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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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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那道猙獰的裂口,像一道滾燙的、貫穿靈魂的傷疤。被粗劣縫合的針腳如同丑陋的蜈蚣,盤踞在左手生命線被強行切斷的位置,每一次脈搏的跳動都牽扯出尖銳的、仿佛要再次撕裂的痛楚。厚厚的白色紗布纏裹其上,浸出的暗紅色血漬如同拓印的罪證,無聲地宣告著那個午后的決裂。

家里是死水般的寂靜。父母看向她的眼神只剩下一種疲憊不堪的后怕和刻意的疏離,像在規(guī)避某種不潔的災(zāi)厄。勒令退學的處分通知被無聲地收起,那張被撕裂的巴黎高美通知書碎片,無人敢拾,也無人敢提,如同被封入水泥地板的恥辱印記。

唯有掌心的劇痛,如同永不熄滅的暗火,在每一個死寂的黑夜里灼燒著林溪的神經(jīng)。

它不再僅僅是皮肉之傷。

它是界碑。

是宣戰(zhàn)書。

是她與過去、與那個被定義、被禁錮、被鮮血染透的林溪徹底割裂的——定義域重劃。

劇痛讓人清醒。清醒得近乎殘忍。

她開始沉默地行動。像一臺被重新編程后只剩下執(zhí)行指令的冰冷機器。

第一步,是清理戰(zhàn)場。也是埋葬。

她從母親小心翼翼搬進房間角落的紙箱里,一件件取出那些曾被她視為珍寶的東西:沾滿斑斕顏料的圍裙,掉漆的木頭畫架,擠干最后一點色彩的錫管顏料,畫廢了無數(shù)張的練習稿……上面曾繪制過藍天、草地、陽光,和他偶爾闖入畫面的側(cè)影。那些色彩曾經(jīng)鮮艷,如今在陰暗的房間里,只剩下一片灰敗。

沒有留戀。沒有猶豫。

她將它們,連同那把曾嵌在他肩胛骨下、后來被警方作為證物提取后又詭異地被放棄追回、最終不知如何流落回她家垃圾桶邊緣、布滿褐色污垢和細微銹跡的金屬調(diào)色刀(看到它時,母親驚恐地尖叫一聲),一同裝入巨大的黑色垃圾袋。

動作利落,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快意。像在用刀子刮掉自己潰爛的皮肉。

“溪溪……這些……都扔了嗎?”母親的聲音顫抖,帶著難以置信的痛惜和一絲恐懼。女兒眼中那種近乎凝固的瘋狂,讓她心頭發(fā)冷。

“嗯?!绷窒獩]有回頭。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她將最后一個沉甸甸的畫夾塞進袋口,封緊。指尖劃過粗糙的塑料表面,留下一點不易察覺的暗紅印跡——紗布下滲出的血。

她拖著那個巨大的、象征著埋葬過去的黑色口袋,像拖著一具沉重的尸體,走向社區(qū)回收點。手腕的劇痛讓她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她卻咬緊牙關(guān),脊背挺得筆直。垃圾投入回收箱的悶響,如同在她心口砸下封棺的最后一錘。

第二步,是蛻變。亦是斷離。

她走進了小區(qū)拐角那間光線昏暗、彌漫著廉價洗發(fā)水味道的小理發(fā)店。

“剪了?!彼钢约耗穷^曾經(jīng)精心護理、因連日的自我囚禁而顯得黯淡干枯的栗色長發(fā),對那個打著哈欠的年輕理發(fā)師說。

“???剪掉?”理發(fā)師有些錯愕地看著這個臉色蒼白、眼神空洞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狠勁的女孩,“你這一把頭發(fā),怪可惜的。剪多短?”

“很短?!绷窒穆曇魶]有任何起伏。她的目光越過臟兮兮的鏡子,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腦海里閃過畢業(yè)典禮那天被狂風掀起、又被血漬浸透的發(fā)絲纏繞脖頸時的窒息感?!霸蕉淘胶??!?/p>

理發(fā)師聳聳肩,拿起剪刀。

咔嚓!

咔嚓咔嚓——!

冰冷的剪刀緊貼著頭皮快速開合!一縷縷曾經(jīng)溫順地披散在肩頭的發(fā)絲,毫無眷戀地、大把大把地墜落。如同被斬斷的藤蔓,帶著它們曾經(jīng)承載的秘密、情愫、軟弱和那個舊日林溪的影子,紛紛揚揚地落在冰冷的水磨石地上。

黑色的塑料圍布下,林溪閉上眼。耳邊是剪刀無情的聲響。她感受著頭皮在冷空氣中暴露出的細微涼意,如同剝?nèi)チ艘粚颖Wo殼。當最后一縷遮住耳垂的長發(fā)落下,鏡中出現(xiàn)的,是一張被驟然剝露的、線條清晰、下頜緊繃的臉。

額發(fā)被剪短至眉上,耳際全部推平,露出一段細白脆弱的脖頸。鏡中的少女,眼神銳利而空洞,像一把剛開刃、卻失去了鞘的匕首。蒼白的臉頰,被短發(fā)襯得更加消瘦鋒利,下顎線透著一股冰冷的倔強。

長發(fā)的溫柔假象被徹底撕碎。露出一身嶙峋的、準備扎入荊棘的骨骼。

第三步,是最后的確認。亦是無聲的告別。

掌心的傷口尚未愈合,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痛。但林溪已經(jīng)換上了一件盡可能干凈的舊衛(wèi)衣,將那只纏著厚厚紗布、依舊隱隱作痛的左手插進寬大的口袋深處。她低著頭,用新剪的、凌厲的短發(fā)半遮著臉,像一道無聲的灰影,融入了澄宇中學后門外那條喧囂嘈雜的胡同里。

她選擇了一個靠近學校小側(cè)門、旁邊堆滿廢棄美術(shù)道具(斷裂的畫架腿、掉漆的靜物模型)的狹窄電話亭。這里隱蔽,卻能透過污跡斑斑的玻璃,清晰看到校內(nèi)那條通往高三老師辦公樓的小路。午休時間剛過,學生開始返回教室,人流在狹窄的通道里如同緩慢流動的粘稠液體。

心跳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掌心傷口的劇痛尖銳地提醒著她此行的目的。她強忍著,目光如同獵鷹般掃過每一個經(jīng)過的身影,呼吸因緊張而微促。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人流漸稀。

就在她幾乎以為等不到時——

視線猛地凝固!

瞳孔驟然收縮!

遠處,教學樓側(cè)門被推開。

一道異常熟悉、卻讓她瞬間如墜冰窟的身影,在另一個人的攙扶下,極其緩慢、僵硬地向校外挪動。

是顧嶼白!

但他……幾乎讓林溪認不出來!

曾經(jīng)挺拔如松柏的少年,肩膀以一種非常不自然的姿勢塌陷著,仿佛被無形的重物生生壓垮!左側(cè)身體幾乎被一層厚厚的、雪白的、如同醫(yī)療級石膏般的固定支架完全包裹!從肩膀一直延伸到手腕!那支架如同一個巨大的、冰冷的金屬甲胄,將他那條受傷的手臂以一種絕對僵直的姿態(tài)死死固定??!手臂被支架托起,毫無生氣地懸垂在胸前!像一截失去控制的提線木偶肢體!

他的左手無力地低垂在支架邊緣!曾經(jīng)修長靈活、能精準運算宇宙規(guī)律的手指,此刻像五根失去所有生命力和彈性的、蒼白的枯枝,毫無知覺地微微蜷曲著。指尖透著一種病態(tài)的、不祥的灰白色澤。

他的臉色是一種從未有過的、近乎透明的慘白。鏡片后的眼睛深陷在眼窩的陰影里,曾經(jīng)沉靜深邃的琥珀色,此刻是一片望不到底的、仿佛所有光芒都被吸走的死寂。嘴唇干裂,毫無血色。每一步挪動,都極其微小,極其艱難,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攙扶著他的,是一個穿著專業(yè)康復(fù)訓練服、神情嚴肅的陌生男人(應(yīng)該是康復(fù)師),小心翼翼地托著他右邊身體,防止他失衡跌倒。

他們正朝著校外臨時設(shè)置、專供他出行的無障礙通道走去。顯然,是去進行每天的術(shù)后康復(fù)訓練或者醫(yī)學復(fù)診。

顧嶼白的身體微側(cè)著。

就在經(jīng)過林溪藏身的電話亭側(cè)面時。

一陣亂風吹過!

幾張被丟棄在地上的、用來包裹學生快餐飯盒的油膩舊報紙猛地被風卷起!

打著旋兒,帶著刺耳的“嘩啦”聲,凌亂地撲打在顧嶼白腿邊的固定支架和他攙扶者的鞋面上!

顧嶼白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和氣流驚擾,腳步本能地一滯!

就在這一瞬間!

他的目光極其短暫地、極其不經(jīng)意地瞥向了林溪藏身的電話亭方向!

隔著電話亭布滿污漬和水痕的骯臟玻璃!

兩道目光!

一道是廢墟般的死寂,茫然失焦!

一道是帶著決絕傷痕、被巨大震撼釘在原地的銳利痛苦!

視線在滿是油污和水漬的玻璃面板上短兵相接!

凝固了不到0.1秒!

林溪的心臟被瞬間攥緊!窒息!她甚至懷疑是自己的錯覺!他……看見了?

顧嶼白的目光沒有停留!那片死寂的冰原甚至沒有因為這短暫的對視掀起一絲波瀾!空洞!麻木!仿佛那污穢的玻璃板和玻璃后面那道凝固的灰影,都只是模糊背景里一塊無關(guān)緊要的殘破色塊!

下一秒,他的目光已毫無留戀地滑開!重新落在前方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眉頭因挪動步伐帶來的劇痛而緊緊蹙起!

被風吹亂的報紙殘片!

一個油膩的、骯臟的、沾著食物污漬的、被撕裂大半的麥當勞優(yōu)惠券一角!

被風卷著,啪地一下,緊緊貼在了顧嶼白那條纏在支架上、無力垂落著的左手手背上!

油膩的黃色優(yōu)惠券殘片!

與他左手背近乎透明的慘白皮膚!

與他指尖那毫無生氣的、象征生命力量徹底枯竭的灰白!

形成了極其刺目、殘酷、荒謬的對比!

顧嶼白似乎毫無所覺?;蛘哒f,那只貼上了污穢廢紙的手,早已不再是“他”能感知和控制的一部分!它成了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累贅!一個被束縛在冰冷牢籠里的廢品!

他甚至懶得去弄掉它!

他的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在康復(fù)師小心翼翼的攙扶下,繼續(xù)著他那艱難、僵硬的挪行,一步,一步,如同踩在通往地獄的荊棘之上,緩緩遠離。

林溪僵立在電話亭逼仄的空間里!像一尊被瞬間澆鑄成型的青銅雕像!

整個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

只剩下掌心血痂深處傳來的、每一次心跳都加劇的、撕裂般的劇痛!那劇痛沿著手臂瘋狂蔓延,瞬間貫穿了她整個脊椎!直沖天靈蓋!

耳畔尖銳的耳鳴如同無數(shù)惡魔在嘶嚎!

她看到了!

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

那個公式上唯一的“0”點坐標!

那只可以精準運算宇宙奧秘的手!

那只曾為她描點、刻下血痕、在風暴中緊抓不舍的手!

那個定義她整個青春坐標系的原點!

——成了一塊被油污沾染、甚至無力拂去的廢品?!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嚨!眼前景物瞬間扭曲旋轉(zhuǎn),被一片絕望的猩紅覆蓋!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從那片猩紅和死寂中回到家的。

如同行尸走肉。

家里的氣氛更加壓抑。電視里本地新聞臺的聲音開得很低,卻異常刺耳地鉆進她的耳朵:

“……此前備受關(guān)注的澄宇中學畢業(yè)生顧嶼白同學,以其卓絕的數(shù)理天賦獲得T大保送資格,但因考前突發(fā)意外不幸受傷……經(jīng)國內(nèi)頂級醫(yī)療團隊會診……康復(fù)之路漫長……左手功能恢復(fù)預(yù)期……不甚樂觀……遺憾錯過今秋入學……未來能否重返賽場(指學術(shù))……專家看法謹慎……”

后面的話成了嗡嗡的雜音。記者那略帶惋惜、實則隱含宣判死刑的語氣,每一個字都像冰錐反復(fù)扎進她的耳膜!電視屏幕上,短暫地插播了一段幾天前校門口偷拍到的顧嶼白被攙扶著上車去醫(yī)院復(fù)健的模糊畫面——那具被巨大支架禁錮的、如同破碎人偶般僵硬蒼白的身體!

“關(guān)掉!立刻關(guān)掉!”林國華如同被蝎子蟄到,猛地跳起來,對著母親厲聲咆哮!臉色鐵青,眼中是無法掩飾的恐懼!

屏幕瞬間漆黑。

死寂。

林溪一言不發(fā),徑直走回自己房間。反鎖房門。

窗外,是夕陽沉入城市鋼筋水泥森林的最后一抹殘紅,如同潑灑在天際的巨大傷口,灼燒著灰暗的天空。

她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著緊閉的房門。那只纏著厚厚紗布、傷口依舊隱隱作痛的左手,此刻攤開著,掌心向上。仿佛無聲地承接著窗外那末日般的殘光。

然后,她緩緩低下頭。

額前新剪的鋒利短發(fā)垂落,在慘白的臉頰投下冰冷的陰影。

她的嘴唇輕微地、無聲地翕動。像在念誦某種無法被聽見的咒語,抑或是……一道被鮮血重新刻寫的方程?

定義域,已被徹底撕裂。

寂靜中。

只有那只攤開的、傷痕累累的左手掌。

仿佛承載著兩個被命運撕裂的、同樣支離破碎的世界殘骸。

幾天后。首都機場。

國際出發(fā)大廳的穹頂高曠冰冷,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墻外,鋼鐵巨鳥在鉛灰色的云層下頻繁起降??諘绲媚苈牭侥_步回聲的空間里,彌漫著消毒水和離別的疏離氣息。

林溪穿著最樸素的深色運動服,背著一個不大的雙肩包。新剪的短發(fā)干凈利落,額發(fā)下只露出一雙如同淬過寒冰的眼眸,蒼白削瘦的臉頰帶著不容靠近的冷硬線條。那只纏著白色紗布、血跡已轉(zhuǎn)為暗褐色的左手,被刻意藏在寬大的袖口深處。

沒有送行的人。父母僅將她送到安檢口外,便停下腳步。沒有擁抱,沒有叮囑,只有一種如釋重負般的、刻意維持的平靜。林國華嘴唇動了動,最終只僵硬地吐出兩個字:“保重?!毖凵駨?fù)雜地瞥過她那只受傷的手,迅速移開。

林溪點了點頭,沒有再看他們。轉(zhuǎn)身,走向森嚴的安檢通道。步伐堅定,甚至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安檢流程機械而冰冷。證件查驗,隨身物品檢查,金屬探測門……林溪像一個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器人,沉默地配合著。

她的雙肩包被要求單獨過X光機。背包在傳送帶上緩緩移動。

就在這時!

人群側(cè)后方遠處!

機場大廳連接地鐵站的B1層入口!

爆發(fā)出極其突兀、混亂的聲響!

“先生!您不能過去!”

“先生!請您冷靜!”

“攔住他!別讓他沖進出發(fā)廳!”

尖銳的保安對講機呼喝聲!人群的驚呼!還有……一個試圖沖破層層阻隔、沙啞到撕裂、熟悉到她骨血都在戰(zhàn)栗的嘶吼!

“林溪——?。?!”

林溪的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鐵爪狠狠攫?。∷查g麻痹!她猛地回頭!

視線越過攢動的人頭和安檢隔離帶——

B1層入口的自動扶梯上方!幾個機場安保人員正奮力阻攔著一個劇烈掙扎的身影!

是顧嶼白?。?!

他身上還套著那件標志性的、寬大的康復(fù)固定支架!白得刺眼!將他左側(cè)肩膀至手臂牢牢禁錮成一個僵硬的直角!支架如同丑陋的枷鎖!與他蒼白的臉色、深陷的眼窩、和眼中燃燒的、近乎瘋狂的赤紅光芒形成驚心動魄的對比!

他顯然是從醫(yī)院康復(fù)中心擅自逃出來的!甚至可能是動用了非正常手段!固定支架在激烈的掙扎和拉扯中不斷撞擊著周圍的安保人員,發(fā)出令人心悸的“砰砰”悶響!

他的右臂不顧一切地狂亂揮舞著,試圖撥開擋在他身前的人墻!身體因為支架的笨重和巨大的拉扯力量而極度不穩(wěn),幾次踉蹌,卻又爆發(fā)出驚人的、不顧一切的執(zhí)拗力量,死死地盯住安檢口的方向!盯著她!

“林溪!別走??!別走!?。 ?/p>

他的嘶吼如同困獸瀕死的咆哮,穿透了大廳的嘈雜!帶著一種焚毀一切的絕望和瘋狂!每一個字都像滾燙的烙鐵,狠狠燙在每一個人的神經(jīng)上!

所有目光瞬間聚焦!震驚、好奇、不解!

林溪僵在原地!血液轟地一下沖上頭頂!又瞬間凍結(jié)!身體動彈不得!耳邊只剩下他撕心裂肺的呼喊和自己震耳欲聾的心跳!她看著他被保安粗暴地拽住支架往回拖!看著他因拉扯劇痛而瞬間煞白扭曲的臉!看著他眼中那片焚毀的冰原!那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她!如同要將她的靈魂一起拽入地獄!

“第五象限……第五象限……”

混亂中,他破碎的、帶著泣血般的嘶喊,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像垂死的詛咒!

“——為你留著?。?!”

林溪的大腦一片空白!巨大的聲浪沖擊著她!周圍安檢人員的催促聲!身后旅客不耐煩的抱怨聲!顧嶼白絕望的嘶吼聲!各種聲音尖銳地混雜在一起!尖銳的耳鳴再次嗡地升起!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職業(yè)性的命令口吻:“這位女士!請立刻通過安檢門!您已經(jīng)造成通道堵塞了!快過去!”一只手在她后背不輕不重地推了一把。

林溪被推得一個踉蹌,身體本能地向前邁了一步,踏進了安檢門的范圍!

嗡——

金屬探測門發(fā)出通過的低鳴。

就在門框上的綠燈亮起的瞬間!就在她下意識回頭想再看一眼那被拖拽回B1入口的混亂漩渦時——

啪嗒!

一聲極其輕微、幾不可聞的落地聲!

從她藏于左袖口的、纏著厚厚紗布的袖管內(nèi)——一個東西掉了出來!

落在安檢門后冰冷的、光潔如鏡的淺色花崗巖地面上!

那東西極其微小,深褐色的,帶著她體溫和一種淡淡的血銹味。

——赫然是她傷口滲出、凝結(jié)后被她無意識捻下的一塊暗褐色血痂!

不規(guī)則的形狀,像一枚被歲月風干的花瓣!又像一個模糊的、飽含痛楚的坐標點!

它靜靜躺在光潔冰冷的地面中央,如同滴落在巨大白色坐標系中心一個無法被擦除的污點!一個孤絕而血腥的起點符號!

身后顧嶼白的嘶吼聲在保安的拖拽和關(guān)門的撞擊聲中被強行隔絕!變得遙遠而模糊!

林溪的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她看著那塊孤零零的血痂,眼神空洞了一瞬。然后,沒有任何遲疑,她猛地彎下腰!

不是去撿!

而是!

左掌攤開!

帶著那猙獰的傷口和厚厚的紗布!

用盡全身的力氣!

狠狠地!

朝著那塊暗紅色的血痂!碾壓了下去!?。?/p>

“唔!” 劇痛瞬間貫穿全身!縫合的針腳如同無數(shù)毒針刺入!溫熱的液體瞬間浸透紗布!粘膩!濕滑!

她感覺到那塊堅硬的血痂,在掌心的重壓下,狠狠地、極其疼痛地嵌入了那道新生的、尚未愈合的傷口深處!??!

如同將一枚滾燙的釘書釘!

釘入了自己滾燙跳動的血脈?。。?/p>

巨大的疼痛讓她瞬間佝僂起身體!眼前陣陣發(fā)黑!額角的冷汗涔涔而下!牙齒死死咬住了下唇內(nèi)側(cè),一股血腥味在口腔里彌漫開!

但這極致的痛楚,卻如同一劑強效的冰針!瞬間刺破了那幾乎要將她再次吞噬的情緒旋渦!讓她從巨大的混亂、心碎和撕裂感中獲得了某種變態(tài)的清醒!

她撐著膝蓋,深吸一口氣!強行挺直了脊背!沒有再看一眼后方被隔絕的混亂!也沒有低頭看那只正在掌中滲血的左手!

她邁開了步子。

一步!

踩過那塊被她用傷口碾入地面的、如同模糊坐標點般的血跡!

頭也不回!

朝著登機口的方向!

像一柄被強行淬火、已然出鞘再不能回頭的冷鐵!

決絕地!

走向那片只屬于她林溪一個人的、剛剛被撕裂開的、未知而充滿痛楚的——

新定義域!

身后安檢通道的光潔地面上。

只留下一小片迅速被清潔人員擦拭掉的、不易察覺的暗紅色濕痕。

和一道冰冷、堅硬、永不回頭的背影殘影。


更新時間:2025-08-02 14: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