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妝間的廉價日光燈管滋啦作響，映著杜濡嘉臉上那層浮粉，慘白得像是剛從面粉袋里撈出來。經(jīng)紀(jì)人王姐的手指頭，涂著猩紅的蔻丹，差點戳進(jìn)她腦門里。
“杜！濡！嘉！”王姐的唾沫星子帶著隔夜咖啡的味兒，精準(zhǔn)噴射，“讓你演個痛失愛貓的悲情女配，不是讓你演剛被拔了插頭的掃地機(jī)器人！眼神呢？情緒呢？你那兩顆眼珠子是玻璃球鑲上去的？導(dǎo)演原話——‘這演技，木頭見了都得叫聲祖師爺’！”
杜濡嘉縮著脖子，活像只淋了暴雨的鵪鶉，連睫毛膏暈開的黑圈都透著股喪氣。她沒敢吭聲，兜里那催命符似的手機(jī)又震了——房東張姨發(fā)來的最后通牒：“月底房租再不交，帶著你那倆小祖宗睡橋洞去！”后面附贈一個血淋淋的菜刀表情包。
錢。這個字像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心尖直抽抽。
“王姐…”杜濡嘉的聲音細(xì)若蚊蚋，帶著點豁出去的顫，“您上次說…那個…劉歡奕家招短期生活助理的活兒…還缺人嗎？”
王姐的咆哮戛然而止，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雞。她上下打量著杜濡嘉，眼神像X光機(jī)，半晌，嗤笑一聲：“你？伺候那位爺？知道上一個不懂規(guī)矩靠近他三樓的保姆什么下場嗎？”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壓低聲音，“卷鋪蓋滾蛋都算輕的！人家要的是背景干凈、手腳麻利、最好是個啞巴！你這咋咋呼呼的性子…”她話鋒一轉(zhuǎn)，帶著點幸災(zāi)樂禍，“不過嘛…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人家開價這個數(shù)?！彼葎澚藗€手勢，杜濡嘉的呼吸瞬間停了。
天價！夠交一年房租還能給女兒們報個興趣班！
“我干！”杜濡嘉幾乎是吼出來的，眼底迸發(fā)出餓狼看見肉的光芒，“我保證！絕對安靜！手腳麻利！靠近三樓我就是狗！”
三天后，杜濡嘉拖著個半舊的行李箱，站在了傳說中的“星輝壹號”別墅門口。與其說是別墅，不如說是個閃著冷光的巨型金屬盒子，線條銳利得能割傷人，巨大的落地窗像巨獸冷漠的眼睛，俯瞰著她這只誤入領(lǐng)地的螞蟻?？諝饫镲h著昂貴香薰和一絲…消毒水的味道？死寂得能聽見自己心跳回音。
指紋鎖“咔噠”一聲輕響，沉重的合金門無聲滑開。一股森冷的、帶著精密儀器運轉(zhuǎn)聲的涼氣撲面而來。玄關(guān)寬敞得能跑馬，光潔的深灰色大理石地面倒映出她局促的身影和那個格格不入的行李箱。
“杜女士？”一個穿著剪裁利落黑色套裝、表情如同AI建模般精準(zhǔn)的女人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面前，是經(jīng)紀(jì)人趙訚瑂。金絲眼鏡后的目光毫無溫度，像掃描儀一樣把她從頭到腳掃了一遍?！耙?guī)矩只說一次：工作范圍僅限一樓公共區(qū)域和二樓西側(cè)兒童房。三樓，”她下巴朝那盤旋而上的、籠罩在陰影里的樓梯微抬，“禁區(qū)。靠近一步，合約終止，賠償金翻十倍。劉先生厭惡噪音，尤其厭惡…笨拙。”最后兩個字，輕飄飄的，砸在杜濡嘉心上卻像鉛塊。
杜濡嘉小雞啄米般點頭，大氣不敢出。行李箱輪子在地板上發(fā)出一點輕微的摩擦聲，趙訚瑂的眉頭立刻蹙起，嚇得杜濡嘉差點把箱子提起來扛肩上。
“她們在游戲室?！壁w訚瑂丟下這句話，踩著細(xì)高跟，像幽靈一樣消失在通往不知哪里的走廊深處。
杜濡嘉深吸一口氣，按著指示牌，小心翼翼推開二樓游戲室厚重的隔音門。暖黃的燈光和外面冰冷的科技感截然不同，空氣里飄著淡淡的蠟筆和橡皮泥的味道。兩個穿著同款粉色小洋裙、扎著精致小辮的女孩，正背對著門口，安靜地在地毯上搭積木城堡。陽光透過百葉窗，給她們毛茸茸的發(fā)頂鍍了層金邊，畫面美好得像兒童畫冊封面。
聽到動靜，兩個小腦袋同時轉(zhuǎn)了過來。一模一樣的、如同上好白瓷般的小臉，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清澈見底。
“阿姨好！”聲音脆生生的，像風(fēng)鈴。左邊梳著整齊公主辮的女孩，眼神沉靜，帶著超越年齡的打量，微微頷首：“我是瑜如?！庇疫吥莻€頭頂翹著一縷不安分呆毛的，咧嘴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活潑得像只小雀：“我是瑜意！媽咪說新阿姨會做好吃的布丁哦？”
杜濡嘉被這天使般的笑容晃花了眼，心頭那點忐忑瞬間被暖意沖散。她蹲下身，努力擠出最和藹可親的笑容：“你們好呀！我是杜阿姨！布丁…阿姨努力學(xué)！” 職業(yè)病讓她下意識調(diào)整表情弧度，力求親切自然。
就在這時——
“嗡…嗡…” 極輕微的震動聲。杜濡嘉眼尖地瞥見，姐姐杜瑜如垂在身側(cè)的小手，手腕上那只粉色的兒童手表屏幕，無聲地亮了一下。一個不起眼的、圖標(biāo)古怪的小群聊窗口一閃而過，最新跳出的兩條消息氣泡，快得幾乎看不清：
【目標(biāo)人物：杜阿姨。狀態(tài)：進(jìn)入安全區(qū)。初始行為分析：笑容肌肉群調(diào)動過度，疑似…緊張？】
【收到！姐姐！布丁Flag已記錄！看她能做出個啥！】
杜濡嘉揉揉眼，兒童手表屏幕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待機(jī)畫面，姐妹倆依舊是人畜無害的可愛模樣，姐姐安靜，妹妹活潑。剛才…是眼花了吧？肯定是昨晚焦慮失眠的后遺癥！
她甩甩頭，重新堆起笑容，準(zhǔn)備開啟她的保姆生涯第一課。剛直起身，打算去熟悉一下廚房——
“砰！”
一聲悶響，結(jié)結(jié)實實，余音繞梁。
杜濡嘉眼前金星亂冒，捂著瞬間紅了一片、火辣辣疼起來的額頭，疼得眼淚差點飆出來。她忘了這別墅該死的門框設(shè)計得比普通住宅矮一截！剛才全副心神都在天使臉蛋和疑似幻覺上，完全沒注意！
她齜牙咧嘴地揉著額角，痛呼憋在喉嚨里，臉皺成一團(tuán)。
一片寂靜。
她尷尬地抬眼看向地毯上的小姐妹。只見妹妹杜瑜意的小嘴張成了“O”型，黑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滿了“哇塞”的驚奇。姐姐杜瑜如則依舊安靜，只是那雙沉靜的眼眸里，似乎極快地掠過一絲…了然？她的小手指，在身側(cè)的地毯上，不著痕跡地、極快地敲擊了幾下，像是在輸入什么。
杜瑜意像是接收到了某種信號，小臉上瞬間綻放出無比燦爛的笑容，小手啪啪啪地鼓起掌來，奶聲奶氣地贊嘆：
“哇！阿姨好厲害！第一次來就親到門框啦！這是歡迎儀式嗎？”
杜濡嘉：“……” 額角的包更疼了。她看著兩張?zhí)煺鏌o邪的小臉，那句憋著的痛呼徹底卡死在嗓子眼，只剩下一肚子憋屈的哀嚎：這地獄副本，開局就是暴擊??！
杜濡嘉捂著額角的大包，在雙胞胎“純真”目光的注視下，強(qiáng)顏歡笑地走向廚房。她沒看到，身后地毯上，妹妹杜瑜意已經(jīng)悄悄舉起了手腕上的兒童手表，攝像頭無聲地對準(zhǔn)了她揉著額頭、齜牙咧嘴的背影，小手指懸在那個小小的、紅色的錄制按鈕上方，大眼睛里閃爍著惡作劇得逞般的興奮光芒。而姐姐杜瑜如，則淡定地在自己手表屏幕上，新建了一條記錄條目：【事件編號：001。類型：物理碰撞。地點：游戲室門口。損傷評估：輕微紅腫。后續(xù)發(fā)展預(yù)測：目標(biāo)進(jìn)入廚房區(qū)域，翻車概率…飆升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