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禹到達A大的時候剛剛五點。
“許總,車要開進去嗎?”
“不用?!本赣碜诤笈?,目之所及是久違的A大東門,周圍的景色已經和八年前大有不同,街邊的小吃店消失無蹤,吆喝的小販無跡可尋,道路也像是被拓寬了一些。
“小陳,你把車開回去,不必再來接我?!?/p>
“好的許總?!?/p>
靖禹打開車門,從東門走進校園。
校園里還是八年前的老樣子。靖禹置身其中,就像走在舊日時光里,路邊高大的的梧桐樹,布滿爬山虎的陳舊的宿舍樓,歡笑著走過他身邊的學生,一切都是那么熟悉。
惆悵漲滿胸腔,原來已經離開了那么多年了。
去往藝術學院要經過學校主樓,靖禹站在主樓廣場中央,站在一排名人雕像中靜靜仰望天臺。那時,他和暮遲在這里,月黑風高,他們第一次doi。
眼睛有些發(fā)燙??赡茱L太大了吧。
往事不可追,回憶就像冷風吹。
他一路經過小操場、情人坡、小樹林……幾乎每一處,都有他和暮遲做過的痕跡,觸景生情最是傷心。
直到走到藝術學院門口。
周邊三三兩兩的學生走進走出,看到門口站著大帥哥,議論紛紛。
“哇,這帥哥誰,我們學院的嗎?”
“我們學院的為什么要站門口?會不會別的學院的?”
“我覺得這張臉我應該見過?!?/p>
“得了吧,帥哥你都見過?!?/p>
“??!我想起來了,他長得好像學校杰出校友墻上的許靖禹!”
“我靠!你一說還真是,真的好像!”
靖禹皺了皺眉,這里真不是等人的好地方。
室內應該會有作品展之類的吧?想到這里,靖禹抬步走入。
他走過長長的長廊,兩面的墻上掛的是學生的優(yōu)秀作品。
當年,暮遲的作品經常掛在上面,他就會纏著暮遲一遍遍地給他講設計理念,無恥地問他哪條理念是被他激發(fā)的。
呵,那時候啊。
忽然肩上被拍了一下,靖禹回頭。
“還真是你??!”白秋霜一臉驚訝,“許靖禹?你怎么來了?”
“白老師?”靖禹遲疑了一下。
他記得白秋霜,那時候他經常來這里找暮遲,看暮遲畫畫,陪暮遲上課,藝術學院的老師幾乎都認識他了。
“還記得我?”白秋霜挑眉。
“當然?!?/p>
“哦對了,現在應該稱呼許總了?!?/p>
許靖禹一回國就接手了許氏集團,上了好幾天社會新聞和娛樂新聞。
“您還是叫我靖禹吧,不要折煞我?!?/p>
“好的。”白秋霜頷首,“來找……暮遲?”
“嗯?!?/p>
“別傻站著了,帶你去他辦公室等?!?/p>
“不太好吧……”
“沒關系,我和他一間?!?/p>
靖禹跟著白秋霜上樓,路過二樓轉角的時候,他隱約聽見了熟悉的清冷的嗓音。
教室門沒關,他遠遠地望過去,暮遲正在講課,青年穿著一襲白襯衫,袖子粗粗挽至手肘,單手撐在多媒體講臺上,身子微躬,背卻筆直,戴著一副金絲眼鏡,多了幾分學者氣息。
似有所察,暮遲視線偏移了一個角度,剛好和靖禹對視。
只一眼,暮遲的視線就轉開了。
“怎么?”白秋霜見身后人沒了腳步,回頭看去,隨即恍然大悟,笑道,“暮遲六點下課,你盯著他看他也不能早走?!?/p>
“嗯,我知道?!?/p>
靖禹繼續(xù)跟著白秋霜上了三樓的一間辦公室。
“隨便坐。”白秋霜指著一排沙發(fā)。
“謝謝。”
高大的青年坐在軟沙發(fā)上顯得有些反差萌。
辦公室還有一個人,見有人進來,抬頭看他。
靖禹記得他,那天晚上去暮遲家的暮遲的師弟。
“許總?”維揚瞪大眼睛。
“嗯,你好。”
“哦……哦,許總您好。”似乎沒想到冷峻的許總會主動跟他問好,維揚有些反應不過來。
“你們認識?”
維揚見靖禹沒開口,開始解釋起來,“和我們課題組合作的創(chuàng)旅,是許總集團旗下的分公司?!?/p>
“哦?”白秋霜眼珠一轉,輕笑一聲,“怪不得?!?/p>
“嗯?”靖禹好奇。
“嗯……沒什么?!眲?chuàng)旅的項目都是暮遲在負責,他沒參與過,自然不好多說。
“許總是來……找程老師的嗎?”不知怎么的,維揚始終覺得這兩人的關系不簡單。
“嗯。”
“靖禹,想喝點什么?茶?水?咖啡?”白秋霜道。
“不用麻煩?!?/p>
“那怎么行?許總大駕光臨,要是連杯茶水也喝不到,怕是明天學校領導要找我們談話了!”
靖禹輕笑,“不至于?!?/p>
“那就給你泡一杯程老師母親種的茶吧?!?/p>
“嗯?”
白秋霜看著訝異的靖禹,開口,“你不知道?暮遲的母親有一個茶園,每年這個時候都會來給暮遲送茶?!?/p>
“暮遲的母親……什么時候來的?”
“就這兩天吧”,白秋霜看向維揚,“還是維博士去接的?”
“對”,維揚推了一下鼻子上的眼鏡,“前天去車站接的?!?/p>
靖禹沒再開口,茶香四溢,他一口一口地抿著。
辦公室三套桌椅,他對面那套顯然是暮遲的。
突然他目光一頓,落入他視線里的,那細細的金鏈子還有那精巧的小圓盤——分明是他們戀愛第一天他送暮遲的懷表。
那時他和暮遲維持了半年的固定關系,他幾乎天天都會問暮遲一個問題“暮遲,我什么時候能轉正?”
暮遲從來都是拒絕。只有那一次,他答應了。
他興奮地把媽媽送給他的成人禮——這塊懷表轉送給暮遲,摟著暮遲不撒手,暮遲也看著他笑。
“暮遲你知道送表是什么含義吧,就是珍惜我們之間的分分秒秒,就是我一輩子都會在你身邊!”
“暮遲,我要一輩子在你身邊!”
可惜,第二天他就失約了。因為暮遲的朋友來找他宣示主權,告訴了他暮遲和他在一起的真相,就是為了報復自己的父親。
隨后他去找父親對峙,兩人不歡而散,他一氣之下舉報了父親。
得知父親的死訊后,他又從爺爺那里知曉暮遲報復他的真正原因,不像他朋友所說被逼陪酒,而是……自己的父親逼死了暮遲的父親。
他傷心欲絕,想回學校見暮遲最后一面,想聽暮遲親口對他說,可是卻聽見了那樣刺耳的話——
暮遲和那個找他宣示主權的男孩抱在一起,用最溫柔的聲音說出最讓他絕望的話,“我不過是和他玩玩,你不要在意?!?/p>
當晚他就飛機飛去了英國。
可是暮遲,為什么你還留著這塊懷表?為什么要把它放在觸手可及的位置?
“在看什么?”暮遲清冷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靖禹回頭,愕然。
他連暮遲什么時候進來的都不知道。
暮遲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程老師怎么無聲無息的?”白秋霜也回頭,“能不能出點動靜?”
“下次注意?!?/p>
“程老師”,維揚連忙開口,“咱們周六去N市出差是買機票還是高鐵?”
“高鐵吧”,暮遲頓了頓,“買三張,連坐的,其中一張不用報銷,票錢我會私下轉你。”
“好的程老師”,維揚又看了看暮遲身旁的靖禹,“是還有人和我們一起嗎?”
“我母親和我們一起?!?/p>
“你們去幾天呀,趕得上我的婚禮嗎?”白秋霜出聲。
“當然,趕的回來。”暮遲肯定地說。
“那就行,要是回不來我可不樂意”,白秋霜眼中帶笑,“靖禹有空的話也來玩?。∥逶率迦?!”
五月十五日……靖禹垂眸,好像已經答應過楊征了,去參加他表姐的婚禮。
“抱歉白老師,那天有別的安排了?!?/p>
暮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好吧,不強求不強求。”
“走吧”,暮遲摘下眼鏡放在桌上,又拿起外套,“去吃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