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陳雪的“妥協(xié)”,像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
很快,我的父母,也“想通了”。
在一個周末,他們主動聯(lián)系了林婉兒,同意搬去那棟位于溫泉度假村的療養(yǎng)別墅。
我跟著他們,看著搬家公司的卡車,將我們家那些陳舊的、充滿了生活痕-跡-的家具,一件件搬走。最后,只剩下空蕩蕩的房間,和墻上我那張孤零零的遺像。
搬走前,我媽取下我的遺像,用一塊紅布,小心翼翼地包好,放進了行李箱的最深處。
“兒子,”她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輕聲說,“我們走了。去過‘好日子’了。你……別怪我們。”
我怎么會怪你們。
我只是心疼。
那棟別墅,很漂亮。獨門獨院,帶一個小花園,空氣里都彌漫著金錢的味道。李振庭甚至還為他們雇了一個保姆,一個司機。
我爸媽就像兩只被關(guān)進黃金牢籠里的鳥,渾身不自在。他們不會用那些智能家電,吃不慣保姆做的精致菜肴,更不敢去使喚那個比他們穿得還體面的司機。
林婉-兒-每周都會來看他們一次。
她不再提錢,也不再提李振庭。她只是像一個真正的女兒一樣,陪我媽聊天,給我爸捶背,給他們講一些上流社會的趣聞軼事。
她的演技,愈發(fā)爐火純青。
有一次,她帶來了一本厚厚的相冊。里面,全是我和她過去五年的合影。
“媽,你看,”她指著一張我們在大學(xué)城吃麻辣燙的照片,笑得一臉懷念,“那時候陳旭多傻啊,他自己不舍得吃,把所有的午餐肉都夾給了我?!?/p>
我媽看著照片,眼圈又紅了。
“他就是個傻小子……”
“是啊,”婉兒順勢靠在我媽的肩膀上,聲音輕柔,“他那么愛我,所以,我現(xiàn)在擁有的一切,他一定都看得到,一定都在天上為我高興。對不對?”
我媽沒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流著淚。
這種溫水煮青蛙式的“情感綁架”,比直接用錢收買,要惡毒一百倍。它在一點點地,消磨我父母心中最后那點怨恨和警惕,讓他們慢慢地,接受一種扭曲的“事實”——林婉兒的幸福,是對我最好的告慰。
我的存在,我的愛情,我的死亡,都在她的這套話術(shù)里,被重新定義,被徹底地、完美地工具化了。
而我,作為一個鬼魂,開始頻繁地“回憶”起過去。
這些回憶,不再是甜蜜的。它們像一把把手術(shù)刀,在我眼前,將過去五年那個“完美戀人”林婉兒,層層解剖。
我記起,大三那年,她生日,我用兼職兩個月賺的錢,給她買了一條八百塊的項鏈。她嘴上說著“太貴了”,臉上卻是我從未見過的失望。第二天,她就戴上了她那個富二代室友送的、一條幾千塊的蒂芙尼。她對我說:“我只是戴戴,你別多想?!?/p>
我記起,我們畢業(yè)找工作時,我拿到了一家國企穩(wěn)定的offer,她卻表現(xiàn)得悶悶不樂。她羨慕地看著那些進入投行、金融圈的同學(xué),對我說:“陳旭,我們是不是太安于現(xiàn)狀了?人,還是要有夢想的?!?/p>
我記起,每次我們路過奢侈品店,她的目光總會在櫥窗里停留很久很久。我問她喜歡嗎,她總是搖搖頭,懂事地說:“不適合我。我們還是去逛優(yōu)衣庫吧?!?/p>
我記起,她不止一次地,半開玩笑半認(rèn)真地對我說:“陳旭,你說,我要是長得再漂亮一點,是不是就能被哪個富豪看上,然后就不用這么辛苦了?”
那時候,我只當(dāng)她是天真,是說笑。我甚至覺得她這副“愛慕虛榮”的樣子,有點可愛。
現(xiàn)在,這些回憶,像一根根毒針,扎進我的靈魂深處。
我終于看清了。
她的野心,她的欲望,從來就沒有掩飾過。只是我,被愛情蒙蔽了雙眼,愚蠢地,將豺狼的貪婪,當(dāng)成了小貓的撒嬌。
最讓我感到恐懼的一段回憶,是在車禍發(fā)生的前一周。
那天晚上,她躺在我懷里,突然問我:“陳旭,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生了重病,需要很多很多錢,你會怎么辦?”
我當(dāng)時毫不猶豫地回答:“我賣血賣腎,就是傾家蕩產(chǎn),也一定救你?!?/p>
她聽完,笑了,笑得很甜。她吻了吻我的額頭,說:“你真好。”
然后,她又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那……如果反過來呢?如果你生了重病,你會不會拖累我?”
我愣了一下,然后拍了拍她的背,說:“傻瓜,我身體好著呢。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也絕對不會拖累你。我會自己找個地方,安安靜靜地消失?!?/p>
現(xiàn)在回想起來,她當(dāng)時問這個問題的眼神,不是在撒嬌,不是在試探。
那是一種冷靜的、不帶任何感情的……評估。
她不是在問“如果”,她是在確認(rèn)。
確認(rèn)我這件“資產(chǎn)”,在未來的“風(fēng)險評估”中,是否會成為她的“負(fù)債”。
我的靈魂,在無盡的回憶和現(xiàn)實的交錯中,痛苦地掙扎著。我感覺,一股前所未有的、黑暗的力量,正在我的怨恨中,慢慢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