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X園區(qū)，深夜的機房如同巨大的蜂巢，充斥著鍵盤敲擊的嗡鳴和劣質(zhì)煙草混合汗臭的渾濁空氣。林峰佝僂著背，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軀殼，麻木地敲打著鍵盤。屏幕上滾動的是他編寫的、更加精巧也更加惡毒的“殺豬盤”自動化腳本。每一個邏輯判斷，每一次虛假的情感模擬，都像在親手鍛造刺向無辜者的匕首。胃里翻攪著酸水，負罪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著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9527！滾出來！” 刀疤臉阿泰粗暴的聲音如同鞭子抽打在沉悶的空氣里。
林峰身體一僵，指尖冰涼。他強壓下心頭的悸動，僵硬地站起身，跟著阿泰穿過散發(fā)著霉味的走廊，來到馬經(jīng)理那間掛著劣質(zhì)“和氣生財”字畫的辦公室。
馬經(jīng)理正對著手機點頭哈腰，臉上堆滿了令人作嘔的諂笑：“哎喲，張老板！您放心！新到一批‘貨’，成色絕對好！保證給您調(diào)教得服服帖帖……對對對，年輕，腦子好使，大學(xué)生呢！就是價格嘛……”
他抬眼瞥見林峰進來，眼神瞬間變得陰鷙，對著話筒敷衍幾句就掛斷了。他靠在油膩的老板椅上，肥胖的手指敲著桌面，發(fā)出噠噠的輕響。
“9527，最近……活兒干得不錯嘛。”馬經(jīng)理慢悠悠地開口，皮笑肉不笑，“腳本效率提高了不少，那幾個‘大客戶’很滿意?！?/p>
林峰低著頭，喉嚨發(fā)緊，不敢接話。他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果然，馬經(jīng)理話鋒一轉(zhuǎn)，聲音陡然冷硬如鐵：“不過，老子花大價錢把你弄來，不是讓你吃干飯的！你那點小九九，真以為老子看不出來？”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劣質(zhì)茶具叮當作響，“你他媽是不是還惦記著外面？是不是還想著報警？！”
林峰的心瞬間沉到谷底，血液仿佛凝固了。他強迫自己抬起頭，臉上努力擠出一絲惶恐和茫然：“馬經(jīng)理，我……我沒有！我天天都在干活，不敢有別的想法！”
“沒有？”馬經(jīng)理冷笑一聲，站起身，肥胖的身軀帶來一股壓迫感。他踱到林峰面前，那雙小眼睛里閃爍著毒蛇般的光芒?！澳亲蛱煜挛纾汶娔X后臺那個偷偷摸摸運行的、占老子CPU的程序，是什么玩意兒？嗯？”
轟隆！如同一個炸雷在頭頂爆開！林峰只覺得眼前一黑，后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他暴露了！那個利用空閑算力運行加密算法的后臺進程……竟然被發(fā)現(xiàn)了！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四肢百骸一片冰冷。他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說不出話了？心虛了？”馬經(jīng)理的唾沫星子噴到林峰臉上，“阿泰！給他長長記性！讓他知道知道，在KX園區(qū)，當叛徒是什么下場！”
阿泰獰笑著上前，一把揪住林峰的衣領(lǐng)，將他粗暴地拖向門外。林峰沒有掙扎，也無力掙扎，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絕望的轟鳴。他被拖到那個噩夢般的水泥池子邊。渾濁的污水散發(fā)著濃烈的惡臭，水面上漂浮著令人作嘔的油污和穢物。
“給老子下去清醒清醒！”阿泰猛地一推。
冰冷的、污穢的臟水瞬間包裹了林峰。刺骨的寒意如同千萬根鋼針，狠狠扎進他的皮膚，直透骨髓。腥臭的污水嗆進他的口鼻，帶著腐爛和化學(xué)品的味道，引發(fā)劇烈的咳嗽和嘔吐感。他的雙手被反綁在身后，只能徒勞地扭動身體，試圖保持口鼻在水面之上。每一次掙扎都攪動起池底的淤泥，散發(fā)出更加濃烈的惡臭。
“嘩啦——！”
冰冷刺骨的水流如同高壓水槍，狠狠沖擊在林峰的頭頂、臉上！巨大的壓力砸得他頭暈?zāi)垦?，耳朵嗡嗡作響。水流灌進他的鼻子、嘴巴，窒息感瞬間攫住了他的喉嚨。他拼命仰起頭，試圖呼吸，但下一股水流又毫不留情地將他砸下去！冰冷的污水混合著泥沙和不知名的穢物，瘋狂地涌進他的氣管和肺部，引發(fā)撕心裂肺的嗆咳和灼痛。每一次咳嗽都帶出更多的臟水，每一次掙扎都消耗掉他僅存的力氣。絕望像這骯臟的池水，從四面八方將他淹沒，冰冷刺骨。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入黑暗的深淵時，水流的沖擊停止了。林峰像一灘爛泥般癱在污水中，只剩下本能的、劇烈的喘息和咳嗽，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肺部的劇痛和濃重的腥臭。
“拖上來！”馬經(jīng)理冰冷的聲音傳來。
林峰被像死狗一樣拖出水牢，扔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他蜷縮著身體，劇烈地顫抖，嘔吐出大灘渾濁的污水，身體不受控制地痙攣。
馬經(jīng)理蹲下身，肥胖的手指粗暴地捏住林峰的下巴，強迫他抬起那張被污水泡得慘白、沾滿穢物的臉。
“滋味怎么樣？”馬經(jīng)理的聲音帶著一種施虐后的滿足，“這只是開胃小菜。再敢動歪心思，下次就把你扔進‘冰窟’！”他湊近林峰的耳朵，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毒蛇吐信，“我知道你技術(shù)好，腦子活。好好給老子賺錢，把新來的那幾個‘豬仔’帶起來，把你的‘自動化’搞得更漂亮……說不定，老子心情好了，還能讓你少受點罪，甚至……給你點‘甜頭’嘗嘗?！彼庥兴傅仄沉艘谎坜k公室的方向，那里偶爾會飄出某種奇異的、令人神經(jīng)松弛的甜膩氣味。
林峰趴在地上，身體還在不受控制地痙攣、嘔吐。冰冷的污水順著頭發(fā)、臉頰不斷滴落，在身下匯成一灘污穢。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肺部的劇痛和窒息后的灼燒感。馬經(jīng)理那番恩威并施的話，像冰冷的毒液注入他殘破的軀殼。甜頭？他眼前閃過那些偶爾被主管叫走、回來時眼神渙散、步伐虛浮、身上帶著奇異甜膩氣味的人……那是比水牢更可怕的深淵！他死死咬住牙關(guān)，牙齒咯咯作響，口腔里彌漫著污水和血的腥咸味道。
活下去。他必須活下去。云南那邊……那個叫王磊的警察……他看到了我的求救信號嗎？這個念頭，如同沉入冰冷死水中的最后一塊浮木，被他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抓住。他艱難地、極其輕微地點了下頭，喉嚨里發(fā)出一個破碎的音節(jié)：“……是。”
聲音嘶啞微弱，幾不可聞。
馬經(jīng)理滿意地拍了拍他濕漉漉的臉頰，站起身：“阿泰，帶他去沖沖，別耽誤了明天的工！”
林峰被半拖半架著離開。他垂著頭，濕透的頭發(fā)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那瞳孔深處，在水牢的絕望和污穢之下，反而被淬煉得更加冰冷、更加瘋狂的一絲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