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頭,果然見大片紅腫,連臉也燒得發(fā)疼。
脖頸間的護身符散發(fā)著難聞氣味,其中花香尤其刺人。
顧弘時,你分明知道我碰不得半點花粉。
定親那年他怕酒樓擺鮮花惹我過敏,找繡娘學了許久,把整座樓掛滿他親手所繡的假花。
眾人為他的深情動容,皆道我找了個好夫婿。
我一把扯下護身符,掌心觸到黏膩的濕意。
抖動間紅布散開,背面赫然刻著個“依”字,小得幾乎看不見。
“姐姐發(fā)現(xiàn)了呀?”
“弘時哥怕我生病,專門給我求了幾十道平安符,這不,誤把給我的送姐姐了?!?/p>
“這道我記得可清楚了呢,昨日歡好時,不小心落在了床榻上。”
賴依依不知何時返回,沒了往日的柔弱。
“他總說我動情時最動人,還特意請了西洋畫師作畫呢?!?/p>
她揚了揚手里的畫稿,嘴角翹起,滿眼的炫耀。
那上面顧弘時摟著她,衣衫凌亂,汗滴在她頸間,眼神是我從未見過的癡迷。
難怪他素來不信鬼神,卻肯去寺廟整月。
原來佛前祈福是假,佳人相伴才是真。
我默不作聲,任她炫耀。
直到丫鬟換好藥,才喚府兵將他們的東西扔出去。
顧弘時跨進府門時,賴依依猛地跪下,對著圍來的街坊哭。
“弘時哥,小姐因為我們幼時定過親生氣,趕我們走,可我走沒關(guān)系,你是無辜的啊!”
顧弘時將她摟進懷,轉(zhuǎn)頭瞪我,眼里全是火。
“我和依依清清白白,不過鄰里情分!你身為都督千金,連這點肚量都沒有?”
我冷笑,手摸向袖中那疊西洋畫稿。
“清清白白?”
“要不要我把你們在寺廟廂房……”
話沒說完,賴依依突然晃了晃,直挺挺倒下去。
顧弘時嘶吼著叫醫(yī)師。
那焦急模樣,比得知我右眼看不清時真切百倍。
街坊炸開了鍋:
“都督千金就是霸道,容不下一個弱女子!”
“聽說這賴小姐是顧副官的救命恩人,平日關(guān)心些怎么了,做人不能忘本不是?”
“仗著家世欺負人,難怪嫁了這么多次都成不了!”
丫鬟攥著拳頭要理論,被我按住。
我跟著進了偏廳,看著醫(yī)師給賴依依搭脈。
顧弘時站在旁邊,手指絞著軍扣,喉結(jié)滾個不停。
“恭喜,這位小姐有孕兩月了?!?/p>
他臉上緊繃瞬間裂開,眼里的笑藏不住。
我扶著桌沿站直,異常平靜。
“既然有了孩子,我和你的婚事,解了吧?!?/p>
他猛地抬頭:“不行!這是意外!依依弟弟重病,要血緣之人的臍帶血救命,我只是……”
我打斷他:“只是什么?只是和她在寺廟‘借種’?”
他臉漲得通紅,卻梗著脖子:“當初我救你時你曾說過無論我做什么你都無條件支持和信任!這次是真的無奈!”
他所謂的救命之恩,不過是欺騙。
仗著我失憶,借著恩情求我出錢給他培養(yǎng)勢力,允諾會護我周全。
換走父親留下的護衛(wèi),說只有他可信。
可信任的下次卻是一次次背叛,一次次拋棄。
我扯了扯嘴角,笑意卻沒到眼底:“行,我信你這最后一次。”
顧弘時愣住,沒料到我會松口,他再三確認我是真的信他才放下心去照顧賴依依。
我轉(zhuǎn)身回房,喚人給宮景瀾傳急訊。
三日后,丫鬟捧著信進來,面上卻帶愁色。
“小姐,姑爺這幾日天天在屋外求見,說您不見他,他就……”
這三天他日日陪在賴依依身邊。
親自下廚做她愛吃的飯菜。
怕她孕吐,請了一批又一批有經(jīng)驗的婦女做酸食。
她一句饞了,跨城去帶回甜點。
偶爾想起我時,帶著剩下的賴依依不愛吃的糕點到我門外求見。
“他不是姑爺?!?/p>
我打斷她,接過信拆開,指腹撫過熟悉的字跡:
“前線戰(zhàn)事暫歇,不日抵北平,按你說的辦?!?/p>
“曦曦,護你之事,從未食言?!?/p>
心口像是被暖爐熨過,忍不住彎了眼。
“看什么笑得這么歡?”
顧弘時不知何時進來,視線黏在我臉上,語帶酸意。
我合上信紙,語氣平淡:
“雜書罷了,婚事將近,得償所愿嫁給心愛之人當然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