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早朝之上,林大學(xué)士一黨與所有文官集體發(fā)難。
“顧凱之設(shè)計有誤,偷工減料,導(dǎo)致烽火臺崩塌,百名將士血濺邊關(guān)!”
“此等無能之輩,豈能再掌國之重器?”
“請陛下收回天工令,貶為庶民!”
聲浪一波高過一波,我站在班列中,任由這些唾沫星子噴在臉上。
更過分的是,那些昔日見我便要俯首的小官,現(xiàn)在也敢對我指指點(diǎn)點(diǎn)。
“顧凱之連自己的妻子都看不住,還談什么國之重器?”
“就是,被戴了綠帽子還渾然不知,真是丟盡了所有為官之人的臉面!”
皇帝面色鐵青,龍案拍得山響:“顧凱之!你可知罪?”
我跪地不語。
“即日起,削去天工院院長之職!貶為白身,永不錄用!”
圣旨一下,滿朝文官個個春風(fēng)得意,林大學(xué)士更是撫須大笑。
沈昭站在文官隊列中,那張風(fēng)度翩翩的臉上滿是得意的嘲笑。
我渾身麻木地任由象征身份的天工令被內(nèi)官收去,又被人攙扶著走出金鑾殿,背后傳來陣陣竊笑聲。
“顧院長這是徹底完了?!?/p>
“活該!誰讓他一個工匠那么狂妄!”
“現(xiàn)在連個官職都沒有,還叫什么院長?”
沈昭與林清嫵見我徹底失勢,再無顧忌。
他們公然成雙入對,以天工院新主人的身份,頻繁出入各種文會。
這天,春風(fēng)樓上正在舉辦雅集,沈昭意氣風(fēng)發(fā)地站在臺上。
他沒有說話,只是對身旁的侍從使了個眼色。
侍從立刻呈上一幅畫卷,在滿座賓客面前緩緩展開。
畫卷之上,是一個衣衫襤褸的工匠,癱坐在廢棄的齒輪和朽木堆里,手中緊握著一把斷裂的角尺,身旁散落著幾個空酒壇。
那人面容憔悴,眼神空洞,與我對街而坐的身影,竟有七八分相像。
滿堂先是一靜,隨即爆發(fā)出哄堂大笑。
“看那神情,真是畫活了!不愧是沈畫圣!”
“這畫題為何?我看叫《朽木圖》最是貼切!”
林清嫵坐在臺下,滿眼癡迷地看著沈昭,笑得花枝亂顫。
她甚至站起身,指著畫中人,對身邊的女伴嬌聲道:
“你們看,沈郎的筆法何等傳神,連那份落魄的絕望都畫得入木三分?!?/p>
她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了我對街的酒館里。
她還故意朝我這邊瞥了一眼。
那眼神里,滿是輕蔑和嘲弄。
我再次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酒水順著胡須滴落,沾濕了胸襟。
然后我起身離開,身后的哄笑聲此起彼伏。
回到天工院,院中一片蕭條。
幾個平日里我最器重的工匠和徒弟正收拾著包袱,準(zhǔn)備離開。
“師傅......”一個小徒弟看到我,欲言又止。
旁邊一個年長的工匠拉了他一把,低聲道:“還叫什么師傅,他現(xiàn)在就是個廢人!”
“就是,跟著他還有什么前途?咱們一身手藝,在哪里吃不上飯?”
他們背著包袱,從我身邊走過,甚至懶得多看我一眼。
連服侍了顧家三代的老管家,也嘆著氣,收拾行囊回了鄉(xiāng)。
偌大的天工院,轉(zhuǎn)眼間只剩下我孤身一人。
第二天,林清嫵來了。
她身后跟著幾個林府的家丁,抬著幾口空箱子。
“顧凱之,我們和離吧?!?/p>
她將一紙和離書扔到我腳下。
“你如今已是白身,一無所有,我林家不能有一個被罷官的廢人女婿?!?/p>
她聲音冰冷,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今日我來帶走我林家的陪嫁之物,從此你我婚嫁兩訖,再無瓜葛。”
家丁們徑直走進(jìn)內(nèi)堂,清點(diǎn)那些金銀首飾、玉器擺件,把它們一件件裝進(jìn)箱子里。
我看著林清嫵,在她臉上如今只剩下陌生和冷酷。
“顧凱之,你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嗎?你和我,從來就不是一路人。”
她理了理鬢角,眼神輕蔑地掃過我,如同在看一件無用的垃圾。
“你只配跟那些木頭鐵塊打交道,滿身灰塵和汗味,根本不懂什么是風(fēng)雅,什么是詩畫人生?!?/p>
“以前你是院長,我尚可忍耐。如今你是個一文不值的白丁,我林清嫵絕不會陪著你這個廢物一起沉淪。”
說完,她頭也不回地登上馬車,帶著她的嫁妝一起,消失在街角。
我獨(dú)自站在空曠的院子里,任由那封和離書被風(fēng)吹起,又落下。
夜深人靜,我放下酒杯。
眼神瞬間恢復(fù)了清明。
我走進(jìn)圖房,推開一堵墻,進(jìn)入密室。
禁軍統(tǒng)領(lǐng)單膝跪地,神情肅穆。
“院長,一切都按您的計劃進(jìn)行?!?/p>
我看著他,聲音平靜而冷酷:“去稟奏陛下,魚已入網(wǎng),餌已吞下。一切準(zhǔn)備就緒,該收網(wǎng)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