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悅微微欠身，雙手交疊置于腹前，恭敬地說道：“皇后娘娘厚愛，侄兒心中謹記?！?/p>
顧箏見狀，眼中閃過一絲憐惜，伸手虛扶了一把：“好孩子，這里沒有外人，喚我姑母便是。在宮中這些年，難得見到自家血脈，你這一聲'姑母'，倒讓我想起在家時的光景?！?/p>
柔悅聞言，眼中泛起些許濕意，聲音也柔和了幾分：“姑母...”這一聲呼喚里，既有對長輩的敬重，又帶著幾分久別重逢的親近。
顧箏滿意地點點頭，親自上前推著柔悅的輪椅前行。兩側侍衛(wèi)見狀，立即退開讓出一條路來?！巴竽憔驮陔x王麾下當差，若是遇到什么難處...”說到這里，她手上動作微頓，語氣轉(zhuǎn)沉，“只管來告訴姑母。我倒要看看，誰敢為難我們顧家的孩子。”
柔悅感受到背后傳來的溫暖力道，“侄兒謝過姑母關懷?！彼D了頓，聲音里帶著幾分雀躍，“有姑母這句話，侄兒就安心了?！?/p>
顧箏聞言輕笑，自然而然地伸手揉了揉柔悅的發(fā)頂：“好孩子，有你在我身邊，姑母這顆心也踏實多了?！?/p>
柔悅身子一僵，隨即雙頰微紅，小聲嘟囔道：“姑母...侄兒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雖是抱怨，語氣里卻透著掩不住的歡喜，仿佛又回到了兒時被長輩疼愛的時光。
宮墻內(nèi)的陽光總是帶著幾分刻意的溫柔，照在兩人身上，卻照不進彼此心底。
柔悅與顧箏都明白，這不過是她們第一次相見，那些看似親昵的稱呼與動作，不過是演給旁人看的戲碼。在這深宮之中，誰不是披著華美的外衣，內(nèi)里卻藏著千百個算計？
“姑母這般疼愛，侄兒實在惶恐?！比釔偽⑽⒌皖^，恰到好處地露出一抹羞怯。她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恰好掩去了眼中的冷靜。
顧箏的笑容如同精心描繪的工筆畫，每一分弧度都恰到好處：“好孩子說這些做什么？”她伸手為柔悅理了理衣領，指尖在對方看不見的角度微微一頓，“只是離王那邊事務繁雜，你若有什么難處...”
“侄兒明白?！比釔傒p聲打斷，抬起眼時已是滿目感激，“定會第一時間稟明姑母?！?/p>
兩人相視一笑，眼中皆是心照不宣的試探。
“就送到這兒吧?！鳖櫣~忽然停下腳步，不遠處就是長信宮的飛檐。她抬手示意侍衛(wèi)接替，轉(zhuǎn)身時裙裾劃過一道優(yōu)雅的弧度，“好生照顧自己?！?/p>
柔悅望著那道遠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漸漸淡去。父親的妹妹可真是不簡單啊。
長信宮外，等待的人群已顯焦躁。
“這都什么時辰了？”一個小宮女踮著腳張望，“莫不是要給咱們下馬威？”
“閉嘴！”青嵐厲聲呵斥，眼神警惕地掃過四周，“主子的事也是你能議論的？”
另一個年長些的侍女冷笑：“皇后娘娘派來的人，架子大些也是自然。只是不知道...”她意有所指地看向前方挺拔的身影，“咱們殿下受不受得了這份'厚愛'?！?/p>
離堯負手立于階前，將身后的竊竊私語盡收耳中。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無的弧度——皇后果然起了疑心。這個所謂的“侄子“，不過是安插在他身邊的又一顆棋子罷了。
風過宮墻，卷起幾片落葉。在這金碧輝煌的牢籠里，新一輪的博弈，才剛剛開始。
“可算來了”人群中有人壓低聲音驚呼。
侍衛(wèi)推著檀木輪椅緩緩穿過回廊，輪轂在青石板上發(fā)出規(guī)律的轆轆聲。輪椅上的少年一襲月白長袍，膝上搭著繡有蘭草的錦衾。當輪椅在離堯十步外停駐時，廊下的風恰好掀起鬢邊一縷青絲。
柔悅仰起頭，晨光透過廊檐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十步開外，玄色蟒袍的少年親王正倚著朱漆廊柱，鎏金發(fā)冠下的眉眼如刀削般鋒利。他嘴角噙著若有似無的弧度，環(huán)抱的雙臂讓織金廣袖堆疊出凌厲的褶皺。
“顧悅見過離王殿下?！彼p手交疊行禮，“在下先天腿疾，恐失禮數(shù)，還望殿下...”話音未落，一陣風掠過庭中梧桐，驚起檐角銅鈴叮當，蓋過了她后半句輕語。
離堯垂眸打量著輪椅。少年交疊的十指關節(jié)泛著不正常的青白。他忽然嗤笑出聲：“皇后讓你當伴讀？”靴底碾過一片飄落的梧桐葉，“連站都站不穩(wěn)的廢物，也配在本王書房走動？”
柔悅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兩彎顫動的陰影。他慢慢松開攥緊的手指，抬頭時眼眶微紅，卻揚起個恰到好處的淺笑：“殿下說的是?！毕ド系腻\衾不知何時滑落半幅，露出輪椅踏板上紋絲不動的長靴，“只是圣旨已下，若殿下此刻趕我回去...”他故意頓了頓，“怕是要驚動御書房呢?！?/p>
廊下突然安靜得能聽見更漏滴答。一片梧桐葉打著旋兒落在她發(fā)間，離堯盯著那抹刺眼的金黃，突然大步走來。
侍衛(wèi)下意識要攔，柔悅卻抬手制止，指尖在袖口下微微蜷縮，面上仍帶著溫順笑意：“殿下有何指教？”
離堯伸手，修長的手指掠過她耳畔，取下那片梧桐葉。他指尖微涼，動作極快，卻仍讓他頸側肌膚泛起一絲細微的戰(zhàn)栗。他將葉子在柔悅眼前一晃，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這個。”
柔悅垂眸，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淺淺的陰影，“多謝殿下?！?/p>
離堯沒再多言，轉(zhuǎn)身便走，玄色衣袍在風中劃出一道凌厲的弧度。侍衛(wèi)遲疑地看向柔悅，她輕輕點頭，示意他們跟上。
輪椅碾過青石小徑，繞過幾重回廊，最終停在一處僻靜的院落前。院門半掩，隱約可見內(nèi)里花木扶疏，檐下懸著幾盞素紗宮燈，隨風輕晃。
“你就住這里?！彪x堯側身，目光淡淡掃過她，“東西都收拾好了。”
他抬手，一名青衣侍女從廊下快步走出，低眉順目地立在一旁。
“青嵐?！彼麊镜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