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分賬。”
宿夜臉上掛著魔鬼般的微笑，那四個字輕飄飄地從他嘴里吐出來，卻像四塊沉甸甸的金磚，狠狠地砸在了云渺渺的心坎上。
她的世界觀，正在經(jīng)歷一場劇烈的地震。
一邊，是祖師爺“斬妖除魔、不沾因果”的清高教誨。
另一邊，是宿夜手機(jī)屏幕上那明晃晃的、足以讓她啃一年冷饅頭的打賞金額。
一邊是清貧高潔的道心。
另一邊是……
“咕嚕?！?/p>
一聲不合時宜的、清晰無比的聲響，從云渺渺的小腹處傳來。
空氣，瞬間凝固了。
云渺渺那張原本因糾結(jié)而漲紅的小臉，“騰”的一下，紅得像是能滴出血來，恨不得當(dāng)場找條地縫鉆進(jìn)去。
宿夜強(qiáng)忍著笑，裝作什么都沒聽見，依舊保持著那個伸手的姿勢，臉上的笑容愈發(fā)“真誠”。
“怎么樣，云道友？合作，還是不合作？”
最終，在道心和胃的雙重“拷問”下，在金錢那樸實(shí)無華的魅力面前，云渺渺屈服了。
她看著宿夜，眼神復(fù)雜得像一團(tuán)亂麻，有不甘，有羞憤，有對未來的迷茫，但更多的，是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決絕。
“干了！”
她咬著銀牙，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字。
然后，伸出白皙的手，在宿夜那充滿了“銅臭味”的手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清脆的擊掌聲，宣告著“史上最窮捉鬼組合”的正式成立。
……
夜，更深了。
墮落街的喧囂漸漸散去，只剩下零星的醉漢和環(huán)衛(wèi)工人的身影。
而原本已經(jīng)打烊的“陰陽小廚”，此刻卻重新亮起了燈。
宿夜開啟了今晚的第二場直播，標(biāo)題起得極具噱頭——
《獨(dú)家探秘！玄學(xué)大師聯(lián)手，深夜決戰(zhàn)墮落街貪婪惡靈！》
他一開播，數(shù)百萬的觀眾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蜂擁而至。
直播畫面里，宿夜站在店門口，充當(dāng)著現(xiàn)場主持人的角色。
“家人們，歡迎來到‘陰陽小廚’特別節(jié)目！相信大家還記得，前幾天讓我們墮落街美食神話‘食神閣’轟然倒塌的幕后真兇——貪婪鬼！”
他聲情并茂地渲染著氣氛：“今晚，這個吸收了無數(shù)負(fù)面能量的惡靈，即將再次降臨！而我，有幸請到了一位真正的玄學(xué)傳人，云渺渺大師，與我聯(lián)手，替天行道！”
他將鏡頭轉(zhuǎn)向一旁。
只見云渺渺換上了一身嶄新的、雖然依舊樸素但干凈整潔的道袍。她手持著一個古樸的銅制羅盤，另一只手則緊緊地握著那塊烏黑的驚堂木，小臉緊繃，神情嚴(yán)肅，努力想營造出一副高人風(fēng)范。
別說，這行頭一穿，還真有那么點(diǎn)意思。
直播間的彈幕瞬間就炸了。
【臥槽！真請大師了？這小姐姐看起來好專業(yè)的樣子！】 【道袍！羅盤！驚堂木！裝備齊全啊！主播這次是下血本了！】 【這是劇本吧？不過我愛看！比那些流量明星演的仙俠劇帶感多了！】 【小姐姐好颯！從今天起，我就是云大師的顏粉了！】
云渺渺顯然不適應(yīng)這種被幾百萬人圍觀的場面，耳根微微有些發(fā)紅，但依舊強(qiáng)撐著，維持著高冷的姿態(tài)。
“宿夜，”她低聲對宿夜說道，“我已經(jīng)布下了‘引煞陣’，用文大廚做的‘開運(yùn)菜’作為誘餌，那貪婪鬼嗜吃生靈氣運(yùn)，一定會來的?！?/p>
宿夜點(diǎn)了點(diǎn)頭，對著鏡頭解釋道：“大家看到了嗎？店里那盤還在冒著熱氣的麻婆豆腐，就是我們?yōu)閻红`準(zhǔn)備的‘鴻門宴’！今晚，我們就要在這里，甕中捉鱉！”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店里的氣氛，也變得越來越凝重。
宿夜負(fù)責(zé)插科打諢，和觀眾互動，緩解緊張的氣氛。
而云渺渺，則閉著眼睛，手掐法訣，口中念念有詞，羅盤上的指針，開始輕微地顫動起來。
突然！
“來了！”
云渺渺猛地睜開眼睛，厲聲喝道！
話音剛落，小店里的燈光，開始瘋狂地閃爍起來！
一股陰冷至極的寒風(fēng)，憑空出現(xiàn)，卷起了桌上的餐巾紙，吹得人汗毛倒豎！
周圍的溫度，驟然下降，仿佛瞬間從初夏進(jìn)入了寒冬！
“桀桀桀桀……”
那熟悉的、令人牙酸的怪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鉆入每一個人的耳朵里。
緊接著，一團(tuán)濃郁的、如同墨汁般的黑氣，從店門外滲透進(jìn)來，在店中央，緩緩凝聚成那個肥胖而又恐怖的身影。
貪婪鬼，現(xiàn)身了！
他臉上那兩個空洞的紅色漩渦，死死地盯著桌上那盤香氣四溢的麻婆豆腐，充滿了無窮的貪欲。
“我的……都是我的……”
他沙啞地嘶吼著，伸出由黑氣組成的利爪，就要朝那盤菜抓去。
“孽障！休得放肆！”
云渺渺嬌喝一聲，將手中的羅盤猛地朝前一拋！
那羅盤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轉(zhuǎn)，散發(fā)出一圈金色的光暈，如同一面盾牌，擋在了惡靈的面前。
同時，她從懷里掏出一張黃色的符箓，咬破指尖，用鮮血在上面迅速畫下幾筆，口中急念咒語：
“天雷奔奔，地雷昏昏，金蛇掣電，邪鬼滅形！敕令！”
她將符箓朝前一甩，那黃符竟無火自燃，化作一條細(xì)小的金色電蛇，噼啪作響地射向貪婪鬼！
直播間的觀眾，何曾見過如此“真實(shí)”的斗法場面，一個個都驚得張大了嘴巴，連彈幕都忘了發(fā)。
然而，那看似威猛的金色電蛇，撞在貪婪鬼的黑氣上，卻只是讓他的身體晃動了一下，冒起一陣青煙，并未造成實(shí)質(zhì)性的傷害。
“就這點(diǎn)本事？”貪婪鬼發(fā)出一陣譏諷的狂笑，“不夠！給我塞牙縫都不夠！”
他猛地一揮手，一股更加強(qiáng)大的黑氣，如同一道黑色的浪潮，狠狠地拍在了那面金色的羅盤光暈上。
“砰！”
一聲悶響，羅盤上的光芒瞬間暗淡，倒飛了回來。
云渺渺悶哼一聲，臉色一白，顯然是受到了反噬。
“怎么會……這么強(qiáng)？”她的小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他吸收了‘食神閣’里所有的怨氣和污穢之氣，已經(jīng)比上次強(qiáng)了數(shù)倍！”宿夜在一旁急切地提醒道。
他也沒想到，這惡靈的成長速度，竟然如此之快！
“桀桀，小丫頭，你的道行太淺了！”貪婪鬼囂張地笑著，再次伸出利爪，這一次，目標(biāo)不再是菜，而是云渺渺！
他要先解決掉這個礙事的道士！
“小心！”宿夜大喊一聲。
云渺渺強(qiáng)忍著體內(nèi)的氣血翻涌，再次催動羅盤，想要抵擋。
可那羅盤光芒黯淡，顯然已經(jīng)力不從心。
眼看著那黑色的利爪，就要抓到云渺渺的身上。
就在這危急關(guān)頭，云渺渺眼中閃過一絲決然，她猛地一咬舌尖，一口精血噴在了羅盤之上！
“以我之血，請祖師上身！尋其命門！”
“嗡——”
吸收了精血的羅盤，光芒再次大盛！
上面的指針，開始瘋狂地旋轉(zhuǎn)，最后，死死地指向了貪婪鬼那肥胖的、如同心臟般不斷搏動的腹部核心！
“找到了！他的命門在那里！”云渺渺用盡全力喊道。
可她也因?yàn)楹馁M(fèi)了太多心神，身體一軟，差點(diǎn)摔倒在地。
貪婪鬼的攻擊，已經(jīng)近在咫尺！
宿夜知道，該他出手了！
他一把扶住搖搖欲墜的云渺渺，另一只手，則緊緊地握住了那塊冰冷的驚堂木！
他將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位神秘的榜一大哥身上。
他仰起頭，對著空無一人的天花板，用盡全身的力氣，發(fā)出了來自靈魂深處的吶喊：
“大佬！榜一大哥！閻王老板！救命?。≡俨淮蛸p，你的員工就要殉職了！”
他的聲音，通過直播，傳遍了全網(wǎng)。
幾乎就在他喊出聲的同一剎那——
整個手機(jī)屏幕，被一道前所未有的、璀璨奪目的、仿佛能撕裂黑暗的巨大閃電，徹底照亮！
【“歸墟”在“陰陽小廚”直播間送出“九天神雷” X 1】
一個價值十萬塊的，平臺最頂級的禮物特效！
一道粗壯的、紫金色的虛擬雷電，從屏幕中咆哮而出，帶著毀天滅地的威勢，瞬間灌注到了宿夜手中的那塊烏黑的驚堂木之上！
“滋啦啦啦——”
原本平平無奇的驚堂木，此刻爆發(fā)出刺眼的光芒，表面浮現(xiàn)出無數(shù)道游走的金色電蛇，一股浩然、威嚴(yán)、至剛至陽的氣息，轟然爆發(fā)！
宿夜感覺自己握著的，不再是一塊木頭，而是一道真正的天雷！
“孽障！受死！”
他來不及多想，借著這股神力，用盡全身的力氣，將手中的驚堂木，狠狠地朝著貪婪鬼的腹部核心，砸了過去！
“不——！”
貪婪鬼發(fā)出了凄厲無比的慘叫。
他想躲，可那股來自“九天神雷”的威壓，將他死死地鎖定，讓他動彈不得。
“轟！”
驚堂木，準(zhǔn)確無誤地，砸在了他的命門之上。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只有一片極致的、凈化一切的白光。
貪婪鬼那肥胖的身體，在白光中，如同被烈日照耀的冰雪，迅速地消融、瓦解。
他周身的黑氣，被那股浩然的雷霆之力，焚燒得一干二凈。
然而，就在他即將徹底消散的前一刻，他那已經(jīng)變得極度虛幻的、只剩下最后一點(diǎn)怨念的頭顱，猛地轉(zhuǎn)向了宿夜。
他臉上那兩個空洞的漩渦，不再是貪婪，而是充滿了怨毒和一種詭異的、嘲弄般的憐憫。
他用盡最后的力量，將一句話，送進(jìn)了宿夜的腦海里。
“你以為……你是正義？”
“桀桀……”
“你不過是……‘歸墟’選中的……下一個祭品！”
話音落下，他的身影，徹底化作飛灰，消散在了空氣中。
小店里，恢復(fù)了平靜。
燈光不再閃爍，寒意也已退去。
直播間里，是長達(dá)數(shù)十秒的、死一般的寂靜。
隨即，是如同火山爆發(fā)般，徹底沸騰的彈幕和打賞！
宿夜贏了。
在全網(wǎng)數(shù)百萬人的見證下，他聯(lián)手神秘的道袍少女，借助榜一大哥的神力，成功地消滅了為禍一方的惡靈。
他成了英雄，成了傳說。
可是，他卻一點(diǎn)也高興不起來。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手里還握著那塊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平無-奇的驚堂木。
那句充滿了怨毒和嘲諷的話，如同魔咒一般，在他的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回響。
“……下一個祭品！”
祭品？
什么祭品？
宿夜緩緩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手機(jī)屏幕。
屏幕上，依舊是“歸墟”那高高在上的、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頭像。
這一刻，宿夜的心里，第一次，對自己這位無所不能的、神秘莫測的榜一大哥，對自己這位給了他新生和力量的閻王老板……
產(chǎn)生了一絲，冰冷的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