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般模樣落進司燁的眼底,鐵一般的心腸,竟是軟了下來。
“阿嫵,聽話?!甭曇衾锖约憾嘉丛煊X的溫柔。
一如他們剛成親時,他耐著性子哄她的語氣。
盛嫵哽咽。
“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司燁微微一愣,想起六年前,她與自己和離前的那一夜,她也是這副表情說了同樣的話。
那時,他本想給她說幾句軟話,可他剛靠近,她就拿簪子刺他。
那些本來要說的軟話,全都變成了狠厲的氣話。
而現在,司燁用力抿了抿唇角,什么都沒說,只垂著眼睫,伸手將她的手指一根根的掰開。觸及她鮮血淋漓的手心,他的喉結滾動著。
又幾滴淚落在他的手背上,司燁只覺那處滾燙起來。他不覺抬手,只是還未觸及她的面頰,她就倏地撇開臉。
他面色一沉,又見她側頸處,赫然露出一道青紫的掐痕,還有指甲劃出的血痕。
一雙鳳眸瞬間陰沉的瞥向那名掌事姑姑。
“誰干的?”
那姑姑登時臉色一白,又自顧自的將事情經過,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而后磕頭:“陛下,奴婢只是依照宮規(guī)行事,她藐視宮規(guī),還當場殺人?!?/p>
司燁騰地起身,六合靴碾過地板縫隙,磚石與鐵片摩擦的聲音,活像惡犬啃咬骨頭的動靜。
接著猛地撩起下擺,重重一腳踏在那掌事姑姑的胸口。一口血迸濺開來,掌事姑姑在他腳下抽搐幾下,一臉驚恐的表情,來不及發(fā)出驚呼,就閉了氣。
盛嫵趕忙用袖子蒙住棠兒的眼。小人兒嚇得一動不動。
她一直知道他的狠,卻是第一次見他殺人。
皇帝動怒,門外一眾宮人侍衛(wèi)皆跪了一片。
“奴才該死,求陛下饒命。”方才被盛嫵刺傷的太監(jiān)連連給他磕頭。
身子抖成了篩子!
司燁側目一瞥:“哪只手碰的她?”
太監(jiān)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不說是個死,說了興許丟只手,一咬牙,伸出右手。還未求饒呢!
就見司燁猛然從腰間抽出寶刀,當真是削骨如泥。
只一下,那半截胳膊就掉在地上,太監(jiān)抱著斷臂發(fā)出一聲慘叫。疼的打滾。
司燁盯著他,握刀的手背上疤痕猙獰,幽幽道:“當年,她刺傷朕的手,朕都沒動她一下,你算個什么東西,也敢碰她?!?/p>
這話一出,盛嫵一怔。
又見那太監(jiān)聽了這話,濘在血泊里又是求饒,又是磕頭。
司燁冷冷一笑:“押入慎刑司?!?/p>
一句話便定了人的生死。
盛嫵緊緊抱著棠兒,看著那人被堵住嘴,快速拖出屋子。
雖是明白過來這事不是司燁授意,可當那雙陰測測的鳳眸緩緩轉向她時,盛嫵的心臟還是驟然一縮。
六合靴再次踏響,她能感覺懷里的孩子在劇烈的顫抖,棠兒怕他。
眼見他又提著刀走向那名瑟瑟發(fā)抖的宮女時,盛嫵趕忙制止:“她是無辜的?!?/p>
“無辜?”他歪頭看她。
凌厲的鳳眸透著一股狠勁,著實瘆人。
盛嫵咽了咽嗓子:“她方才幫我求情,還被那姑姑打了?!?/p>
他聽后,身上那股冷意稍減,但仍面沉似水。
目光盯著盛嫵,皺眉問:“你頭上的傷是怎么來的?”
盛嫵顯然沒有預料到他會突然問起這個問題,她愣了愣:“是……是你推的?!?/p>
聞言,司燁臉上閃過一絲驚愕,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東廂閣里那聲悶響。
他心中頓時涌起一股復雜的情緒,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煩躁。
胸口悶堵的難受!
當即吼了一嗓子:“都傻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傳太醫(yī)?!?/p>
張德全當即夾著腦袋小跑著去了。
回來的路上不停的催促太醫(yī):“您快些個,陛下這會兒正在氣頭上,叫他等急了,咱們都沒好果子吃?!?/p>
年過半百的太醫(yī)跑出了一腦門的汗:“敢問是誰受傷了,可叫本官這雙老腿遭大罪了。”
張德全皺著眉頭:“快別問了,您老再快些,到了那自然就知道了?!?/p>
二人緊趕慢趕,剛進廊下,就見鄧女官迎上前:“陛下給盛夫人換了廂房,快隨我來?!?/p>
一句盛夫人,倒把太醫(yī)驚了一下。當下什么都不敢問,加快腳步。
剛剛走到門口,還未來及推門,就聽里面?zhèn)鱽硭緹畹穆曇簦骸熬退闶莻€啞巴受了傷,也知道哼哼幾聲,偏你是個木頭!疼成這樣,都不知道吭一聲!”
他的語氣有些嚴厲,甚至還帶著幾分惱怒。
話音未落,只聽得一聲清脆的童音驟然響起:“你別兇我娘!”那聲音雖然帶著些許哭腔,卻異常響亮。
“娘,棠兒想回家,你叫爹爹來接我們好不好?”
“嗚嗚嗚……”小人兒的哭聲越來越大。
“閉嘴。”
那哭聲戛然而止。
接著又是一陣低聲綴泣:“你不就是想看我哭嗎,我哭就是了,何故嚇一個孩子?!?/p>
幾個喘息間,屋門猛地從里拉開,明黃色的身形出現在眾人眼前,太醫(yī)當即俯首行禮。
卻見司燁沉著臉,一言不發(fā)的離去。一眾宮人跟在他身后,各個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出一絲差錯。
司燁出了西殿,沒往正殿去,而是徑直回了乾清宮。
魏靜賢進來時,見司燁端坐在鎏金龍紋椅子上,手里端著一盞茶,也不喝。只盯著手背上的舊疤發(fā)呆。
御案下落了一地奏折,想是剛剛發(fā)了火,魏靜賢默不作聲,上前一一拾起,目光不經意掃到地上的帕子,一并撿起,疊放在御案上。
特意將那黑眼玉兔的繡面攤在正面。
司燁瞥了一眼:“扔了。”
“是。”魏靜賢拿了揉成一團,隨意塞進袖子里。
又察覺一雙冷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查到了嗎?”
魏靜賢回:“是永昌侯打的,且,他還與她斷絕了關系?!?/p>
“傳信給風隼,折斷他的手?!?/p>
魏靜賢低低應了一聲,又抬眼看去,司燁正低頭呷茶,一雙幽深的鳳眸,任誰也望不見底。
未過多久,魏靜賢出了殿,見皇后被宮人簇擁著,正往這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