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島的黎明冷得像塊鐵。
我蜷縮在巖洞里,看著五個孩子擠在一起取暖。
小雨的藍眼睛在晨光中像兩顆玻璃珠,其他孩子的瞳孔也泛著深淺不一的藍色。
"哥哥,"小雨拽我衣角,"我夢見秀雯姐姐了。"
我摸摸她頭發(fā):"夢到什么了?"
"她在海里游泳,像美人魚。"小雨比劃著,"還帶著一群發(fā)光的魚。"
我苦笑著翻開秀雯老師的筆記。防水袋保護了它,但最后一頁的字跡還是被海水暈開了些。那句"他講段子很爛,但心是熱的"旁邊,多了個小小的愛心——不知是她什么時候畫的。
巖洞外傳來窸窣聲。我抄起一根木棍,輕手輕腳摸出去——礁石灘上趴著個人!
白衣被血染紅,長發(fā)纏著海藻。我沖過去把她翻過來,呼吸幾乎停滯——是秀雯老師!她臉色慘白得像紙,但胸口還有微弱起伏。
"老師!"我拍她的臉,"醒醒!"
她睫毛顫了顫,突然抓住我手腕:"疫苗...數(shù)據(jù)..."
"在呢在呢!"我趕緊掏出防水袋,"您別說話,我先..."
她猛地咳嗽起來,吐出一口海水:"孩子們?"
"都安全。"我抱起她,"您怎么..."
"摩托艇...爆炸前跳海..."她氣若游絲,"追兵...用尸體當(dāng)浮板..."
我眼眶發(fā)熱:"您這求生技巧...前男友們教的?"
她虛弱地笑了:"自學(xué)的..."
巖洞里,孩子們圍著秀雯老師像群小鳥。她檢查了每個人的瞳孔顏色,從貼身口袋里掏出個小瓶:"抗變異藥劑...每人一滴..."
"您隨身帶這個?"我瞪大眼睛。
"習(xí)慣。"她輕描淡寫,卻疼得皺眉——我這才發(fā)現(xiàn)她右肩有個猙獰的傷口,海水泡得發(fā)白。
處理傷口時,她咬著一根木棍不吭聲。我盡量放輕動作:"老師,疼就叫出來..."
"規(guī)則六..."她冷汗涔涔,"不...示弱..."
包扎完,她昏睡過去。我守到半夜,突然聽見她在夢里喊:"父親...疫苗...不能給他們..."
清晨,海面浮起濃霧。秀雯老師醒了,精神好了些,正用匕首削著樹枝。
"做魚叉?"我問。
"信號發(fā)射器。"她綁好樹枝,掛上塊反光金屬片,"軍方在找我們,得先聯(lián)系反抗軍。"
小雨跑過來:"姐姐,有船!"
濃霧中確實有個黑影緩緩靠近。我們躲到礁石后,秀雯老師舉起手槍——那船破舊得像塊爛木頭,船頭站著個戴草帽的老頭。
"喂!"老頭喊,"賣茶葉蛋嘍!"
我差點咬到舌頭:"啥?"
"新鮮的茶葉蛋!"老頭靠岸,"換不換物資?"
秀雯老師槍口不動:"你是誰?"
"老劉頭,末日前的茶葉蛋攤主。"他掀開鍋蓋,香氣撲鼻,"現(xiàn)在搞海上貿(mào)易。"
我盯著那鍋茶葉蛋,肚子不爭氣地叫起來。秀雯老師瞇起眼:"怎么找到這里的?"
"追著海鷗來的。"老劉頭指指天空,"它們總往有人的地方飛。"突然盯著我,"哎呦!你不是那個演員嗎?"
"您認錯人了。"我尷尬道。
"不可能!"老劉頭激動了,"《盛夏光年》里演保安那個!我孫女可喜歡你了!"
秀雯老師挑眉:"你還演過戲?"
"龍?zhí)锥?.."我撓頭,"老師,他應(yīng)該沒問題。"
我們用兩瓶抗生素換了十個茶葉蛋。孩子們狼吞虎咽時,老劉頭壓低聲音:"你們是抗體攜帶者吧?"
秀雯老師瞬間繃緊身體。老劉頭擺手:"別緊張!我兒子是反抗軍,留了這個給我。"他掏出個徽章,"說遇見藍眼睛的就幫忙。"
"你兒子在哪?"我問。
"死了。"老劉頭平靜地說,"上周送抗體樣本時遇襲。"從船艙拿出個箱子,"這是他留給我的,說交給需要的人。"
箱子里是臺無線電,還有張海圖。秀雯老師查看地圖,突然指著一個紅點:"這里!反抗軍新基地!"
老劉頭點頭:"但沿途有軍方巡邏。"他遞來串鑰匙,"我船下有艘快艇,你們趁霧大走。"
"您呢?"我問。
"我繼續(xù)賣茶葉蛋。"他笑了,"總得有人維持物價不是?"
分別時,小雨送他一張變色貼紙。老劉頭貼在手背上,陽光下貼紙從黃變紅:"嘿!末日前的科技!"
快艇潛入濃霧。秀雯老師研究著海圖:"六小時航程。"突然抬頭,"你演過什么角色?"
"就...路人甲之類的。"我訕笑,"最火的是演了個被喪尸一口咬死的保安。"
她難得笑了:"難怪你逃生這么熟練。"
航程比預(yù)計長。霧散后我們不得不躲進一處海島礁洞。夜里,秀雯老師突然發(fā)燒了。
"傷口感染。"我擦著她額頭的汗,"藥不夠了..."
她神志不清地抓著我的手:"父親...原諒我...沒能完成..."
小雨趴在她耳邊:"姐姐,我給你講故事吧?"
于是四個孩子輪流講童話,一個比一個離譜。白雪公主用毒蘋果反殺皇后,灰姑娘用高跟鞋敲碎繼母腦袋...秀雯老師竟慢慢平靜下來。
"你們這童話..."我哭笑不得,"誰教的?"
"陳博士。"小雨說,"她說末日里要學(xué)反擊。"
天亮前,秀雯老師退燒了。我們繼續(xù)航行,終于在天黑前看見那座環(huán)形島——反抗軍基地!
瞭望塔發(fā)現(xiàn)我們,幾艘快艇迎上來。為首的竟是馬隊長!他瘸著腿,但活著。
"就知道你們死不了!"他幫我們上岸,"小雨的血液樣本立大功了!"
基地比想象中正規(guī)。地下設(shè)施里,研究員們正在分析我們帶來的數(shù)據(jù)。老博士迎上來:"原株和抗體結(jié)合了!"她激動地展示試管,"疫苗原型!"
秀雯老師卻問:"代價呢?"
老博士沉默片刻:"需要大量抗體攜帶者的血液...尤其是小雨這種純合體。"
"不行!"我護住小雨。
"有替代方案。"馬隊長插話,"劉金的血液也有抗體活性,雖然弱些,但可以培養(yǎng)。"
于是接下來的日子,我成了人形血袋。每天抽血時,秀雯老師都站在玻璃窗外看著,眼神讓我想起護崽的母狼。
第三周,疫苗試制成功。首批注射的十名感染者,有七人痊愈?;亻_了慶祝會,我卻發(fā)現(xiàn)秀雯老師不見了。
她在海邊懸崖上,望著月光下的海浪。
"老師,"我走過去,"慶功宴有您最愛的辣條。"
"劉金。"她沒回頭,"如果疫苗需要犧牲一個孩子,你會怎么做?"
我愣?。?我..."
"我父親當(dāng)年也面臨這個選擇。"她輕聲道,"他選擇了銷毀研究...因此被殺。"
月光下,她的側(cè)臉像尊雕像。我突然明白她為何執(zhí)著于復(fù)仇,又為何在最后關(guān)頭選擇救人。
"老師,"我蹲下身與她平視,"您父親會為現(xiàn)在的您驕傲的。"
她眼眶微紅,卻還嘴硬:"規(guī)則七...不許煽情..."
我笑了,突然指向海面:"看!發(fā)光魚!"
她轉(zhuǎn)頭瞬間,我吻了她臉頰。她僵住,耳尖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
"劉金!"她怒道,"你..."
"末日特供段子。"我咧嘴一笑,"喜歡嗎?"
她瞪我半晌,突然也笑了:"爛透了。"
但她的手,悄悄握住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