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鐘慢又睡了個懶覺。
醒來一伸懶腰，胳膊打到了旁邊的唐凱奇。
以往他睡醒，唐凱奇早就起來喂雞鴨鵝去了，今天怎么還睡著？
他推了推唐凱奇，說道:“醒醒，你養(yǎng)的那些雞零狗碎餓得直叫?！?/p>
唐凱奇昨晚用蠱用得有些累，勉強睜開眼睛，天已經(jīng)大亮了，院子里的雞鴨鵝亂叫。
他嘟囔:“昨天累著了，今兒不想起。”
說話時還拉著長音，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似的。
鐘慢笑了笑，坐起身，聽著外面的鐘表響了九下，九點了。
“就讓你騎自行車載了我兩段路，就累成這樣了？你還沒二十吧，年紀輕輕怎么就虛了？”
任何一個男人都聽不得別人說自己虛，唐凱奇也不例外，立馬一個咕嚕下炕，喂雞鴨鵝去了。
鐘慢也慢吞吞換了衣服起來，在院子里刷牙的時候，他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說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涂膏藥的原因，今天總覺得眼睛熱熱的?！?/p>
唐凱奇不動聲色地笑了笑，灑著雞食說道:“那可能管用?！?/p>
就這樣，他天天給鐘慢抹藥，晚上再趁鐘慢睡著用蠱蟲給他一點點化淤血。他發(fā)現(xiàn)鐘慢眼睛里還有藥物殘留，也一并給清理了。
鐘慢壓根不相信縣醫(yī)院一塊五一支的藥膏能治好他的眼睛，所以思來想去，打算給那個他一輩子都不打算再聯(lián)系的人寫封信。
可是他現(xiàn)在眼睛看不到，寫信也成問題，于是他問唐凱奇:“你識字嗎？”
唐凱奇反應有點大:“咦，你罵誰哩？俺好歹也念過初中好吧？”
鐘慢說:“那你能幫我寫封信嗎？”
“給誰寫？”
“我……師兄?！?/p>
“干啥的師兄？你哪個門派滴？”唐凱奇激動問道。
鐘慢揉了揉眉心:“你武俠小說看多了吧，就是一起學習的師兄?！?/p>
“哦哦，恁城里人怪洋氣哩，同學還叫師兄?！?/p>
他拿來一張稿紙和一支筆，說道:“你說吧，俺寫?！?/p>
鐘慢想了一會兒措辭，開始緩慢口述，大致就是讓師兄幫他找找老師去世前留下的一本手稿書，并請他郵寄到現(xiàn)住地址。
因為他記得那本書里記載很多奇人異事，其中有一個故事他記得很清楚，似乎是用什么蟲子治病。
老師記載的事都是真實事件，如果別無他法，鐘慢倒想嘗試一下。
“那下邊俺就寫嘎蛋村的地址唄？”唐凱奇問。
鐘慢咬了咬牙，艱難點頭。
他問:“你們村長真不考慮上報換個村名嗎？”
唐凱奇說:“換啥，嘎蛋村順口，也好記?！?/p>
寫完了，鐘慢又讓唐凱奇念了一遍，確認無誤，才終于放心。
第二天，唐凱奇帶著那封錯別字和拼音混搭的信，推著一板車的雞和鴨子，走路去鎮(zhèn)上。
今天是鎮(zhèn)上的大集，他去一趟不容易，想把能辦的事都一起辦了。
家里的雞鴨長大能賣了，賣的錢正好能買些肉，給鐘慢和綠毛蛋補補。
最重要的事，是給鐘慢把信寄到北京去。
過了中午，他才從大集上回來。提著大包小包一推門，發(fā)現(xiàn)馬樓在他家，正殷勤地給他家掃院子。
“奇哥，你回來啦？”
唐凱奇問:“你咋進來滴？”
他明明記得出門前把大門鎖上了，以防有外人進去，鐘慢眼睛看不到，任何陌生人對他來說都有危險。
他又回頭看了看鎖，也沒壞啊。
馬樓說:“俺翻墻進來的，給慢慢哥送沙果來啦。”
唐凱奇一邊進屋一邊說:“以后再翻俺家墻，腿給你打折！”
馬樓嘿嘿笑了兩聲，從壓水井那兒端起一盆子沙果，跟著他進屋。
進了五月，天越來越熱，每當夏天，壓水井里壓上來的涼水便成了農(nóng)村人解暑的好東西。
甭管什么水果，只要被剛壓上來的井水泡一泡，就變得冰涼解渴。
馬樓拿出一個沙果擦干凈，遞給鐘慢:“慢慢哥，你嘗嘗?！?/p>
鐘慢正坐在方桌旁邊，翹著二郎腿，拿著扇子扇風，看起來云淡風輕，與之前并無二樣。
可只有鐘慢和馬樓才知道剛剛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人的眼睛一旦失去視物功能，就會跟著喪失很多能力，緊跟著的是安全感嚴重缺失，心悸，焦慮等等。
這些天他待在這兒，除了最基本的自理行動，就只能擼擼貓，和唐凱奇說說話解悶，有唐凱奇的陪伴，他并沒有覺得自己心理有問題?？山裉焯苿P奇一離開，整個家里就剩他自己，大門一鎖，他差點被孤寂吞噬。
從一開始的坐不住，到呼吸困難，手腳冰涼發(fā)抖。最后，他跌跌撞撞跑到大門前，試圖打開門，去一個有人的地方。不管是誰，只要是人就行，他不要一個人待著。
正巧這時候馬樓用衣服兜著沙果路過，聽到門內(nèi)的聲音，他問道:“誰，是慢慢哥吧？”
鐘慢終于聽到了人的聲音，他著急道:“開門，讓我出去！”
馬樓說:“門鎖了，慢慢哥，你要去哪兒？”
鐘慢緩緩蹲下，聲音越來越小:“別讓我一個人，求求了，別讓我一個人待著?！?/p>
馬樓聽出他的聲音不對勁，直覺告訴他鐘慢應該不舒服，于是熟練地翻墻進來，把鐘慢扶進屋子。
身邊有了人，鐘慢癥狀有所緩解，終于穩(wěn)定下來，他極力控制著不讓自己發(fā)抖，說道:“小馬，剛才謝謝你，不過，你能不能不要告訴別人？”
馬樓拍了拍胸脯，說道:“慢慢哥你放心，俺嘴巴嚴著呢！你……你好點了嗎？”
鐘慢點頭:“好多了。”
馬樓說:“慢慢哥，不敢一個人在家不丟人，俺小時候也這樣，只要俺爸媽把俺一個人鎖家里頭，俺就覺著俺家柜子里有僵尸，床底下有妖怪?！?/p>
鐘慢笑了，他順著馬樓的話說:“嗯，就是這樣，我也覺得唐凱奇家有怪物，所以才怕的?！?/p>
馬樓說:“慢慢哥恁白害怕，俺陪著你，以后奇哥出門俺就過來跟你作伴?！?/p>
鐘慢接過沙果，對馬樓笑著說了聲謝謝。馬樓嘿嘿笑著撓頭，跟個傻子似的。
唐凱奇看看鐘慢，又看看馬樓，總覺得他離開的這半天里，兩個人好像熟悉了好多。
鐘慢這么少笑的人，竟然對馬樓笑得這么好看。
唐凱奇開始覺得心里不舒服了，他奪過鐘慢手里的沙果，問道:“哪兒弄得，這玩意能吃不，你就往嘴里送。萬一是毒果咋整？讓馬樓先吃?！?/p>
鐘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