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神之夢「神之夢……」那個老油條似的拾荒者，難得地沉默了一會兒。
他往篝火里扔了根干枯的骨頭，看著它被火焰舔舐，發(fā)出“噼啪”的輕響?！附讨鞔笕?，
你問的這個問題，可比之前那些加起來都重。」「沒錯，是有那么個傳說?；蛘哒f，預(yù)言?！?/p>
「在我們這行，它有好幾個名字。書呆子們管它叫‘終末心跳之謠’，我們嘛，
就叫它‘大寂靜’?！顾麎旱土寺曇簦鸸庠谒哪樕贤断?lián)u曳不定的陰影。「傳說很簡單，
就一句話——」「當(dāng)神之心不再搏動，便是萬物歸于寂靜之時。死者將獲得永恒，
而生者……將面臨抉擇?！埂高@片大陸上所有識字的、不識字的，差不多都聽過這句話?！?/p>
「但有意思的地方在于，每個人對這句話的理解，都不一樣?！埂改阆肼犅爢?？
那些自以為是的家伙，都是怎么解讀的？」「行，那我就給你說道說道?！?/p>
「首先是守骸者修會那幫神棍?！顾辶饲迳ぷ?，模仿著一種莊嚴(yán)肅穆的腔調(diào)，眼神朝天，
顯得神神叨叨?！浮奥牥?！圣骸的子民！《圣骸啟示錄》第三卷，第十二章有言：‘彼時，
巨人之心將獻上最后的搏動，如最終的獻祭。隨后，便是至高的、純粹的、永恒的寂靜?！?/p>
「“‘那寂靜，是神之沉眠的終點，亦是祂徹底死亡的起點。在那一刻，
祂殘存的神性將化為無上意志，審判世間萬物。腐化將歸于虛無，罪孽將被滌蕩?！?/p>
「“‘唯有信仰堅定、靈魂純潔者，方能渡過‘大寂靜’之海，抵達(dá)應(yīng)許的神國。
那是一個沒有痛苦，沒有畸變，只有永恒安寧的新生之地！’」他模仿完了，
自己先打了個哆嗦?！腹?，聽明白了嗎？在那幫神棍看來，心臟停跳，是好事。是世界重啟，
是他們上天堂的日子。對他們來說，‘大寂靜’就是‘新生’?！埂溉缓?，
是血肉塑形師那幫瘋子?！故盎恼叩谋砬樽兊每駸岫で?，他伸出手指，像爪子一樣蜷曲著。
「“神國？謊言！懦夫的自我安慰！”」「“我們的觀測數(shù)據(jù)顯示，
神骸的心臟是這個世界的引擎！它的每一次搏動，
都在為這個搖搖欲墜的生態(tài)系統(tǒng)提供基礎(chǔ)能量。一旦停止，能量供應(yīng)中斷，
整個世界只會在幾個周期內(nèi)崩解成一鍋毫無意義的原始血肉湯！”」「“但是！但是！
機遇就在其中！”」「“在引擎熄火前的最后一次、也是最強烈的一次搏動中，
它將釋放出創(chuàng)世以來最純粹、最濃縮的神性能量！那是整個神骸的生命精華！”」
「“誰能在那一刻，用自己的身體承接住那股洪流，誰就能完成終極的飛升！
超越凡人的界限，成為新的‘神’！舊世界的終結(jié)，將是我們個體新生的開始！”」
他又恢復(fù)了原來的樣子，撇了撇嘴?！高@幫瘋子，不關(guān)心世界會怎么樣。
他們只關(guān)心自己能不能在那最后一刻，搶到那張唯一的‘船票’，把自己變成下一個神。
所以他們天天都在研究怎么改造自己的身體，好讓自己能更‘扛造’一點?！埂缸詈舐?，
是黃銅聯(lián)盟那幫鐵腦殼。」拾荒者拿起一根鐵棍，敲了敲地面，發(fā)出的聲音沉悶而實在。
「“根據(jù)我們的地質(zhì)模型與能量衰減曲線分析，‘心臟’作為一個生物地?zé)岷诵模?/p>
其活動周期已進入末期。預(yù)計在未來一百到一百五十個標(biāo)準(zhǔn)年內(nèi)，其搏動將完全停止?！薄?/p>
「“屆時，大陸板塊的能量平衡將被打破，
引發(fā)全球性的地殼運動、火山噴發(fā)以及大氣循環(huán)的徹底崩潰。從物理層面而言，
這將是無可挽回的世界末日?！薄?/p>
「“我們不討論‘新生’或‘神國’這種無法被驗證的形而上學(xué)概念。
我們只關(guān)心一件事——如何在這場災(zāi)難中活下來?！薄埂浮胺桨赣卸阂?，
建造能脫離神骸引力、進入近地軌道的‘方舟’。二，
研究并制造出可以替代心臟功能的人造‘永動核心’，以維持大陸的能量穩(wěn)定?！薄?/p>
「“所有資源，所有人力，都必須為此服務(wù)。除此之外，一切都是空談。”」他攤了攤手，
把鐵棍扔到一邊?！改憧矗讨鞔笕??！埂竿瑯右痪湓?，聽在不同人的耳朵里，
就成了三件完全不同的事。」「守骸者在等著上天堂，塑形師在準(zhǔn)備著成神，
黃-盟在拼了命地造火箭。」「而我們這些拾-者呢……」他嘿嘿一笑，
露出有些發(fā)黃的牙齒?！肝覀兙驮谙?，到時候天塌下來，總有些高個子頂著。我們呢，
說不定能從那些倒下來的高個子身上，撿到點好東西?！埂杆?，
‘當(dāng)心臟停止跳動之日’……」「對這個世界來說，它既是確定的終點，也是最大的未知數(shù)。
」「沒人知道那天真的到來時，會發(fā)生什么。這，就是懸在每個人頭上的，最大的一把刀?！?/p>
二·黃銅聯(lián)盟「哈，教主大人，你這個問題問到點子上了。」「確實有那么一幫怪人。」
「他們既不像守骸者那幫神棍一樣天天抱著骨頭祈禱，
也不像血肉塑形師那幫瘋子一樣把自己改成怪物，更不像無貌者那群陰溝里的蛆蟲?！?/p>
「他們啊，信奉的玩意兒，叫‘齒輪和活塞’?！埂肝覀児芩麄兘小S銅聯(lián)盟’?！?/p>
「那幫家伙，怎么說呢……一群鐵頭娃。他們覺得神就是死了，透透的了，尸體就是尸體，
是一座巨大的礦山，而不是什么需要敬畏的東西。」「他們不搞什么‘神血共鳴’，
說那是‘懦夫的捷徑’，是‘污染自己血統(tǒng)的愚行’。」「他們靠自己的腦子和手?！?/p>
「你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在那些巨大的腿骨或者臂骨上，有一些地方終年冒著黑煙，
晚上亮著刺眼的黃光，跟鐵匠鋪似的，那多半就是他們的地盤?！?/p>
「他們會在那些巨大的骨頭上打下深井，不是為了找什么神髓，
而是為了抽取神骸腐爛時產(chǎn)生的地?zé)?，用來燒鍋爐，驅(qū)動他們的蒸汽機?！埂杆麄兊某鞘?，
簡直就是個巨大的、亂七八糟的作坊。到處都是叮叮當(dāng)當(dāng)?shù)那么蚵暎?/p>
刺鼻的機油味和硫磺味能把你熏個跟頭?？諝饫镉肋h(yuǎn)飄著煤灰，
地上流淌著五顏六色的煉金廢液?！埂杆麄兊姆孔邮屈S銅和鐵皮鉚接起來的，
上面掛滿了各種管道和壓力表。街上跑的不是人，
是些用發(fā)條和蒸汽驅(qū)動的、奇形怪狀的機械仆役，嘎吱作響地運送著礦石和補給。」
「這幫人的核心技術(shù)，一個是機械，一個是煉金?！埂笩捊鹦g(shù)跟我們理解的不太一樣，
不是點石成金。他們更像是……化學(xué)家？他們能從腐化體的爛肉里，
提煉出強酸和各種有用的金屬。還能制造一種叫‘防腐油膏’的東西，涂在身上，
能在腐化區(qū)域里多待一會兒。那玩意兒是我們拾荒者的硬通貨?！埂钢劣跈C械嘛，
那就是他們的命根子了?！埂杆麄冏畹靡獾脑煳?，是一種叫‘步行構(gòu)裝體’的大家伙。
你想想，一個用黃銅和鋼鐵造出來的、三層樓高的機械巨人，靠著一個巨大的蒸汽鍋爐驅(qū)動，
邁開腿能地動山搖。手臂上裝著巨大的鉆頭或者蒸汽錘，用來開礦和砸爛擋路的腐化體。
簡直就是移動的堡壘?！埂杆麄兊纳鐣埠苡幸馑肌！埂甘且粋€個‘行會’組成的聯(lián)盟。
有‘工程師行會’，負(fù)責(zé)設(shè)計和制造機械；有‘煉金術(shù)士行會’，
負(fù)責(zé)研究和生產(chǎn)各種藥劑、合金；還有‘礦工行會’，負(fù)責(zé)開著那些大家伙出去玩命。」
「最高權(quán)力機構(gòu)，叫‘大工匠議會’，由各個行會里手藝最好、腦子最靈光的老師傅組成?！?/p>
「他們對外人怎么看？」「對我們拾荒者，還行。只要你有他們需要的東西，
比如一些他們沒見過的腐化生物樣本，或者稀有的礦物，他們很樂意跟你交易。他們不信神，
只信等價交換?！埂笇κ睾≌咝迺?，是鄙視。他們嘲笑那幫人是‘守墓的呆子’，
抱著一具尸體做著不切實際的夢。不過有時候也會跟他們做生意，
用精煉的‘抗腐蝕鋼板’換取一些古老遺跡的地圖情報?！埂笇ρ馑苄螏?，那就是死敵了。
在黃銅聯(lián)盟看來，塑形師那種主動改造自己基因的行為，是對‘人類純粹性’的背叛。
他們認(rèn)為，工具就該是工具，身體就是身體，把兩者混為一談是墮落。
雙方為了搶奪一些富礦區(qū)，沒少大打出手。機械構(gòu)裝體對上血肉畸變體，那場面，嘖嘖，
血肉橫飛，零件亂掉?！埂钢劣跓o貌者……那更是見面就要往死里打的。
黃銅聯(lián)盟信奉的是秩序、理性和建設(shè)，而無貌者代表的是混亂、非理性和毀滅。
完全就是水火不容?！埂缚傊?，教主大人，這幫黃銅腦殼，是這具腐爛的尸體上，
唯一一幫想靠著自己，硬生生砸出一條活路來的家伙。」「雖然他們身上那股機油味，
實在讓人不敢恭維就是了。嘿嘿?！谷な睾≌咝迺概叮拷讨鞔笕?，
你想聽聽守骸者修會那幫人的事兒？」篝火旁的拾荒者咧嘴笑了，
露出一口被煙草熏得發(fā)黃的牙?！感邪?，這個我熟?！埂府吘梗麄兇蚪坏?，
是我們這行最頭疼，也最躲不開的事兒。」他把那根燒得焦黑的骨頭從火里撥出來，
用腳尖碾了碾?！冈趺凑f呢……你見過那種放了幾百年的風(fēng)干肉嗎？」「又干，又硬，
沒一點油水，還透著一股子死人味兒?！埂甘睾≌咝迺?，給我的感覺就是那樣?！?/p>
「他們是這片尸體大地上，最古老，也最頑固的勢力。他們的信條，
打從神嗝屁那天起就沒變過——看好這具尸體，等著神哪天睡醒了重新開張。」「為此，
他們制定了一大堆規(guī)矩，多得能把人活活煩死。」「他們的成員，主要分三種?！埂傅谝环N，
也是數(shù)量最多的，叫‘苦修士’。」「嘿，那幫人，簡直就是一群活著的標(biāo)本。
他們穿著最粗糙的、灰撲撲的袍子，
每天只吃維持不死所需的最低限度的食物——一種用苔蘚和骨粉做成的、毫無味道的糊糊?！?/p>
「他們臉上沒表情，跟戴了張假面具似的。說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
像是怕多說一個字就要遭天譴。他們把所有的欲望都視為褻瀆，
快樂、悲傷、憤怒……在他們看來都是需要被‘凈化’的雜念?！埂肝腋麄儞Q過東西，
那家伙從頭到尾眼皮子都沒抬一下，遞給我東西的時候，那手冰得跟尸塊兒似的。
我當(dāng)時就在想，這人真的還活著嗎？」「第二種，是他們的打手，叫‘圣殿騎士’?！?/p>
「這幫人稍微有點活人味兒，但不多。」「他們穿著厚重的、用神骸骨骼磨成的板甲，
上面刻滿了各種圣言符文。這些人是修會的武裝力量，負(fù)責(zé)清理腐化體，
追捕那些濫用神血共鳴的‘瀆神者’，還有……監(jiān)督我們這些不守規(guī)矩的拾荒者?！?/p>
「他們的戰(zhàn)斗方式，也跟他們的人一樣，一板一眼，毫無花巧。
就是靠著那一身硬得不像話的骨甲硬抗，然后用他們那種沉重的、刻著圣言的戰(zhàn)錘，
把敵人一下一下地砸成肉泥?！埂感屎芨?，但場面……很枯燥?！埂缸詈笠环N，最神秘，
也最難打交道，叫‘緘默學(xué)者’?！埂高@幫人是修會的腦子。
他們負(fù)責(zé)研究和保管那些從舊時代傳下來的‘圣物’，解讀那些亂七八糟的預(yù)言，
比如你之前問的那個‘終末心跳之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