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于嫁給了顧琳瑯的夢中情郎——沈時諶。大婚那天,顧琳瑯瘋了。她帶著兩個仆婦,
扯壞了我的嫁衣、摔爛了沈時諶贈與我的定情信物。但這絲毫沒有影響我的好心情。
她在我的喜房大哭大叫??粗谫e客面前狀若瘋婦,我緩緩勾起嘴角。1“顧清棠!
你這個賤人!”顧琳瑯雙目赤紅,精心修剪的指甲劃過我的臉頰,“我喜歡時諶哥哥多年,
你憑什么嫁給他?”我偏過頭,她的指甲貼著我的側(cè)臉而過,疼痛傳來,我卻笑得更明媚了。
“姐姐?!蔽逸p聲細語,用只有她能聽見的音量說,“你的夢中情郎,
今天已經(jīng)是我的夫君了?!鳖櫫宅樀募饨新晭缀跸品蓓敚偷負湎蛭?,卻被兩個仆婦攔住,
頭上的珠釵散落一地,精致的妝容糊成一團?!邦櫫宅槪瑺柍珊误w統(tǒng)!”尚書顧海潮,
我名義上的父親。他大步走來,臉色鐵青。
顧琳瑯哭喊著:“父親您明明答應過我的……““住口?!币挥涰懥恋亩獯驍嗔怂脑?。
顧琳瑯被顧海潮打得踉蹌幾步,嘴角滲出血絲。她不可置信地捂著臉,
看向一向?qū)檺鬯母赣H?!巴舷氯?,關進祠堂?!鳖櫤3迸取N掖瓜卵酆?,
藏住眼中的快意。十年了,自從母親“意外”離世,我被接回顧家,
顧琳瑯母女加諸在我身上的屈辱,今日終于討回了一分?!扒逄?,你沒事吧?”不知何時,
前來接親的沈時諶站在我身側(cè),聲音溫柔似水。我抬頭看他,這個男人劍眉星目,
一身大紅喜袍襯得他越發(fā)俊朗?!盁o礙?!蔽覔u了搖頭,輕聲道。賓客們竊竊私語,
不時投來或同情或探究的目光。沒人相信顧家二小姐竟嫁給了朝廷的新貴,
名門望族都爭相巴結的沈大人。畢竟,我只是個不受寵的庶女。
“聽說顧二小姐的生母死得蹊蹺……”“顧尚書當年不過是個五品小官,
能爬到現(xiàn)在的位置……”“沈大人怎么會……”零碎的議論飄入耳中。面紗下,
我的笑意更深。沈府,夜色漸深,紅燭高燃。待所有人散下,沈時諶幫我脫下外衫,
目光卻落在我手腕上猙獰的傷疤上?!斑@是……”“十歲那年,顧琳瑯說我偷了她的玉鐲,
顧夫人用燒紅的鐵尺燙的。”我平靜地說。沈時諶的指尖輕輕撫過傷疤,
眼中翻涌著我看不懂的情緒?!邦櫦仪纺愕模視湍阋灰挥懟?。
”我抬眼看他:“大人為何幫我?”他輕笑一聲,
從袖中取出一卷泛黃的紙:“三年前我查案時,偶然發(fā)現(xiàn)了這個。”展開一看,
是一份驗尸記錄的殘頁,上面赫然寫著我母親的名字,“尚書顧海潮之妾林氏,
頸部有指痕……”我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起來。母親死后被草草安葬,官府記錄卻是自縊身亡。
這份殘頁證明,她是被人謀殺的?!拔也檫^,你母親死前曾去過主院,與顧夫人有過爭執(zhí)。
”沈時諶的聲音低沉,“而那時,顧尚書正謀求升遷,
需要一筆巨款打點……”我攥緊了那張紙,胸口翻涌著多年的恨意?!八?,
沈大人娶我總不會是為了幫我報仇吧?!薄盀榱伺c你聯(lián)手。顧家欠你的,欠我的一并清算。
”他打斷我,抬起我的下巴。燭光下,他的眼神幽深如潭。
我不知道他話中“欠我的”是何意,但此刻,我們目標一致?!昂献饔淇欤蚓?。
”我端起合巹酒,一飲而盡。顧家的噩夢,才剛剛開始。2回門那日,
我專門挑了件明艷的衣裙。翠兒綰發(fā)的手頓了頓:“小姐,太招搖了吧?
”銅鏡中的我唇角微揚:“合該這樣?!鳖櫢T外,沈時諶在扶我下車,
我故意與他十指相扣。大門處,顧琳瑯的滿臉扭曲,氣得快把手中的帕子拽爛。
一行人來到正廳。顧海潮和顧夫人端坐上首。我規(guī)矩行禮?!敖憬氵@衣服紅得,
不像我們顧家女兒該有的端莊。”顧琳瑯甜膩的聲音響起。我輕撫衣袖:“回門穿紅是祖制。
況且……”抬眼直視她,“我已嫁作人婦,不比妹妹待字閨中?!鳖櫫宅樐樕住?/p>
二十歲未定親,她早成了京中笑柄。顧夫人突然插話:“聽說你娘留了支玉簪給你?
”廳內(nèi)驟然安靜。我笑道:“母親記性真好,是外祖母的嫁妝。
”顧尚書猛地起身:“該祭祖了?!闭f罷匆匆離去。中午,偏廳里,
我找到獨飲悶酒的顧琳瑯。“妹妹怎么一個人?"“少假惺惺!”她摔了酒杯,
“你和你那賤人姨娘一樣……”“我娘怎么了?”我逼近她。
顧琳瑯突然慌亂起來:“她……她活該短命!
”我俯身在她耳邊輕語:“知道為什么父親當年非要納我娘進門嗎?”感覺到她渾身一僵,
“因為她手里有顧家的秘密。就像……我手里有妹妹的秘密一樣?!薄澳愫f什么?
”她猛地推開我,茶盞翻倒。我輕笑著后退,顧琳瑯面如死灰。回府馬車上,
我掀簾望著遠去的顧府。這座吃人的宅院,終有一天我要親手燒了它?!霸谙胧裁??
”沈時諶問。我放下簾子:“想你為何對十年前的舊案這么感興趣?!薄按罄硭侣氊煛?/p>
”“是嗎?說不定能查出意想不到的東西呢!”馬車內(nèi)陷入沉默。3雨水敲打著窗欞,
我蜷在暖閣的軟榻上,面前是母親留下的檀木匣子。
匣中物品寥寥——一支褪色的絹花、半截燒焦的信紙、一枚生銹的鑰匙。閑來無事,
我開始擺弄面前的匣子。一不小心,匣子掉落在地,我趕緊撿起,好在里面的東西完好無損,
可惜匣子壞了。手指撫過,匣子蓋竟然有夾層,打開夾層,里面藏著一封信。
我小心翼翼拿起那封信,信封上是母親娟秀的字跡——棠兒親啟。手指微微發(fā)抖。
母親去世那年我只有八歲,這封信她是什么時候?qū)懙??為何我從不知道它的存在?“小姐?/p>
要掌燈嗎?”也許是聽到我打翻了東西,翠兒在門外輕聲問?!安槐亍D闳バ?,
我想一個人待會兒?!贝_步聲遠去,我才就著微弱的燭光拆開信封。信紙已經(jīng)泛黃,
墨跡有些暈染,但字跡依然清晰:“棠兒,若你讀到這封信,為娘已不在人世。莫要悲傷,
這一切都是命數(shù)。切記,娘留給你的玉簪千萬收好,簪中有你外祖一家的冤情與顧家罪證。
若有機會,將它交給……”信的后半截被水漬浸透,字跡模糊不清。我翻來覆去檢查信紙,
只有幾個字勉強可以辨認:“太后……玉……”玉簪?我確實有一支母親留下的白玉簪,
樸素無華,一直收在妝匣最底層。顧夫人曾經(jīng)派人在我房間找過,無功而返,
回門那天她也提到了這支玉簪。至于太后,母親怎么會與宮中有聯(lián)系?窗外一道閃電劃過,
照亮了站在廊下的高大身影。我心頭一跳,隨即認出那是沈時諶。他披著墨色大氅,
似乎剛從外面回來,正與一個侍衛(wèi)模樣的人低聲交談。我悄悄將信藏好,推開一條窗縫。
風雨聲中,斷斷續(xù)續(xù)的字句飄來:“顧家老仆死了……玉簪……”我迅速合上窗,
心跳如擂鼓。他們怎么會調(diào)查玉簪的事?次日清晨,我在書房找到了沈時諶。
他眼下有淡淡的青黑,顯然一夜未眠?!胺蚓蛞顾每珊茫俊蔽疫f上一盞熱茶。
他接過茶盞,“尚可,大理寺有些急務,處理得晚了些。
”我故作不經(jīng)意地提起:“今早翠兒去市集,聽說顧家有老仆死了?!蔽矣^察著他的表情。
沈時諶放下茶盞,“我正要去驗尸房看看?!薄拔彝阋黄鹑??!薄安恍?。”他斷然拒絕,
隨即又放軟語氣,“那地方陰氣重,不適合你去。”我正欲爭辯,管家來報說陸大人到訪。
沈時諶明顯松了口氣:“請他過來。”陸明遠是沈時諶的摯友,兵部侍郎的公子。
我借口準備茶點,悄悄繞到書房外的回廊。透過半開的窗縫,
我聽到陸明遠壓低的聲音:“顧家開始行動了。今早我父親說,顧尚書秘密進宮見了李公公。
”“意料之中?!鄙驎r諶冷笑,“那老閹狗收了顧家多少銀子,
才會冒險銷毀先帝時期的宮籍記錄……”我心跳如雷。宮籍記錄?沈時諶到底在查什么?
午后,沈時諶出門辦事。我取出那支白玉簪仔細端詳。簪子通體素白,
只在頂端雕著一朵小小的海棠花。我試著旋轉(zhuǎn)、拔動各個部位,卻毫無異常?!皞滢I,
我要去趟珍寶閣?!闭鋵氶w是京城最有名的首飾鋪子,閣主柳師傅曾受過外祖父的恩惠。
見到玉簪,他的眼神立刻變了?!靶〗氵@簪子從何而來?”“家母遺物?!蔽抑币曀难劬?,
“柳師傅認得?”他壓低聲音:“這簪子不尋常。若小姐信得過老朽,可否留下幾日,
讓老朽仔細瞧瞧?”我猶豫片刻,點頭應允。當夜,沈時諶沒有回府。我輾轉(zhuǎn)難眠,
索性起身去了書房。借著燭光,我翻看他案頭的卷宗,大多是大理寺的普通案件。
但在抽屜最底層,我發(fā)現(xiàn)了一本薄冊子,封面上寫著“景和十五年案錄”。景和十五年,
正是娘去世那年。翻開第一頁,我的血液瞬間凝固。上面記載的并非娘的案子,
而是一樁震驚朝野的大案——蕭氏通敵案。案卷記載,大將軍蕭遠山通敵賣國,滿門抄斬,
唯幼子蕭時諶下落不明。蕭時諶……沈時諶……4“小姐真好看。
今日長公主府的宴會……”翠兒為我插上最后一支珠釵?!邦櫫宅樢矔?。
”翠兒的手頓了頓:“小姐要當心,二小姐最近……”“最近怎樣?”“聽說自回門那日后,
二小姐脾氣越發(fā)暴躁,前日還打死了個丫鬟?!薄鞍盐仪叭兆屇銣蕚涞臇|西拿來。
”翠兒從袖中取出一個錦囊,里面裝著幾張泛黃的紙頁。我展開看了看,
是幾首字跡娟秀的詩作,落款是娘的閨名。長公主府的牡丹亭內(nèi),顧琳瑯被眾貴女簇擁著,
高聲吟誦:“‘月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這是我昨夜即興所作。
”“妹妹這詩怎么與我娘遺作一字不差?”亭內(nèi)嘩然。顧琳瑯臉色煞白:“你胡說。
”“今日本想與各位姐妹探討詩詞,我特地拿了我娘留下的手稿,比對字跡便知。
”我從錦囊取出泛黃詩稿,在眾人間傳閱。顧琳瑯尖叫撲來,被貴女們攔住。
長公主聞聲而至,冷臉將她逐出府去?;馗螅驎r諶已在書房等候,面前攤開幾本冊子。
“岳母的驗尸記錄被改過。”他指向一行字,“她死后第三日,顧尚書就升了戶部侍郎,
像筆交易?!闭f著,顧海潮突然到訪。一開始他假意寒暄,我和沈時諶并不搭話。
他話鋒一轉(zhuǎn):“陛下要徹查十年前軍餉案,賢婿參與其中吧?”“尚未接到旨意。
”“有些舊案何必再翻?”顧尚書意味深長地看我,“清棠覺得呢?”“真相總會大白,
不過是早晚問題?!币股睿冶回瑝趔@醒,發(fā)現(xiàn)沈時諶不在榻上。窗外夜鶯凄啼,戛然而止。
5晨光透過窗紗時,我已梳洗完畢。沈時諶仍在熟睡,眉頭微蹙,似乎夢中也不得安寧。
翠兒在門外候著,見我出來立刻迎上前:“小姐,伺候過夫人的柳媽媽來了,在后門等著呢。
”我心頭一跳。柳媽媽是我生母的陪嫁丫鬟,母親死后被趕出顧府,
我費了好大功夫都沒找到她。如今她卻自己找來了。見到我,
她渾濁的眼中立刻涌出淚水:“小姐……太像了,和夫人年輕時一模一樣……”“柳媽媽。
”我握住她顫抖的手。柳媽媽緊張地左右看看,壓低聲音:“小姐,
昨日我聽以前在顧家做事的下人說,簪子被顧家找到了,我特意過來問你?!濒⒆樱?/p>
簪子不是還在珍寶閣嗎?不等我說話,柳媽媽又道:“那簪子是太后賞給夫人的,
里面有機關,藏著顧海潮通敵賣國的證據(jù)……”“機關?怎么打開?”“老奴也不清楚,
只知道夫人對簪子上的海棠花贊不絕口。”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我塞給柳大娘一袋碎銀回到府內(nèi)。剛踏入院子,就撞上一堵人墻。沈時諶不知何時站在那兒,
目光落在我慌張的臉上,“這么早去哪了?”他語氣平淡,眼中卻帶著審視?!吧⒉?。
”我繞過他,“今兒天氣好。”他一把扣住我的手腕:“見誰了?
”我掙開他的手:“一個舊仆,問我娘的事?!鄙驎r諶眼神一暗,
沉默片刻后突然道:“今日我要去趟刑部,晚膳不必等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
我長舒一口氣。末了我一個下人都沒帶,匆匆往珍寶閣趕,珍寶閣卻大門緊閉。
隔壁的商戶說珍寶閣已經(jīng)關門幾天了?;氐礁希?/p>
卻見翠兒面色慘白地站在廊下:“小姐……顧家來人了,說顧夫人病重,
要見您……”我冷笑:“又想耍什么花樣?”翠兒遞上一封信。信是顧琳瑯寫的,字跡潦草,
說顧夫人高燒不退,一直喊著我的名字。這倒稀奇了,那毒婦恨不得我死,怎會想見我?
“備轎,我去看看?!鳖櫢黄y。顧夫人的臥房,心腹李嬤嬤站在門口,眼中閃著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