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欲裂，像是被鈍器反復敲打過。
汪倫掙扎著睜開眼，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昏黃。不是電燈的暖黃，也不是霓虹燈的絢爛，而是一種…… 帶著煙火氣的、粗糙的黃。
他撐起身子，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硬板床上，鋪著的褥子帶著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干草氣息。身上蓋著的被子厚重而僵硬，針腳疏疏落落，顯然出自粗人之手。
“嘶……” 他倒吸一口涼氣，不僅是因為頭痛，更是因為眼前的景象。
這不是他的出租屋。
低矮的土坯墻，屋頂是茅草和泥土混合的結(jié)構(gòu)，角落里堆著幾個陶罐，一口掉了漆的木箱擺在屋角，除此之外，再無長物?？諝庵袕浡还烧f不清的味道，有塵土味，有煙火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 牲畜糞便的味道。
“這是哪兒？” 汪倫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厲害。
他記得自己昨晚還在和朋友擼串喝酒，為了一個項目的成功慶功。作為一個歷史系的研究生，兼半吊子的網(wǎng)文寫手，他最近正沉迷于《水滸傳》的研究，酒桌上還和朋友爭論林沖到底算不算真英雄，武松打虎的可信度有多高……
然后呢？好像喝多了，印象里是自己跌跌撞撞地回了家，打開電腦想再查點資料，結(jié)果趴在鍵盤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難道是…… 喝斷片了被朋友整蠱？” 汪倫甩了甩昏沉的腦袋，試圖尋找攝像頭之類的東西。
但屋里的一切都太 “真” 了。那土墻上的裂縫，陶罐上的指紋印，木箱上磨損的邊角，都透著一股歲月沉淀的質(zhì)感，絕非臨時布置能模擬出來的。
他掀開被子下床，腳剛落地，就差點一個趔趄。這身體…… 似乎有些陌生，雖然也算結(jié)實，但比他自己那常年坐辦公室、缺乏鍛煉的身子骨要壯實一些，卻也帶著一種長期勞作留下的僵硬感。
他走到那口木箱前，箱子沒鎖，他隨手打開。里面只有幾件打了補丁的粗布衣裳，料子粗糙得像砂紙，還有一雙快要磨破的布鞋。
最讓他心頭一沉的是，他在箱子底部摸到了一面小小的銅鏡。
銅鏡打磨得不算光亮，照出的人影有些模糊，但汪倫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鏡中人 —— 那不是他自己！
鏡中的青年約莫二十出頭，皮膚是健康的古銅色，眉眼還算周正，但顴骨略高，嘴唇偏厚，下巴上還有一道淺淺的疤痕。這張臉，陌生得讓他心慌。
“不是吧……” 汪倫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穿越？”
這個只在他筆下出現(xiàn)過的情節(jié)，竟然真的發(fā)生在了自己身上？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作為歷史愛好者，他看過的穿越小說沒有一百也有八十，知道現(xiàn)在最要緊的不是驚慌，而是搞清楚現(xiàn)狀。
“我是誰？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這里是哪里？”
他開始在這間簡陋的屋子里翻找線索。陶罐里是空的，墻角的干草堆里除了草還是草。最后，他在床底下找到了一個小小的布包。
布包里只有幾枚沉甸甸的銅錢，還有一張折疊起來的、泛黃的紙片。
汪倫顫抖著手展開紙片，上面是用毛筆寫的幾個字，字跡歪歪扭扭，像是初學寫字的人所書：
“濟州，石碣村，汪倫，存?！?/p>
濟州？石碣村？汪倫？
這三個詞像驚雷一樣在他腦海中炸響！
濟州，在宋朝屬京東東路，正是《水滸傳》中梁山泊所在地的核心區(qū)域！石碣村，更是大名鼎鼎 —— 那不是阮氏三雄的老家嗎？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這三位可是梁山泊早期的核心戰(zhàn)力，水上功夫天下一絕！
而汪倫…… 這個名字，他似乎有點印象，又似乎沒有。《水滸傳》里叫汪倫的人？好像…… 沒有什么重要角色吧？難道是個連名字都只被提過一次的路人甲？
他用力回憶，腦子里關(guān)于《水滸傳》的情節(jié)翻江倒海，但無論怎么想，都想不起一個叫汪倫的好漢或者重要人物。
“完了，” 汪倫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穿成了個連名字都可能留不下來的小角色，還偏偏在石碣村，這地方可是是非之地啊！晁蓋、吳用他們智取生辰綱后，第一時間就躲到石碣村阮家三兄弟那里了，后面官軍圍剿，石碣村肯定要被波及……”
他越想越怕。水滸世界，那可不是什么清平盛世，官府腐敗，盜匪橫行，人命如草芥。像他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至少原主看起來也不是什么高手）、沒權(quán)沒勢的普通人，想要活下去，簡直難如登天。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了一陣粗豪的說話聲，伴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
“三郎，你說倫小子醒了沒？昨天被那伙潑皮打得可不輕?！?/p>
“誰知道呢，那小子也是倔，不過是掉了幾文錢，非要跟張大戶家的狗腿子理論，這不找揍嘛。”
“唉，這世道，認了吧。等下看看，要是還沒醒，就去叫王婆來看看。”
門 “吱呀” 一聲被推開了，兩個穿著粗布短打、皮膚黝黑的漢子走了進來。
兩人看到坐在地上的汪倫，都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喜色。
“嘿，倫小子醒了！” 左邊那個身材略矮、絡(luò)腮胡的漢子嚷嚷道，“感覺咋樣？頭還疼不？”
汪倫看著這兩個陌生的漢子，腦子飛速運轉(zhuǎn)。三郎？倫小子？看來這具身體的原主就叫汪倫，和這兩人認識。
他強壓下心中的震驚和慌亂，模仿著記憶里電視劇里古人的語氣，澀聲道：“我…… 我沒事，勞煩二位哥哥掛心了?！?/p>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另一個高個、臉上有顆痣的漢子說道，“昨天要不是俺們哥倆回來得早，你小子怕是得躺個十天半月。那姓張的狗腿子，下手也太黑了！”
汪倫心中一動，原來原主是被人打傷的？這倒是解釋了自己頭痛的原因。他順著話頭問道：“不知…… 是哪兩位哥哥救了小弟？” 他必須盡快搞清楚身邊的人是誰。
絡(luò)腮胡漢子咧嘴一笑：“倫小子，睡糊涂了？俺是你李四哥，他是你趙三郎哥??！”
李四？趙三郎？
汪倫在腦子里搜索了一圈，確定這兩個名字在《水滸傳》里也排不上號，應該就是石碣村的普通村民。
“是李四哥，趙三哥…… 小弟一時昏沉，竟忘了，恕罪恕罪?！?汪倫連忙起身，拱手作揖。幸好他平時看的古裝劇不少，這些基本禮節(jié)還學得像模像樣。
李四擺擺手：“嗨，跟俺們客氣啥。你這身子骨弱，別亂動。俺們剛從湖里打了點魚回來，讓你嫂子給你熬點魚湯補補?！?/p>
湖里？石碣村靠近梁山泊，他們說的湖，十有八九就是梁山泊了。
汪倫心中又是一緊，梁山泊，那可是水泊梁山的根基，是無數(shù)英雄好漢嘯聚之地，也是官府圍剿的重點目標。自己身處這個漩渦的邊緣，未來的命運，實在是難料。
“多謝李四哥，趙三哥?！?汪倫感激道，這是真心話。不管怎么說，這兩人對 “原主” 似乎還不錯。
趙三郎皺了皺眉：“倫小子，以后別那么犟了。張大戶家勢大，又勾結(jié)著里正，咱們小老百姓，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幾文錢而已，犯不著跟他們拼命?！?/p>
張大戶？里正？
汪倫默默記下這兩個名字，看來這具身體的原主，就是個普通的村民，還挺軸，因為幾文錢被欺負了。
“三哥說的是，小弟記下了。” 汪倫點頭應道，他現(xiàn)在可沒心思去惹事，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務。
李四拍了拍他的肩膀：“這就對了。你先歇著，俺去叫你嫂子弄魚湯?！?說著，他和趙三郎就離開了。
屋子里又恢復了安靜。
汪倫走到門口，推開那扇簡陋的木門。
門外，是一個小小的院子，用籬笆圍著。院子里有一口水井，旁邊堆著一些柴火。再往外看，能看到一條蜿蜒的小路，通向遠處一片郁郁蔥蔥的樹林，更遠處，隱約能看到一片廣闊的水域，波光粼粼，在陽光下閃著光。
那一定就是梁山泊了。
空氣清新，帶著水汽和草木的清香，和他記憶里城市的喧囂與污濁截然不同。
但汪倫卻絲毫沒有欣賞美景的心情。
他知道，這片看似寧靜祥和的土地上，即將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
智取生辰綱、火并王倫、三打祝家莊、大破高唐州…… 一幕幕波瀾壯闊卻又充滿血腥與殺戮的情節(jié)，即將在這個時代上演。
而他，汪倫，一個來自千年之后的靈魂，一個在水滸世界里幾乎查無此人的小角色，該如何在這亂世中生存下去？
是隨波逐流，像原主一樣，或許某天就死于一場莫名其妙的禍事？
還是…… 利用自己所知的情節(jié)，掙扎求存，甚至，嘗試著去改變些什么？
汪倫握緊了拳頭。
他不是一個甘愿認命的人。
作為歷史系研究生，他對北宋的歷史有著遠超這個時代任何人的了解；作為網(wǎng)文寫手，他腦子里裝滿了各種奇思妙想和 “套路”。
或許，這些就是他在這個世界安身立命的資本。
“汪倫……” 他低聲念著這個名字，仿佛要將這具身體徹底接納，“從今天起，我就是汪倫了。水滸世界，我來了。”
他的目光投向遠方的梁山泊，眼神中既有迷茫和恐懼，更有一絲不易察覺的…… 期待。
前路未知，但他必須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