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直播間的氛圍急轉(zhuǎn)直下，尷尬得幾乎要溢出屏幕。
就在這時，裴時煥動了。
他臉上的冰寒之色如同從未出現(xiàn)過，瞬間收斂得干干凈凈。他極其自然地伸出手，不是去安撫，而是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輕輕捏了捏姜在宇因為緊張而微微發(fā)涼的手腕。
“傻瓜。”他側(cè)過頭，看向姜在宇，嘴角重新勾起那抹無懈可擊的、帶著寵溺意味的弧度，聲音低沉溫柔，像情人間的呢喃，“弄臟唱片是小事，但你下次要是再把廚房弄得像被轟炸過……” 他故意拖長了語調(diào)，眼神里帶著點促狹的笑意，“……可能就沒這么好說話了?！?/p>
他巧妙地將話題從“唱片”本身，轉(zhuǎn)移到了姜在宇的“笨拙”上，既化解了剛才的冷場，又制造了新的甜蜜“槽點”。
彈幕瞬間被引爆：
【啊啊啊捏手腕了！好蘇！】
【原來是廚房災(zāi)難！小姜笨手笨腳實錘了！】
【裴哥好寵！這語氣我死了！】
【原來是擔心廚房啊哈哈哈！嚇死我了還以為真生氣了！】
姜在宇僵硬的身體在裴時煥捏住他手腕的瞬間，如同過電般猛地一顫。他被迫抬起頭，對上裴時煥那雙此刻盛滿“寵溺”笑意的眼睛。那笑意浮于表面，未達眼底。在那層溫柔的偽裝之下，姜在宇清晰地看到了冰冷堅硬的警告——像一把抵在他咽喉的刀。
他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被捏住的手腕處迅速蔓延至全身，連指尖都在發(fā)冷。他努力維持著臉上僵硬的笑容，配合地點了點頭，喉嚨里卻像堵了一團棉花，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接下來的直播時間，對姜在宇來說，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燒紅的炭火上煎熬。他像個提線木偶，機械地配合著裴時煥的互動，回答著問題，臉上的笑容早已僵硬得失去了知覺。他不敢再有任何“即興發(fā)揮”，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都小心翼翼，生怕再次觸碰那不知埋在哪里的、致命的雷區(qū)。
當直播助理終于打出“結(jié)束”的手勢時，姜在宇感覺自己緊繃的神經(jīng)幾乎要斷裂。他幾乎是立刻就從沙發(fā)上彈了起來，動作快得有些失態(tài)。
“我……我去下洗手間！”他丟下這句話，甚至不敢看裴時煥一眼，低著頭，腳步有些慌亂地沖向客廳外的走廊，幾乎是落荒而逃。
他需要空間！需要立刻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地方！逃離裴時煥那無處不在的、充滿掌控和冰冷警告的氣場！
他沖進一樓客用的洗手間，反手“咔噠”一聲鎖上了門。背靠著冰涼的門板，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仿佛剛從深水中掙扎出來。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跳動，震得耳膜嗡嗡作響。他抬起頭，看向洗手臺前巨大的鏡子。
鏡子里映出一張蒼白如紙的臉，額頭上布滿細密的冷汗，眼神里充滿了驚恐、困惑和一種被欺騙的受傷感。手腕上，剛才被裴時煥捏過的地方，仿佛還殘留著那種冰冷而帶著警告意味的觸感。
唱片……為什么提到唱片，裴時煥的反應(yīng)會那么大？那冰冷刺骨的眼神，絕不僅僅是因為他弄臟了東西那么簡單！
一個更深的、更讓他心頭發(fā)冷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那枚戒指，那枚始終戴在裴時煥無名指上的素圈銀戒……和那張被珍藏的、不能觸碰的《星痕》初版CD……還有裴時煥創(chuàng)作瓶頸期那些壓抑的痛苦……它們之間……是不是存在著某種他不敢深想的聯(lián)系？
裴時煥心里……是不是真的……一直裝著一個人？
一個他姜在宇絕對不能提及、絕對不能觸碰的……過去？
這個認知，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狠狠扎進了他剛剛因為那個失控的吻和對方的耐心講戲而悄然滋生出不該有的期待的心口。劇烈的疼痛伴隨著巨大的失落和恐慌，瞬間將他淹沒。
他緩緩滑坐到冰冷的地磚上，將臉深深埋進膝蓋里，身體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直播里那些虛假的甜蜜互動，裴時煥溫柔表象下的冰冷警告，無名指的戒指，禁忌的唱片……所有的線索如同冰冷的鎖鏈，纏繞上來，越收越緊，勒得他幾乎窒息。
“星海之聲”頒獎盛典后臺最大的VIP休息室里，此刻卻彌漫著一種與頒獎禮光鮮亮麗截然相反的、令人窒息的低氣壓。
厚重的隔音門緊閉著，將外面鼎沸的人聲和喧囂的音樂隔絕。室內(nèi)燈光調(diào)得很暗，只有幾盞壁燈散發(fā)著昏黃的光暈，勉強照亮了沙發(fā)上那個陷在陰影里的身影。
裴時煥獨自一人坐在寬大的沙發(fā)里，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用力地插進濃密的發(fā)間，手指深深地陷入。他周身散發(fā)著一種近乎實質(zhì)化的、沉重而壓抑的疲憊感，像一座即將被自身重量壓垮的冰山。
距離他拿下“年度最佳歌手”那座沉甸甸的金色獎杯，已經(jīng)過去了一個多小時。震耳欲聾的歡呼、閃光燈的瘋狂洗禮、萬眾矚目的榮耀時刻……此刻都如同褪色的潮水般退去，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空洞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枯竭。
他嘗試了。在拿到獎杯、聽著那些公式化的贊美時，他試圖去調(diào)動一絲喜悅，一絲滿足，哪怕只是一絲塵埃落定后的疲憊感。但失敗了。心湖深處，一片死寂。沒有波瀾，沒有回響。只有一片荒蕪的、冰冷的沙漠。
靈感，那曾經(jīng)如同呼吸般自然流淌的東西，徹底干涸了。像一口廢棄的深井，無論他如何向下挖掘，如何焦躁地吶喊，回應(yīng)他的只有自己空洞的回聲。那些散落在錄音室里的紙團，平板電腦上固執(zhí)閃爍的光標，每一個無聲的夜晚……都在嘲笑著他的無能。
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的還屬于這個舞臺，是否真的還配得上那些狂熱的歡呼和這座象征著最高榮譽的獎杯。一種深沉的自我厭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上他的心臟，越收越緊。
就在這時——
咔噠。
休息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隙。
姜在宇小心翼翼地探進頭來。他剛結(jié)束了主辦方安排的一個簡短群訪，臉上還帶著應(yīng)付鏡頭后的些微倦意。他手里端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蜂蜜水和一小碟切好的水果。
“裴先生？”他輕聲喚道，聲音在過分安靜的空間里顯得有些突兀。
裴時煥沒有動，也沒有回應(yīng)，依舊維持著那個深陷在自我世界里的姿勢，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姜在宇猶豫了一下，還是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將托盤輕輕放在沙發(fā)前的矮幾上。蜂蜜水清甜的香氣在空氣中若有似無地彌漫開。
他看著裴時煥深埋在掌心的側(cè)影，看著他緊繃的肩膀線條，看著他周身散發(fā)出的那種幾乎要將自己吞噬的沉重氣息……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直播那天的冰冷警告和無名指戒指帶來的刺痛感尚未完全消散，但此刻，一種更強烈的關(guān)切壓倒了那些復(fù)雜的情緒。
他猶豫了幾秒，最終還是選擇在沙發(fā)另一端，離裴時煥稍遠一些的位置，輕輕地坐了下來。他沒有說話，只是安靜地陪著，像一只小心翼翼靠近受傷猛獸的小動物。
時間在沉默中緩慢流淌。休息室里只剩下兩人細微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裴時煥埋在掌心里的頭，極其緩慢地抬了起來。他沒有看姜在宇，目光空洞地投向?qū)γ鎵Ρ谏夏：年幱?，聲音因為長時間的沉默而顯得異常沙啞低沉，帶著一種濃重的疲憊感：
“你說……”他像是在問姜在宇，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更像是在叩問自己，“一個寫不出歌的歌手……還算什么歌手？”
他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沉重的錘子，狠狠砸在姜在宇的心上。
姜在宇的心猛地一縮。他看著裴時煥那張在昏暗光線下顯得格外蒼白和脆弱的側(cè)臉，看著他眼中那片深不見底的荒蕪，看著他無名指上那枚在幽暗中依舊固執(zhí)地閃著微光的素圈銀戒……所有的顧慮、所有關(guān)于合約的界限、所有因被警告而產(chǎn)生的委屈和退縮，在這一刻都被一種更洶涌的情緒沖垮了。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沖動，脫口而出：
“你是裴時煥！”
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肯定。
裴時煥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頭，那雙空洞疲憊的眸子，終于聚焦，落在了姜在宇臉上。
姜在宇迎著他的目光，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但他強迫自己直視著對方，一字一句，清晰而堅定地說道：
“裴時煥，這三個字，本身就是意義！它代表著無數(shù)個讓人單曲循環(huán)的夜晚，代表著舞臺上讓人移不開目光的光芒，代表著……一種無法被替代的存在！寫不出歌？”他微微提高了音量，帶著一種近乎天真的固執(zhí)，“那又怎樣？你是裴時煥！你站在這里，呼吸著，存在本身，就已經(jīng)是無數(shù)人的力量了！音樂不是你的全部，它只是你表達‘裴時煥’這個人的一種方式！”
他越說越激動，臉頰因為情緒的翻涌而微微泛紅，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亮得驚人，像兩顆燃燒的小星星。
“瓶頸？低谷？誰都會遇到！但你是裴時煥??！你走過的路，你經(jīng)歷過的所有，好的壞的，開心的痛苦的……它們都還在你身體里！它們都在等著被你重新發(fā)現(xiàn)，被你用新的方式唱出來！不是‘寫不出’，是它們還沒找到出來的路！或者……或者是你還沒找到打開那扇門的新鑰匙！”
他喘了口氣，看著裴時煥那雙深邃的眼眸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緩緩凝聚、翻涌，他鼓起最后的勇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卻無比真誠：
“裴時煥，別把自己困死在一個名字里。你……值得擁有更多可能?！?他的目光，勇敢地、帶著某種孤注一擲的意味，落在了裴時煥無名指那枚戒指上，停留了一瞬，又飛快地移開，仿佛被那微光灼傷。
最后這句話，像是一把鑰匙，輕輕插入了裴時煥心中那扇緊閉的、銹跡斑斑的門鎖。
裴時煥定定地看著姜在宇。
看著這個因為激動而臉頰緋紅、眼睛亮得驚人的青年?？粗樕夏欠萁趺ё驳恼嬲\和毫無保留的信任?？粗驗榫o張而微微顫抖的指尖。
他眼中的空洞和荒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湖，開始劇烈地動蕩、碎裂。一種極其復(fù)雜、洶涌澎湃的情緒，如同被壓抑了太久的熔巖，終于沖破了冰冷堅硬的地殼，在他深邃的眼底轟然爆發(fā)！
不是感動，不是簡單的慰藉。
那是一種靈魂被狠狠擊中的震顫！一種被徹底看透、被毫無保留地接納、被用力從泥沼中拽起的巨大沖擊！
他猛地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壓迫感，瞬間逼近了沙發(fā)另一端的姜在宇！
姜在宇被他突然的動作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想要后退，但身后就是沙發(fā)的靠背，退無可退。
裴時煥沒有給他任何反應(yīng)的時間。他俯下身，雙手用力地撐在姜在宇身體兩側(cè)的沙發(fā)扶手上，將他整個人牢牢地困在了自己與沙發(fā)形成的狹小空間里！
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到呼吸可聞！
姜在宇能清晰地看到裴時煥眼中翻涌的、如同風暴般的激烈情緒，能感受到他灼熱的呼吸拂過自己的臉頰。那強大的、帶著侵略性的氣場讓他瞬間屏住了呼吸，心臟狂跳得幾乎要炸裂！
“姜在宇?！迸釙r煥的聲音沙啞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用力擠出來，帶著滾燙的溫度和一種近乎兇狠的力道，“你知不知道……”
他的目光死死鎖住姜在宇驚惶睜大的眼睛，像是要將他整個人吸進去。
“……你真的很會惹麻煩！”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猛地低下頭，狠狠地、帶著一種近乎毀滅氣息的吻，堵住了姜在宇所有未出口的驚呼和喘息！
這不是錄音室里那次失控的掠奪，也不是直播時為了掩飾而做的表面功夫。
這是一個傾注了所有翻涌情緒、所有被壓抑的渴望、所有被點燃的火種的吻！霸道、滾燙、不容抗拒！像要將他拆解、吞噬、融入骨血！
姜在宇的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感官都被這洶涌而至的、帶著絕望和救贖氣息的吻所淹沒。他被動地承受著，在最初的震驚和窒息后，身體深處仿佛有什么東西被點燃了。他笨拙地、卻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勇氣，開始嘗試回應(yīng)。
他的手臂不再僵硬，而是試探性地、帶著顫抖，環(huán)上了裴時煥寬闊的后背。指尖觸碰到對方緊繃的肌肉線條，帶來一陣戰(zhàn)栗。
這個細微的回應(yīng)，如同投入烈火中的一滴油。
裴時煥的身體猛地一震！環(huán)在姜在宇腰上的手臂驟然收緊，力道大得仿佛要將他揉碎！他吻得更深、更兇，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索取，唇舌交纏，氣息交融，像是兩個在絕望深淵中互相汲取氧氣和溫暖的溺水者。
昏暗的VIP休息室里，空氣變得滾燙而稀薄。矮幾上蜂蜜水的熱氣早已消散，水果靜靜躺在碟子里。只有角落里，那尊象征著最高榮譽的金色獎杯，在壁燈昏黃的光線下，無聲地折射著迷離的光暈，沉默地見證著這場背離了所有合約條款、卻無比真實的靈魂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