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安走出周野家所在的舊小區(qū)，夏末的晚風帶著微醺的熱度拂過臉頰。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書包帶，那里似乎還殘留著周野掌心的溫度。那個差點發(fā)生的瞬間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周野抓住他手腕時眼中的關切，唱歌時專注的目光，還有那句"特別的人"。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母親發(fā)來的消息：「下周回國，記得把期末成績單放在書房?！?/p>
周予安盯著屏幕，拇指懸在鍵盤上方許久，最終只回了一個「好」字。他抬頭望向周野家的窗戶，暖黃色的燈光透過薄紗窗簾，隱約可見一個高大的身影在屋內(nèi)走動。周予安突然有種沖動想轉身回去，但理智很快占了上風。
"別傻了，"他對自己說，"明天醫(yī)院見。"
第二天清晨，周予安比平時早了一小時到校?？帐幨幍慕淌依?，他翻開課本，卻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黑板上的公式變成了周野彈吉他時修長的手指，筆記本上的字跡扭曲成周野笑起來時眼角的細紋。
"喂，大學霸！"
熟悉的聲音讓周予安猛地抬頭。周野倚在教室門框上，校服外套隨意地搭在肩上，晨光給他鍍上一層金邊。他手里晃著兩個塑料袋："猜你沒吃早飯。"
周予安接過袋子，里面是兩個還冒著熱氣的肉包和一杯豆?jié){。"你怎么..."
"護士說我媽恢復得很好，讓我今天正常上學。"周野拉開周予安前面的椅子反著坐下，下巴擱在椅背上，"而且我想..."他頓了頓，眼睛亮晶晶的，"想早點見到你。"
豆?jié){的熱氣熏得周予安眼鏡起霧，他慶幸此刻可以借著摘眼鏡擦鏡片的動作掩飾自己發(fā)燙的臉頰。"謝謝。"他小聲說，咬了一口包子，肉汁在口中爆開，溫暖直抵心底。
"昨天那首歌..."周野突然開口，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我還沒寫完。"
周予安的動作頓了一下："很好聽。"
"我想寫更好的。"周野的目光直視著他，"給那個特別的人。"
教室里的空氣似乎變得稀薄起來。周予安感到自己的心跳聲大得仿佛整個教室都能聽見。他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幸好上課鈴聲及時響起，解救了他。
"放學后醫(yī)院見？"周野起身時輕聲問。
周予安點點頭，看著周野高大的身影晃出教室，才長舒一口氣。
一整天，周予安都處于一種奇特的恍惚狀態(tài)。物理課上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他罕見地卡殼了；化學實驗時，他差點加錯試劑。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坐在教室另一頭，時不時向他投來帶著笑意的目光。
放學鈴響，周予安慢吞吞地收拾書包，故意拖延時間。等教室里人走得差不多了，他才走向后門，卻發(fā)現(xiàn)周野靠在走廊墻上等他。
"躲我？"周野挑眉。
"沒有。"周予安推了推眼鏡，"只是...作業(yè)多。"
周野輕笑一聲，顯然不信，但沒再追問。兩人并肩走向校門，夏末的陽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時而重疊，時而分開。
"我媽說想當面謝謝你。"等公交時，周野突然說，"關于手術費的事..."
周予安搖頭："不用。"
"要的。"周野堅持，"對她來說很重要。"他頓了頓，聲音低了下來，"對我來說也是。"
公交車來了，擁擠的車廂將他們擠在一起。周予安抓著扶手，周野站在他身后，胸膛幾乎貼著他的后背。每一次剎車，周野的氣息都會拂過他的耳際，帶著淡淡的薄荷糖味道。
"你吃糖了？"周予安忍不住問。
"嗯。"周野的聲音從頭頂傳來，"緊張的時候習慣吃一顆。"他頓了頓，"今天...挺緊張的。"
周予安想問為什么，但公交車突然急剎，他整個人向后倒去。周野的手臂立刻環(huán)住他的腰穩(wěn)住他，那一瞬間，周予安感覺自己后背緊貼著一個溫暖的胸膛，心跳聲透過校服傳來，又快又重。
"謝...謝謝。"站直后，周予安結結巴巴地道謝，不敢回頭。
周野的手慢慢松開，指尖在他腰間若有似無地停留了一秒："不客氣。"
醫(yī)院里，周母的氣色比昨天好了許多?？吹街苡璋?，她立刻熱情地招手："小周來啦！快過來讓我看看。"
周予安拘謹?shù)刈叩讲〈策?。周母的手溫暖而粗糙，輕輕握住他的："小野都跟我說了，謝謝你，孩子。"
"應該的，阿姨。"周予安輕聲說。
"哪有什么應該的。"周母搖頭，"你們才認識多久，你就這么幫我們..."她的眼睛濕潤了，"小野從小朋友就不多，能遇到你這樣的好朋友，是他的福氣。"
好朋友。這個詞讓周予安心里泛起一絲苦澀。他偷瞄了一眼站在窗邊的周野，發(fā)現(xiàn)對方也正看著自己，目光復雜。
"媽，你別老說這些。"周野走過來，遞給周予安一個削好的蘋果，"周予安臉皮薄。"
周母笑著拍拍兒子的手："好，不說。小周啊，改天來家里吃飯，阿姨給你做拿手菜。"
探視時間結束，護士來趕人。走廊上，周野突然問："餓嗎？"
周予安這才想起他們還沒吃晚飯："有點。"
"醫(yī)院食堂還開著。"周野指了指樓下，"雖然難吃，但能填肚子。"
食堂里人不多，他們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周野買了兩個盒飯，又額外要了一碗紫菜蛋花湯。
"我媽最喜歡這個湯。"他把湯推到周予安面前，"說生病時喝最舒服。"
周予安小心地喝了一口，普通的食堂湯品，卻因為周野的話而有了特別的味道。他想起自己生病時，家里只有保姆準備的藥和冷冰冰的注意事項紙條。
"你媽媽...很愛你。"周予安輕聲說。
周野點頭："雖然我們沒什么錢，但她把能給的都給我了。"他猶豫了一下，"你爸媽...經(jīng)常不在家？"
"嗯。"周予安用筷子戳著米飯，"他們都是心外科醫(yī)生，滿世界飛著做手術。"他試圖讓語氣輕松些，"所以我從小就習慣一個人了。"
周野的眉頭皺了起來："那...生病的時候呢？"
"家里有保姆。"周予安推了推眼鏡，"而且我很少生病。"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周野突然伸手，輕輕碰了碰周予安放在桌上的手背："以后...你可以來我家。"他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我媽喜歡你，她...會給你煮湯。"
周予安的眼眶突然發(fā)熱。他低頭猛扒了幾口飯，生怕周野看到自己失態(tài)的樣子。
飯后，他們回到病房外守夜。周母已經(jīng)睡了，病房里只留下一盞小夜燈。走廊上的長椅成了他們的臨時床鋪，周野不知從哪里變出一條毯子。
"你睡會兒，"周予安說，"我看著。"
周野搖頭："昨晚你守的，今天該我了。"
最后他們決定輪流休息。周予安先睡，他靠在硬邦邦的椅背上，怎么也找不到舒服的姿勢。朦朧中，他感覺有人輕輕將他的頭按在一個溫暖的肩膀上。
"睡吧。"周野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