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里的血腥味三天都沒散干凈。
凌淵的傷勢比想象中更重,左臂骨裂,后背的爪傷深可見骨,加上四級喪尸的病毒殘留,發(fā)了兩天高燒,意識時斷時續(xù)。蘇沐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他,用僅剩的抗生素消炎,每隔半個時辰就換一次退燒的草藥,眼底的紅血絲一天比一天重。
趙峰看著蘇沐眼下的烏青,把最后一塊壓縮餅干塞給他:“蘇醫(yī)生,你也吃點東西吧,首領這邊有我們看著呢?!?/p>
蘇沐搖搖頭,把餅干推了回去:“留給凌首領吧,他醒了需要力氣?!彼穆曇粲行┥硢?,手指因為反復清洗繃帶而變得粗糙泛紅,“疫苗怎么樣了?低溫箱還能撐住嗎?”
“放心吧,低溫箱好好的?!壁w峰嘆了口氣,“就是這鬼地方太邪門,三天了,連只鳥都沒飛過,安靜得讓人發(fā)毛?!?/p>
蘇沐的目光落在隧道深處的陰影里,那里的腥臭味比三天前更濃了,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暗中窺伺,吐著信子等待時機。她打了個寒噤,下意識地看向身邊的凌淵。
他還在昏睡,眉頭緊緊蹙著,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干裂起皮,右手卻死死攥著那把唐刀,指節(jié)泛白。即使在昏迷中,也保持著警惕。
這個總是冷硬的人,連脆弱的時候都不肯卸下防備。
蘇沐拿起旁邊的水壺,用棉簽沾了點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著他干裂的嘴唇。指尖觸到他溫熱的皮膚時,凌淵的睫毛顫了顫,喉嚨里發(fā)出一聲模糊的低吟,像是在做什么噩夢。
“凌淵?”蘇沐輕聲喚他,聲音溫柔得像羽毛,“別怕,我在呢?!?/p>
凌淵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呼吸也平穩(wěn)了些,只是攥著唐刀的手,依舊沒有松開。
蘇沐看著他的睡顏,心里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
他想起初遇時,他冷漠地拒絕自己遞過去的姜茶;想起暴雨夜,他笨拙地給自己物理降溫;想起高速隧道里,他渾身是血地對自己說“別擔心”。
這個外冷內(nèi)熱的人,像一座冰山,卻總在不經(jīng)意間,融化出溫柔的水。
他好像……越來越依賴他了。
這種依賴,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像藤蔓一樣,悄無聲息地纏繞住心臟,越收越緊。
“蘇醫(yī)生!不好了!”一個隊員突然沖進隧道,臉色慘白,聲音帶著驚恐,“外面……外面全是喪尸!黑壓壓的一片,像是被什么東西引過來的!”
蘇沐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水壺“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水灑了一地。
凌淵被聲音驚醒,猛地睜開眼睛,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怎么回事?”
“首領,你醒了!”趙峰沖過來,臉上滿是焦急,“外面突然出現(xiàn)大量喪尸,像是被四級喪尸的血腥味吸引過來的,數(shù)量太多了,我們快頂不住了!”
凌淵掙扎著想站起來,卻牽扯到后背的傷口,疼得倒吸一口涼氣。蘇沐連忙扶住他:“你傷還沒好,不能動!”
“別管我!”凌淵推開她的手,聲音冷硬,“保護好疫苗!”他看向趙峰,“帶兩個人護送蘇沐和疫苗從隧道后面的通風口走,那里是備用通道,喪尸進不去!”
“那你呢?”蘇沐抓住他的手腕,聲音帶著顫抖,“你不走嗎?”
凌淵的目光落在他抓住自己的手上,那只手纖細而溫暖,帶著不容置疑的執(zhí)拗。他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攥緊了,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我斷后?!彼穆曇舻统炼鴪远ǎ澳銈兿茸?,我隨后就到。”
“我不!”蘇沐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混合著恐懼和憤怒,“你明知道外面全是喪尸,你斷后就是送死!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蘇沐!”凌淵的聲音嚴厲起來,眼神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楚,“這是命令!疫苗比我們的命都重要,必須送出去!”
“那你呢?”蘇沐的聲音帶著哭腔,淚水模糊了視線,“你的命就不重要嗎?你答應過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凌淵看著他通紅的眼睛,和眼底的執(zhí)拗,突然想起古風世界里,蘇沐也是這樣,在詔獄里死死抓著自己的衣袖,問“你有沒有哪怕一刻對我動過心”。
一樣的執(zhí)拗,一樣的……讓人心疼。
“聽話?!绷铚Y的聲音放軟了些,抬手想替他擦眼淚,卻因為左臂的傷而動彈不得,只能任由指尖懸在半空,“等我處理完這里的事,就去找你?!?/p>
這是他第一次,對他許下承諾。
即使他知道,這個承諾,很可能無法兌現(xiàn)。
蘇沐看著他眼底的溫柔,和那份藏不住的決絕,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他不是要斷后,他是要……留下來送死。
為了讓他和疫苗安全離開。
這個傻子。
總是這樣,把最危險的留給自己,把生的希望留給別人。
“我不走?!碧K沐松開他的手腕,抹了把眼淚,眼神突然變得異常堅定,“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她轉身拿起醫(yī)藥箱,從里面翻出一把手術刀,緊緊攥在手里,“我雖然沒什么本事,但也不會拖累你。”
凌淵看著他拿著手術刀的樣子,像只張牙舞爪的小兔子,可笑,卻又讓人心頭發(fā)酸。
他知道,自己勸不動她了。
這個傻子,不管在哪個世界,都這么固執(zhí)。
“趙峰,帶兩個人守住通風口?!绷铚Y最終還是妥協(xié)了,聲音冷硬卻帶著一絲無奈,“其他人跟我一起,殺出去!”
“首領!”趙峰還想說什么,卻在看到凌淵眼底的決絕時,把話咽了回去,“是!”
喪尸的嘶吼聲越來越近,震得隧道都在微微顫抖。腥臭的氣味順著風灌進來,讓人作嘔。
凌淵掙扎著站起來,蘇沐連忙扶住他,小心翼翼地避開他后背的傷口。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凌淵的眼神堅定,蘇沐的眼神執(zhí)拗,卻又帶著一絲心照不宣的默契。
“準備好了嗎?”凌淵問。
“嗯。”蘇沐點點頭,握緊了手里的手術刀。
凌淵深吸一口氣,金屬異能驟然爆發(fā),隧道頂部的鋼筋混凝土瞬間炸裂,碎片如雨點般砸向涌來的喪尸?!皻ⅲ 彼秃鹨宦?,拖著受傷的身體,率先沖了出去。
蘇沐緊緊跟在他身邊,手里的手術刀雖然派不上什么用場,卻死死地盯著靠近的喪尸,像只護崽的惡獸。
外面的天色已經(jīng)暗了下來,血紅色的月亮掛在天上,將廢墟染成一片詭異的猩紅。數(shù)不清的喪尸嘶吼著涌來,黑壓壓的一片,像潮水一樣,幾乎要將他們吞沒。
凌淵的金屬異能在尸群中炸開,鋼筋水泥組成的屏障一次次擋住喪尸的攻勢,卻又一次次被喪尸沖破。他的體力在快速流失,后背的傷口因為劇烈運動而再次裂開,鮮血浸透了繃帶,滴落在地上,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紅。
“首領!你撐??!”趙峰殺得眼紅,手里的刀都砍卷了刃,卻依舊死死護在凌淵身邊。
蘇沐的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看著凌淵一次次倒下,又一次次掙扎著站起來,看著他渾身是血卻依舊不肯放棄的樣子,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停地掉。
他知道,這樣下去,他們遲早都會死在這里。
“凌淵!”蘇沐突然抓住他的手臂,聲音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勇氣,“我們?nèi)ネL口!現(xiàn)在就去!”
凌淵愣了一下,看向他堅定的眼神,突然明白了什么。他點點頭,轉身朝著通風口的方向殺去。
通風口很小,只能容一個人勉強通過。趙峰先鉆了進去,然后是其他隊員,最后只剩下凌淵和蘇沐。
喪尸已經(jīng)追了上來,嘶吼著撲向他們。
“你先上!”凌淵將蘇沐推向通風口,自己則轉身擋住撲來的喪尸。
“我不!”蘇沐死死抓住他的衣角,眼淚再次掉了下來,“你跟我一起走!”
“沒時間了!”凌淵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看著蘇沐的眼睛,突然說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蘇沐,古風世界……我后悔了。”
蘇沐愣住了,沒明白他的意思。
凌淵卻沒再解釋,猛地將她推進通風口,同時用金屬異能封住了入口?!盎钕氯?!”他的聲音隔著鋼筋傳來,帶著一絲決絕,“替我……看好這個世界?!?/p>
“凌淵!”蘇沐在通風口里面瘋狂地拍打著鋼筋,聲音撕心裂肺,“你混蛋!你放開我!我不要一個人活下去!”
外面?zhèn)鱽砑ち业拇蚨仿?,喪尸的嘶吼聲,還有……唐刀落地的脆響。
然后,一切歸于沉寂。
只剩下蘇沐的哭聲,在狹小的通風口里回蕩,絕望而悲愴。
趙峰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聲音哽咽:“蘇醫(yī)生……我們……我們得走了。”
蘇沐癱坐在地上,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掉在冰冷的地面上。他終于明白了凌淵那句話的意思。
古風世界,他后悔了。
后悔親手遞過去那杯毒酒。
后悔沒能好好保護他。
后悔……沒有告訴他,自己的心意。
原來,不管在哪個世界,他們都注定要錯過。
蘇沐抬起頭,看著通風口外漆黑的夜空,血紅色的月亮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冷漠地注視著這片廢墟。
他握緊了手里的手術刀,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滲出血來。
他要活下去。
帶著凌淵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他要把疫苗送到中央安全區(qū)。
他要讓這個世界,變得好起來。
就像凌淵希望的那樣。
只是,沒有他的世界,再美好,又有什么意義呢?
蘇沐的眼淚,再次洶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