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離開了大梁城，登上了我那輛，比我的年紀，還要老邁的牛車。
這一次，我的心里，再也沒有了，一絲一毫的，不甘和憤怒。
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平靜。
我失敗了。
徹徹底底地，失敗了。
我用了二十年，不，是用了一生的時間，去證明，我的“道”，是錯的。
或者說，是我，生錯了時代。
牛車，吱吱呀呀地，向著故鄉(xiāng)鄒國的方向，緩緩行進。
這條路，我曾經(jīng)，滿懷著意氣風發(fā)，走了出去。
如今，我又，帶著一身的風霜與疲憊，走了回來。
只是，出去時，是兩個人，一個壯志凌云的老師，和一個聰慧赤誠的弟子。
回來時，卻只剩下，一個，風燭殘年的，孤獨的老人。
萬章，坐在我的身邊，沉默地，駕著車。
他知道，我心里難受。他不敢，多說一句話，怕觸動我，那早已不堪一擊的神經(jīng)。
我撩開車簾，看著窗外，那不斷倒退的，荒蕪的景色。
田地，大多，都已荒廢。
偶爾，能看到的幾個村莊，也是，十室九空。
路邊，時不時地，能看到，倒斃的餓孚，和無人收斂的白骨。
這就是，我奔走了二十年，想要去改變的，世界。
它，沒有變得更好。
反而，變得，更壞了。
我的眼角，滑下一行，渾濁的淚。
我閉上眼，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先師孔子的樣子。
我想起了，史書上記載的，先師周游列國，十四年，惶惶如喪家之犬，最終，也未被任何一個君王所用。
先師，他，在人生的最后時刻，是不是，也和我一樣，感到了，同樣的，絕望？
我們的“道”，難道，真的，就只是一個，永遠無法實現(xiàn)的，美麗的夢嗎？
它，難道，真的，就只能，隨著我們這些，不合時宜的，老人的死去，而最終，被埋入，這冰冷的，黃土之中嗎？
我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
每咳一聲，都感覺，自己的生命，又流逝了一分。
“老師！老師您怎么樣？”萬章慌忙停下車，焦急地，為我，撫著后背。
我擺了擺手，示意我沒事。
我靠在車壁上，大口地，喘著氣。
我感覺，自己，可能，真的，撐不到，回到故鄉(xiāng)的那一天了。
或許，就這樣，死在路上，也挺好。
至少，不用再，眼睜睜地，看著這個，我無力拯救的，世界，繼續(xù)沉淪下去。
我，對不起，先師的教誨。
我，更對不起，公孫丑的，那一場，無辜的死亡。
我這一生，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一個，攜帶著“仁義”的牌位，游遍了天下，最終，卻發(fā)現(xiàn)，這牌位，一錢不值的，瘋癲的，笑話。
歸鄉(xiāng)的路，為何，會如此的，漫長？
長到，我?guī)缀?，已?jīng)看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