看不清是修士還是妖物。
妖物們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尖銳刺耳:“剛出爐的人腦串!不好吃不要錢!”“換骨丹!能把兔子腿換成虎爪!”“新鮮的修士精血,三靈石一瓶!”
林宵看得頭皮發(fā)麻,趕緊往人群里縮。他看到一個蛇女纏著柱子吐信子,尾巴尖卷著個昏迷的少年修士,正和一個狼妖討價還價;看到兩個牛頭妖在街邊斗毆,拳頭砸在對方身上發(fā)出悶響,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還看到一個飄在半空的幽魂舉著燈籠,燈籠里竟是顆跳動的人類心臟,紅光映得它半透明的臉格外猙獰。
“讓讓!都讓讓!”一陣粗暴的吆喝聲傳來,幾個扛著巨斧的狼妖推開人群,往主干道中央走去。它們在地上用紅色的粉末畫著線,嘴里念念有詞:“大王巡游路線,越線者死!”
林宵心里一緊,趁機跟著人群往前挪了挪,停在紅線邊緣——這是他能找到的最靠前、又不算越線的位置。
他身邊是個長著三只眼的蜥蜴妖,正興奮地晃著尾巴,三只眼睛都盯著主干道中央:“等下就能看到大王的金睛了!聽說能燒穿金丹修士的護體罡氣呢!”
旁邊一個拖著尾巴的兔妖接話:“何止!還能看透心思!上次有個小妖偷偷罵大王,當場被金睛燒成了焦炭!”
林宵聽得腿肚子轉筋,悄悄往旁邊挪了挪,盡量讓自己顯得更不起眼。他把黑鱗豹皮往身上裹了裹,這玩意兒雖然擋不住焚天的火焰,但至少能讓他在妖群里不那么突兀——至少看起來像個“帶傷的低階妖物”。
日頭漸漸升高,空氣里的燥熱越來越濃。林宵能感覺到自己的頭發(fā)在發(fā)燙,黑袍下的皮膚像被火烤一樣疼。周圍的妖物開始躁動,有的伸長脖子往城中心望,有的則緊張地舔著嘴唇。
突然,一陣狂風卷過,所有喧囂戛然而止。
“咚…咚…咚…”
沉重的腳步聲從城中心傳來,每一步都像踩在鼓點上,震得地面微微發(fā)顫。林宵身邊的蜥蜴妖瞬間趴倒在地,三只眼緊閉,渾身抖得像篩糠。旁邊的兔妖也立刻蜷縮起來,連尾巴都夾在了腿間。
周圍的妖物紛紛匍匐,連剛才最兇悍的狼妖都“噗通”跪在地上,額頭貼著滾燙的黑曜石。
死寂籠罩了整座城。
林宵的心跳聲在這寂靜里格外清晰,他感覺到一股無形的威壓從城中心彌漫開來,帶著焚盡一切的灼熱。這威壓比凌霜仙子的寒氣更可怕,像一只無形的大手,攥住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他知道,正主來了。
林宵慢慢低下頭,額頭幾乎要碰到地面。黑曜石的溫度透過薄薄的黑袍傳來,燙得他皮膚發(fā)疼。他能聽到身邊妖物的牙齒打顫聲,能聞到空氣中越來越濃的硫磺味,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頭發(fā)在這股威壓下微微卷曲。
“咚…咚…咚…”
腳步聲越來越近,灼熱的氣息幾乎要把他的黑袍點燃。林宵的手指死死摳著黑曜石的縫隙,借著疼痛保持清醒。他的靈力在這股威壓下亂成一團,經(jīng)脈里的刺痛越來越強,眼前開始發(fā)黑——這就是境界差距,化神初期的威壓,哪怕只是余波,也快壓垮他這虛浮的筑基初期。
【系統(tǒng)提示:檢測到宿主生命體征下降,臨時注入靈力維持…】
識海里響起冰冷的機械音,一股微弱的靈力涌入丹田,稍微緩解了經(jīng)脈的劇痛。林宵知道,這是系統(tǒng)在“維護工具”,確保他能活到完成任務。
他偷偷抬起眼皮,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主干道中心——
暗紅的火焰像潮水般涌來,所過之處,黑曜石地面滋滋冒煙,空氣被烤得扭曲變形?;鹧嬷?,一個龐然巨物正緩緩靠近:三丈高的身軀覆蓋著暗紅鱗片,每片都像燒紅的烙鐵,縫隙里流淌著金紅色的光,像巖漿在皮下涌動。獅首上的金色鬃毛燃著不滅的火焰,雙眼是兩團跳動的赤金火焰,掃過之處,連空氣都在燃燒。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那條粗壯的尾巴,鱗片比背部更亮,末端微微上翹——那就是系統(tǒng)指定的“攻擊目標”。
林宵的心臟狂跳,幾乎要沖破胸膛。他看到焚天每走一步,腳下的黑曜石就會留下一個燃燒的蹄印,火焰久久不滅。離得近的幾個低階小妖已經(jīng)開始發(fā)抖,有個膽小的兔妖甚至直接暈了過去,身體軟得像灘泥。
“咚…咚…咚…”
腳步聲越來越近,灼熱的氣息幾乎要把他的頭發(fā)點燃。林宵能感覺到自己的靈力在瘋狂流失,經(jīng)脈像要裂開一樣疼。識海里的倒計時還在跳動:
【任務倒計時:37分19秒…】
還有三十七分鐘。
他死死咬住嘴唇,嘗到了血腥味。疼痛讓他保持清醒,也讓他更加絕望——這根本不是他能應付的存在。系統(tǒng)的“爆發(fā)速度”和“護體罡氣”,在焚天面前,估計連讓他靠近的資格都沒有。
“要不…拼了?”一個瘋狂的念頭閃過腦海。趁現(xiàn)在焚天還沒注意到他,轉身往城外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可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識海里鮮紅的“抹殺”二字壓了下去。
他看到過系統(tǒng)的“抹殺”是什么樣子——昨天在礦洞里,一只誤闖的蝙蝠碰了他一下,系統(tǒng)只是發(fā)出一聲輕微的“滋啦”聲,那只蝙蝠就瞬間化為飛灰,連點痕跡都沒留下。
跑,是死;不跑,大概率也是死。
林宵深吸一口氣,把臉埋得更低,額頭緊緊貼著滾燙的黑曜石。汗水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地上,瞬間被蒸發(fā)成白煙。
他攥緊了手里的尖棱寒鐵,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發(fā)白。
還有三十七分鐘。
他只能等。等系統(tǒng)的臨時加持,等那個作死的瞬間,等一個…或許根本不存在的生機。
“咚…咚…咚…”
焚天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灼熱的氣息幾乎要把他的意識燒穿。林宵閉上眼睛,在心里默念:
“就當…是為了多活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