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云曉忽然想起什么,語氣里帶上一絲頭疼:“我忘了,你不會寫字?!?/p>
這個在田間地頭里游刃有余,能上房修瓦,下河叉魚的能手,卻是個不識字的。
他和城里那些接受過良好教育的男人不一樣。
記憶里,他總是很陽光,很能干。
她養(yǎng)傷時,沈珩說地里種紅薯辛苦,不讓她去,只叫她坐在田埂的樹蔭下歇涼。
還說她手嫩,砍豬草會劃傷手,總把她手里的鐮刀搶過去,讓她一邊待著。
村里人都喜歡沈珩,說他善良熱心腸,能吃苦,還會心疼人,是村里排的上號的好男人。
可現(xiàn)在,居然學(xué)會了偷東西東西!
果然是財(cái)帛動人心!
她當(dāng)初的顧慮是對的。
蘇云曉的心里止不住涌上一股煩躁。
她不介意他窮,沒本事,卻不能容忍她記憶里那個善良能干的好男人,變成一個手腳不干凈的竊賊。
“這個毛病,我得幫你糾正過來?!笨粗K云曉話里帶著不容置喙的無情:“從明天起,你就跟在我身邊學(xué)寫字。”
沈珩急得快瘋了。
可他喉嚨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再加上他手筋斷了,沒學(xué)過啞語,連比劃解釋都做不到。
他眼中一片猩紅,喉嚨里發(fā)出絕望的抽泣聲。
蘇云曉的怒火更盛:“你現(xiàn)在知道錯了?狡辯的話就別說了,檢討書,一萬字,一個字都不能少!”
“云曉,你別生氣了?!鄙剃雷呱锨皝?,一副大度的模樣,將手表塞回到他掌心。
“沈先生只是喜歡罷了,既然如此,這手表送給他就是?!?/p>
蘇云曉搖頭:“你老是讓著他做什么?”
說完,拿過手表重新給商昀戴上,又捏著他的手,寵溺地莞爾一笑。
徒留沈珩呆立原地。
無盡的苦澀,從心底最深處蔓延開來。
原來不被信任,是這般讓人難堪,絕望。
第二天一早,商昀想去山上走走。
蘇云曉看了眼沈珩:“你熟悉路,你來帶路吧。”
鎮(zhèn)里的大巴周末才會到村口,所以這幾天為了讓商昀不再針對他,沈珩還是答應(yīng)了。
可三人剛進(jìn)林子沒多久,天色便忽然暗了下來,大雨毫無征兆地落下。
“快找地方避雨!”蘇云曉皺眉喊。
她拉著商昀往前跑,沈珩緊跟其后,卻被滑溜的泥巴絆了一下,差點(diǎn)摔倒。
剛站穩(wěn),就聽見商昀的驚叫:“啊——!”
他跌坐在草叢里,小腿上纏著條青蛇。
他臉色煞白,大哭起來:“云曉,快想想辦法!”
蘇云曉沖過去,一把將蛇甩開,又連忙掀起他的褲腿檢查:“有沒有毒?”
沈珩趕緊蹲下查看傷口,又抬眼搖頭,用力比劃著:不是毒蛇,是家常小青。
商昀卻突然晃了晃身子,“我頭好暈……”
話音未落,他人就軟倒在蘇云曉懷里。
蘇云曉抱住他,神情復(fù)雜地看向沈珩:“你確定沒事?”
沈珩搖頭。
蘇云曉把商昀的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哥哥,堅(jiān)持住?!?/p>
她不再看他,大步朝山下走去,沈珩想追,卻腳下一滑,從坡上滾了下去——
劇烈的疼痛傳來,他手臂扭曲變形,那根斷掉的手筋又崩裂開來。
四周都是密集的雨聲、蟲鳴,還有遠(yuǎn)處模糊的人影漸行漸遠(yuǎn),沒有人回頭。
時間仿佛又退回到那一天,被鞭打、吞炭……親眼看著奶奶死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那種窒息感再次攫住胸口,讓每一次呼吸都變成折磨。
黑暗一點(diǎn)一點(diǎn)籠罩住他,沈珩終于撐不住閉上了眼,只剩冰冷和絕望填滿身體每一個角落。
突然,一只腳踢在沈珩的肩頭,讓他睜開眼。
雨幕中,只見梨歌站在他面前。
她低頭看著他,戲謔不解:“為那個小賤人,把自己折騰成這樣,值得嗎?”
沈珩不禁驚恐地想掙扎起來,可手臂根本使不上力,只能死死盯著她。
梨歌蹲下身,一把掐住他的下巴,語氣里帶著嘲弄:“小啞巴,要不,你跟我?你要是點(diǎn)頭,我現(xiàn)在就帶你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