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招娣心里咯噔一下，果然，縣里抓投機倒把的風聲是真的緊。
她連忙擺手解釋：“大娘您可誤會了！我們是本分人，就想著支個小攤，
賣點針頭線腦啥的，掙個辛苦錢糊口，絕對不干那些違法亂紀的事兒！”
老太太依舊狐疑地盯著她，沉默了好一會兒。
片刻后，她突然問道：“你們……有介紹信嗎？”
介紹信？
白招娣的心猛地一沉，頓時傻眼了。
這個年代，出門在外，介紹信幾乎就是身份的證明，住店、租房，
甚至去某些地方買點緊俏東西，都可能需要。
可她跟林大根離婚離得倉促決絕，一心只想快點脫離那個泥潭，哪里顧得上開什么介紹信？
“沒……沒有?！卑渍墟返穆曇舻土讼氯?，臉上火辣辣的，有些尷尬地搖了搖頭。
老太太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語氣也變得冷淡疏離：
“沒有介紹信，那可不行，不租！你們還是去別處問問吧?！?/p>
說著，她作勢就要把門關(guān)上。
白招娣心里一急，顧不上別的，連忙上前一步，用手輕輕抵住了門板：
“大娘！大娘您別急著關(guān)門??！我們是真心實意想租房子的！”
她焦急地懇求道。
“您瞧瞧我們娘仨，我?guī)е鴥蓚€孩子，人生地不熟的，想找個落腳的地方實在太不容易了?！?/p>
“房租您放心，好商量，您說多少錢都行，只要能讓我們娘仨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就行！”
她一邊說著，一邊快速從貼身的口袋里，掏出兩張嶄新的十元“大團結(jié)”，小心翼翼地遞到老太太面前：
“大娘，這是一點心意，算作定金。您要是不放心我們，可以先短租幾天給我們試試。
要是我們住得好，不給您添麻煩，咱們再續(xù)租，您看行不行？”
老太太的目光。落在白招娣手里那兩張顯眼的“大團結(jié)”上，眼神明顯閃爍了一下。
在這個年代，二十塊錢，對于普通人家，
尤其她們這種靠微薄退休金過日子的老人來說，絕對不是一筆小數(shù)目。
錢的誘惑力是實實在在的。
她又重新仔仔細細地打量了白招娣一番。
眼前的女人穿著雖然樸素，但收拾得干凈利落，眼神坦蕩，不像奸猾之人。
她身后的兩個小姑娘，怯生生的，看著也挺乖巧懂事。
老太太心里盤算著。
這西廂房空著也是空著，積灰不說，還顯得冷清。
要是能租出去，收點租金補貼家用，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猶豫了片刻，緊繃的臉色終于稍稍松動了一些。
“這樣吧，”她沉吟著開口，“你們先跟我進來看看房子。
這房子能不能租，還得看你們相不相中?！?/p>
白招娣一聽有門兒，頓時喜出望外，臉上立刻綻放出真切的笑容，連聲道謝：
“哎！謝謝大娘！太謝謝您了！”
老太太這才徹底拉開了院門，側(cè)身讓白招娣母女三人進去。
院子確實不大，但如同老太太本人一樣，收拾得異常干凈整潔。
地上沒有一點雜物，墻角種著幾棵叫不出名字的樹，
院子中間還搭著一個郁郁蔥蔥的葡萄架，透著一股安寧的生活氣息。
老太太領(lǐng)著她們穿過小院，來到西邊的廂房前。
她掏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一股久未住人、帶著塵埃和些微霉味的氣息撲面而來。
房間的格局很簡單，面積也不大。
靠北墻是一鋪占了房間近小半面積的土炕。
炕梢對著一扇小小的窗戶，窗戶上糊著已經(jīng)微微發(fā)黃的舊窗戶紙，透進來的光線顯得有些昏暗。
靠墻放著一張掉了不少漆的四方桌子，配著兩條同樣陳舊的長條凳。
角落里還孤零零地放著一個破舊的木頭箱子。
除此之外，整個房間里再也看不到任何多余的物件。
“喏，就是這兒了?！崩咸钢块g說道。
“這屋子啊，原來是我家老二住的。
后來他去了城里的大工廠上班，廠里給分了宿舍，這兒就一直空著沒人住了?！?/p>
“挺好的！挺好的！這屋子干凈敞亮！”
白招娣連忙點頭，臉上堆滿了真誠的笑容，沒有一絲一毫的嫌棄。
雖然條件確實簡陋，甚至比不上一些條件稍好點的農(nóng)家。
但比起她們在白石鎮(zhèn)水布村那個四面漏風、陰暗潮濕的土坯房，這里簡直好太多了！
至少墻壁看著嚴實堅固，還能遮風擋雨。
而且還有一個正兒八經(jīng)的院子，不用再像家里那樣，一推門就是泥濘的土地。
更重要的是，這里是縣城！
是她們母女三人擺脫過去，開啟新生活的起點！
林紅英和林紅梅，則有些拘謹?shù)卣驹陂T口，小小的身子緊挨著母親。
她們好奇又帶著幾分不安地，打量著這個即將成為她們“家”的陌生小房間。
兩雙小手下意識地緊緊攥在一起。
眼神里既有對新環(huán)境的些許興奮和新奇，更多的，還是對未知未來的惶恐和茫然。
縣城，在她們貧瘠的認知里，就像是畫報上才會出現(xiàn)的美好地方。
如今真的要住進來了，反而感覺一切都那么不真實，像是在做夢。
“行了，看你們樣子，也不像是嫌棄的?！?/p>
老太太見白招娣是真心滿意，并非敷衍，原本緊繃的態(tài)度也徹底緩和了下來。
“鍋碗瓢盆什么的，你們自己帶來的就用自己的。
院子?xùn)|頭有公用的水井和廚房，你們可以用那邊的?！?/p>
“要是過日子缺了啥小東西，跟我說一聲，看我這兒有沒有用不著的舊物件能勻給你們使使?！?/p>
“哎！真是太謝謝您了大娘！”白招娣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激道。
這位李大娘雖然初見時看著嚴肅警惕，但相處下來，似乎并不是個刻薄難纏的人。
老太太抬手指了指房間，定了價：“你們要是不嫌棄這房子簡陋，一個月……就收你們五塊錢的租金吧?！?/p>
五塊錢一個月？
這個價格，在縣城里租這樣一間帶院子的廂房，絕對算是很公道了！
白招娣心里一陣暗喜，連忙點頭如搗蒜：“不嫌棄！一點都不嫌棄！太謝謝大娘了！”
她趕緊再次表態(tài)：“大娘，真是太感謝您了！這房子我們租了！我們娘仨就住這兒了！”
“先別急著謝我?！崩咸珔s板起了臉，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我丑話說在前頭，房子租給你們可以，但有幾條規(guī)矩，你們必須得給我老老實實地守著?！?/p>
“第一，不準在屋里生火做飯，油煙大，不安全。要用廚房就去院子?xùn)|邊那個公用的?！?/p>
“第二，不準亂扔垃圾，隨地潑臟水，院子里必須給我保持干凈利索?！?/p>
“第三，晚上不準大聲喧嘩吵鬧，影響到我和鄰居們休息?！?/p>
“第四，也是最最重要的一條，”老太太的語氣變得格外嚴肅，
“絕對不準在家里干那些偷雞摸狗、違法亂紀的事兒！
要是讓我發(fā)現(xiàn)你們干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立馬給我卷鋪蓋滾蛋！押金一分錢也別想要回來！”
“大娘您就放一百個心吧！”白招娣連忙拍著胸脯保證，“我們一定老老實實守您的規(guī)矩！”
“我們都是本分人，絕對不會給您老人家添半點麻煩的！”
“最好是這樣?！崩咸哪樕@才徹底緩和下來，
“你們要是沒意見，就把這個月的房租先交了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