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郵輪鳴響著駛?cè)霘W洲某國的港口時,清晨的霧靄正沿著海岸線緩緩散去。
林清禾靠在甲板欄桿上,看著陌生的紅磚建筑從晨霧中漸次浮現(xiàn),海鷗的鳴叫聲里帶著潮濕的水汽,與京市凜冽的寒風截然不同。
“到了?!比~辰站在她身側(cè),將一件駝色羊絨披肩搭在她肩上,“醫(yī)療團隊已經(jīng)在別墅等著了?!?/p>
林清禾微微點頭,指尖攥著披肩邊緣。
過去一周在郵輪上的平靜,讓她幾乎快要忘記身體里那股隨時可能爆發(fā)的劇痛,但腹部隱約的墜痛提醒著她,這場與死亡的博弈,才剛剛開始。
療養(yǎng)別墅坐落在離港口半小時車程的海灣邊,白色的建筑被爬滿薔薇的柵欄環(huán)繞,推開落地窗就能看見翻涌著碧綠色浪花的大海。
頂尖醫(yī)療團隊的負責人是位金發(fā)碧眼的女醫(yī)生,名叫伊蓮娜,她仔細查看了林清禾的病歷,藍色的眼眸里掠過一絲凝重,卻還是溫和地說:
“林小姐,我們會盡力,但過程可能會很辛苦?!?/p>
林清禾早有預料。
最初的化療像一場突如其來的海嘯,將她剛剛建立起的平靜徹底擊碎。
藥物注入靜脈的瞬間,尖銳的惡心感便順著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她趴在馬桶邊吐到胃里空空如也,連膽汁都嘔了出來,喉嚨火燒火燎地疼。
夜里更是難熬?;煄淼奶撊踝屗l繁盜汗,枕頭總是濕冷的一片,而三年來那些被囚禁、被欺凌的畫面,會化作鬼魅鉆進夢里。
糞水池里窒息的惡臭、村長兒子粗暴的拉扯、蘇晚晴掐進她皮肉里的指甲......她常常在尖叫中驚醒,渾身冷汗,心臟狂跳得像是要沖破胸膛。
每當這時,床頭的夜燈就會被輕輕點亮。
葉辰總是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手里端著一杯溫水,用浸了溫水的毛巾細細擦去她額角的冷汗,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別怕,只是夢。”他的聲音低沉舒緩,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我讀段文字給你聽?”
他會拿起書架上的散文選,讀梭羅的《瓦爾登湖》,讀紀伯倫的《沙與沫》,那些關(guān)于自然與安寧的句子,像細沙一樣慢慢填滿她慌亂的思緒。
有時她疼得睡不著,他就坐在旁邊安靜地看書,直到晨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他才會起身準備早餐,仿佛徹夜未眠對他而言只是尋常。
脫發(fā)開始于第三次化療后。
清晨醒來,枕頭上散落著大把枯黃的頭發(fā),林清禾看著鏡子里自己蒼白消瘦的臉,和日漸稀疏的頭發(fā),忽然笑了笑。
曾經(jīng)蘇晚晴嘲諷她“一身土氣”,如今她連“土氣”的資本都沒了。
她伸手想拔掉那些搖搖欲墜的頭發(fā),手腕卻被葉辰輕輕按住。他拿來一把柔軟的梳子,小心翼翼地幫她梳理,動作輕得幾乎不會扯到頭皮。
“伊蓮娜說,治療結(jié)束后會重新長出來的,”他看著鏡子里的她,語氣平靜,“會比現(xiàn)在更黑更密。”
林清禾沒有說話,只是望著鏡子里他專注的側(cè)臉。
這個萍水相逢的男人,用一種近乎笨拙的溫柔,為她隔絕了外界的風雨,也讓她在無邊的痛苦里,抓到了一絲微弱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