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暮色漫進落地窗時，溫晚正在給窗臺上的梔子花澆水。
水珠順著花瓣滾落，在托盤里積成小小的水洼，像她眼底化不開的寒。
“齊言，”她忽然開口，聲音被晚風拂得很輕，“傅承洲走到那一步，是我故意的?！?/p>
齊言正在拆一份文件，聞言動作頓了頓，隨即繼續(xù)手上的動作，指尖劃過“傅氏集團股價暴跌”的財經新聞標題，語氣平淡：“我知道?！?/p>
溫晚轉過身，月光恰好落在她臉上，映出幾分釋然的冷：“我算準了他會用自殘贖罪，算準了他會狗急跳墻離間你我，甚至算準了他會用最極端的方式證明‘誠意’。我就是要看著他一步步鉆進自己挖的坑，看著他把僅剩的體面碾碎成泥。”
她以為齊言會皺眉，會遲疑，就像她偶爾午夜夢回時，會被自己那些刻意的引導驚出冷汗。
可齊言只是放下文件，走到她面前，替她將被風吹亂的碎發(fā)別到耳后，指尖的溫度溫和得像春日融雪：
“他本就站在懸崖邊，你的引導，不過是讓他看清自己腳下的路?！?/p>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微顫的睫毛上，語氣鄭重：“晚晚，復仇不是臟事，臟的是那些作惡的人。你只是拿回屬于自己的公道。”
溫晚的呼吸猛地一滯。
這些天，齊言處理傅氏集團的動作快得驚人，旗下子公司違規(guī)操作被曝光、海外項目資金鏈斷裂、合作方紛紛解約......
她不是沒有察覺，只是沒想到他做得這樣徹底，又這樣不動聲色。
這時，齊言的手機響了，是助理的聲音，帶著幾分不耐：“齊總，傅承洲在醫(yī)院鬧著要見您，說......說他知道錯了，還說要向溫小姐懺悔?！?/p>
“告訴他，”齊言的聲音冷了下來，“懺悔應該對著該懺悔的人，而不是用這種方式刷存在感?！?/p>
掛了電話，他看向溫晚，眼里的冷意褪去，只剩下柔和：“傅承洲車禍時被山腰的樹叢緩沖，保住了命，只是斷了條腿?！?/p>
溫晚端著水壺的手緊了緊，水壺沿的水珠滴在地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他還真是......命硬。”
話音剛落，門鈴響了。監(jiān)控畫面里，傅承洲坐在輪椅上，右腿打著厚厚的石膏，臉色慘白如紙，卻執(zhí)意要進來：“讓我見見晚晚，就一眼......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他身后的護工想攔，卻被他揮手打開：“我要親口跟她說！”
齊言看了溫晚一眼，她微微頷首，眼底的厭惡像結了冰的湖面，清晰可見。
門開的瞬間，傅承洲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掙扎著要從輪椅上站起來，聲音嘶啞得像被砂紙磨過：
“晚晚，我知道你在里面！我錯了，我不該用那些事離間你和齊言，不該......”
“傅承洲，”齊言打斷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嗎？讓你惡心的不是溫晚的經歷，是你這種將受害者的傷疤當武器的惡。”
傅承洲的臉猛地漲紅，又瞬間褪成死灰，他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被齊言接下來的話釘在原地：
“傅氏集團的資金鏈已經斷了，那些你用不義之財換來的東西，很快都會沒了。這不是報復，是清算。”
溫晚站在二樓的樓梯口，將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傅承洲臉上的震驚、不甘，最后化為絕望的哀求，像一出蹩腳的獨角戲。她忽然覺得索然無味，連之前的惡心都淡了些，只剩下一種塵埃落定的疲憊。
“齊言，”她輕聲喊，聲音透過欄桿飄下去，“讓保安請他離開吧，別臟了這里的地?！?/p>
傅承洲猛地抬頭，對上她的目光，那眼神里沒有恨，沒有怨，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靜，仿佛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垃圾。
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像是有什么東西碎了。
保安上前時，他沒有反抗，只是死死盯著溫晚的方向，直到輪椅轉過拐角，那道目光才像被掐斷的煙，徹底消散。
客廳里恢復安靜，只有梔子花的甜香在彌漫。
齊言走上樓，看到溫晚正望著窗外的月光，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花瓣。他沒有多問，只是遞過一杯溫牛奶：
“醫(yī)生說你最近睡得太少?！?/p>
溫晚接過杯子，指尖觸到溫熱的杯壁，忽然抬頭看他。
齊言的眼神坦然，帶著她熟悉的溫和，仿佛剛才那場對峙從未發(fā)生，仿佛她那些陰暗的算計從未存在。
“明天搬過來住吧，”他忽然說，語氣自然得像在說天氣，“那邊有個小花園，種滿了你喜歡的梔子?！?/p>
溫晚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牛奶的暖意順著掌心漫上來，熨帖了那些被仇恨凍僵的角落。
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看著齊言眼底的星光，那星光里沒有同情，沒有憐憫，只有平等的尊重和了然。
許久，她輕輕“嗯”了一聲，聲音輕得像嘆息，卻帶著前所未有的松弛。
窗外的月光更亮了，落在兩人之間，織成一張安靜的網。
溫晚忽然覺得，或許天光大亮的時候，她真的能聞到屬于自己的，帶著陽光味道的梔子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