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冷柜嗡鳴里的第一滴淚凌晨三點零七分,
市西路的24小時便利店燈管發(fā)出輕微的電流聲。
林小滿蹲在關(guān)東煮柜臺后數(shù)第17根魚丸時,玻璃門“叮咚”一聲被推開,
帶著深秋的寒氣卷進個穿灰色連帽衫的男人。他徑直走向冰柜,
背影佝僂得像被雨打蔫的向日葵。林小滿注意到他右手腕纏著半截滲血的紗布,
指節(jié)還沾著干涸的暗紅——是美工刀的傷口,她上周切火腿時也劃到過同樣的位置。
男人拿出兩罐啤酒,結(jié)賬時喉結(jié)滾了滾:“有創(chuàng)可貼嗎?
”他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鋼管。林小滿從柜臺下翻出醫(yī)藥箱,看著他笨拙地扯開紗布,
新裂開的傷口在慘白的燈光下泛著粉紅?!爸x了?!彼D(zhuǎn)身要走,卻在門口頓住。
雨不知何時下了起來,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暈開一片模糊的水痕。男人忽然捂住臉,
肩膀開始不規(guī)律地抖動,起初是壓抑的抽氣聲,后來變成撕咬般的嗚咽,
像被丟進河里的野狗。林小滿把剛熱好的關(guān)東煮往他那邊推了推。男人沒抬頭,
卻伸手抓過一串蘿卜,滾燙的湯汁滴在他手背上,他渾然不覺,只是機械地往嘴里塞。
蘿卜煮得太爛,混著咸澀的眼淚滑進喉嚨時,他終于抬起頭,
眼白布滿血絲:“我女兒……今天化療第五次了?!崩涔竦膲嚎s機突然發(fā)出一陣嗡鳴,
掩蓋了他后面的話。林小滿數(shù)著墻上的電子鐘跳成3:15,
想起三年前那個同樣下雨的凌晨,她也是這樣蹲在便利店角落,手里攥著母親的病危通知書,
哭得連關(guān)東煮的熱氣都暖不透指尖。
第二章:過期牛奶與未發(fā)的短信周明遠(yuǎn)第19次看手機時,便利店的落地鐘敲了三下。
屏幕停留在和“小雅”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條消息是他昨天發(fā)的:“我們談?wù)劊俊睂Ψ經(jīng)]回。
玻璃門外的梧桐葉被風(fēng)吹得嘩嘩響,像有人在抖落一整袋碎玻璃。他摸出皺巴巴的煙盒,
才想起便利店禁煙。穿藍(lán)圍裙的女孩正在整理貨架,把過期的牛奶一一挑出來?!跋壬?/p>
您要的泡面好了?!彼淹朊娣旁谂_面上,附贈一雙竹筷,“今天降溫,加了個鹵蛋。
”周明遠(yuǎn)盯著那顆鹵蛋,忽然鼻子發(fā)酸。他和小雅第一次約會就在這家店,
她搶過他碗里的鹵蛋說:“吃這個長記性,以后不準(zhǔn)忘事?!蹦菚r他剛創(chuàng)業(yè),
每天忙到凌晨才回家,她總在便利店等他,手里捧著杯熱奶茶,氤氳的水汽模糊了眼鏡片。
“能借個充電器嗎?”他聲音發(fā)緊。女孩從柜臺下拿出萬能充,
插電時“滋啦”一聲冒了點火花。周明遠(yuǎn)趕緊摸出手機接上,屏幕亮的瞬間,
他看見小雅十分鐘前發(fā)的朋友圈:“新發(fā)型,好看嗎?”配圖里她笑靨如花,
身后站著個穿西裝的陌生男人。便利店里的微波爐“?!钡仨懥耍腥巳∽呒訜岬谋惝?dāng)。
周明遠(yuǎn)盯著手機電量從1%漲到5%,手指懸在輸入框上方,
刪刪改改最后只打出“保重”兩個字。女孩過來收空碗時,他正把臉埋在臂彎里,
肩膀抖得像觸電。“這個給你?!彼f來瓶沒過期的牛奶,“過期的才會發(fā)酸,
人不能總揪著壞掉的不放?!敝苊鬟h(yuǎn)抬頭時,看見她胸前的工牌寫著“林小滿”,
照片上的女孩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不像現(xiàn)在眼底總蒙著層霧。
第三章:碎鏡片里的日出凌晨三點半,張倩把摔碎的眼鏡片一片片撿起來。
塑料鏡框斷成兩截,像她剛結(jié)束的婚姻。鏡片反射著便利店的白光,
照出她眼下的烏青——昨晚和前夫吵到兩點,他摔門而去時,順手帶飛了她的眼鏡。
“需要幫忙嗎?”林小滿遞來掃帚。張倩搖搖頭,指尖被碎玻璃劃破也沒察覺。
她摸索著走到冰柜前,憑記憶拿出瓶冰可樂,罐身的涼意透過手心傳到心臟,
激得她打了個寒顫。“您要常溫的嗎?”林小滿換了瓶沒冰鎮(zhèn)的可樂,“生理期喝冰的不好。
”張倩愣住了,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生日,也是離婚三周年。三年前她也是這樣站在便利店,
手里攥著離婚證,看著鏡中自己哭得變形的臉,像塊被揉皺的錫紙。
穿灰色衛(wèi)衣的男人還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擺著空酒瓶。張倩認(rèn)出他是隔壁律所的王律師,
上周還幫她看過離婚協(xié)議。此刻他正對著手機喃喃自語,屏幕光映在臉上,
分不清是酒漬還是淚痕:“媽,我沒輸……真的……”林小滿在熱咖啡時,
聽見張倩發(fā)出壓抑的哭聲。她正用手機電筒照著找隱形眼鏡,光柱掃過貨架,
在泡面區(qū)停住——那里擺著前夫最愛的海鮮味杯面,他們曾經(jīng)擠在出租屋吃泡面看日出,
他說等打贏第一場官司就娶她?!霸囋囘@個?!绷中M遞來副備用眼鏡,是她自己的舊眼鏡,
度數(shù)淺了點但能看清輪廓。張倩戴上時,模糊的世界突然清晰,
她看見王律師正把碎酒瓶扔進垃圾桶,看見窗外的云縫里透出點橘紅色,
像誰不小心打翻了調(diào)色盤。“快看?!绷中M指著東方,“日出。
”張倩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晨曦正一點點漫過樓頂,把便利店的玻璃門染成暖金色。
她摸出手機給律所發(fā)了條消息:“明天我準(zhǔn)時到?!卑l(fā)送成功的瞬間,
眼眶里的淚終于落下來,砸在鏡片上,卻沒再模糊視線。
第四章:空藥盒與未拆的信陳奶奶第7次問林小滿:“幾點了?”時,
墻上的鐘指向3:45。她懷里揣著個鐵皮盒子,手指反復(fù)摩挲著褪色的紅漆,
像在數(shù)上面的花紋。便利店的暖光燈照在她花白的頭發(fā)上,泛著一層銀光。“您要的降壓藥。
”林小滿把藥盒放在柜臺上,“醫(yī)生說這個牌子副作用小?!标惸棠厅c點頭,
顫巍巍地摸出布包,里面裹著疊得整整齊齊的零錢。她數(shù)錢時手在抖,
一張五塊的紙幣掉在地上,林小滿彎腰去撿,看見她褲腳沾著泥。
“老伴以前總罵我丟三落四?!标惸棠掏蝗婚_口,聲音輕得像羽毛,“他走的那天也是這樣,
我去買降壓藥,回來就見不著他了?!彼蜷_鐵皮盒,里面裝著張泛黃的黑白照片,
穿軍裝的年輕男人笑得一臉燦爛,摟著扎麻花辮的姑娘。林小滿想起自己的外婆,
也是這樣總忘事,卻記得外公愛吃的桃酥牌子,記得他們第一次約會的電影院。
去年冬天外婆走時,手里還攥著張皺巴巴的電影票根,日期是1958年3月17日。
穿西裝的男人推門進來,帶著一身酒氣。他徑直走到冰柜拿威士忌,
結(jié)賬時看見陳奶奶在抹眼淚,突然問:“婆婆,您知道怎么寄信給死人嗎?
”林小滿剛要開口,陳奶奶卻搶先說:“燒了就行,風(fēng)會帶給他的?!蹦腥速I了包信紙,
坐在靠窗的位置寫起來。陳奶奶數(shù)完錢,把藥盒放進布包,
臨走時對著男人的背影說:“別寫太狠的話,黃泉路上不好走,得讓他安心。
”男人的筆頓了頓,林小滿看見他肩膀猛地一抽,眼淚砸在信紙上,暈開一團藍(lán)墨水。
第五章:雨刷器與未說出口的對不起凌晨三點五十,李建國把出租車停在便利店門口。
雨刷器還在左右搖擺,像只停不下來的鐘擺。他扯掉濕透的外套,露出里面洗得發(fā)白的工裝,
胸口別著的出租車司機徽章沾著泥點,是剛才送客人時在泥地里打滑蹭的。“老樣子?
”林小滿遞來杯熱豆?jié){。李建國點點頭,接過杯子時手還在抖——半小時前他撞了輛電動車,
雖然對方只是擦破皮,他卻嚇得半天說不出話。車主是個戴紅領(lǐng)巾的小姑娘,
眼淚汪汪地說:“叔叔,我要遲到了?!薄凹觽€茶葉蛋?!彼曇舭l(fā)悶。
林小滿從保溫桶里夾出個剝好的蛋,看著他囫圇塞進嘴里,噎得直拍胸口。
便利店的電視在放早間新聞,主持人說今天是中小學(xué)開學(xué)第一天,
畫面里家長們在校門口揮手告別,像在放飛一群嘰嘰喳喳的小麻雀。李建國掏出手機,
翻出女兒的照片。十歲的小姑娘扎著高馬尾,舉著三好學(xué)生獎狀笑得露出豁牙。
他上次見她還是半年前,前妻帶著女兒改嫁到南方,電話里女兒總問:“爸爸,
你什么時候來看我?”他每次都說“快了”,卻總被夜班耽誤。穿白大褂的護士進來買咖啡,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嗒嗒響。李建國聽見她打電話:“3床的小女孩醒了,家長趕緊過來吧。
”他心里猛地一揪,想起剛才那個戴紅領(lǐng)巾的小姑娘,膝蓋上的擦傷還在滲血,
卻咬著牙說“我沒事”?!澳芙鑲€電話嗎?”他突然站起來。林小滿把座機推過去,
看著他撥號時手在抖。電話接通的瞬間,
他對著聽筒哽咽道:“對不起……爸爸錯了……這就去看你……”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
月亮從云里鉆出來,照亮他臉上縱橫的淚跡。
第六章:褪色球衣與未完成的擁抱凌晨四點十分,趙磊把濕透的球衣塞進包里,
拉鏈卡住時他用力一扯,布料撕裂的聲音在安靜的便利店里格外刺耳。他頭發(fā)還在滴水,
順著下巴滴在地板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像幅沒畫完的抽象畫。“要熱毛巾嗎?
”林小滿遞來包紙巾。趙磊搖搖頭,抓起柜臺上的礦泉水猛灌幾口,
喉結(jié)滾動的頻率快得像要把自己噎死。他剛結(jié)束加時賽,最后那個點球踢飛時,
全場的噓聲差點把他耳膜震破,教練把戰(zhàn)術(shù)板摔在他腳邊:“你這輩子都別想進主力!
”便利店里的收音機在放老歌:“青春如同奔流的江河,一去不回來不及道別。
”趙磊盯著貨架上的能量飲料,想起三年前選拔賽那天,父親也是這樣陪他在便利店等結(jié)果,
遞給他一瓶同款飲料說:“踢不進也沒關(guān)系,爸養(yǎng)你。”穿校服的女生進來買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