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臨沒再說話，套上大衣，徑直走向門口。管家立刻上前為他開門。在他身影消失在門外的瞬間，我似乎看到他完美的側臉線條，極其細微地抽動了一下。
門輕輕關上?？蛷d里只剩下我和管家，以及……終于消停下來、正優(yōu)雅地舔著爪子的百萬。
管家輕咳一聲，恢復了專業(yè)姿態(tài)：“蘇小姐，請稍坐，江先生很快回來?！?他示意我去沙發(fā)那邊。
我哪敢坐那看著就貴得離譜的沙發(fā)？我這身泥水……還是站著吧。我挪到離沙發(fā)稍遠的落地窗邊，假裝看外面的雨景。百萬舔完爪子，輕盈地跳下沙發(fā)扶手，邁著標準的貓步，像個巡視領地的國王般，慢悠悠地踱到我腳邊，繞著我濕漉漉的褲腿嗅了嗅。
“喂，新來的兩腳獸?！?百萬那帶著點傲嬌的聲音又在我腦海里響起，“你……好像真能聽懂朕說話？”
我低頭看著它海藍色的大眼睛，沒說話，只是在心里默念了一句：“雞心馬上就到。”
百萬的耳朵瞬間支棱起來，藍眼睛里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又端起了架子：“哼！算那個木頭腦袋鏟屎的還有點救！不過……” 它湊近了一點，聲音壓低，帶著點神秘兮兮，“你既然能聽懂，那……幫朕個忙唄？”
我心里咯噔一下，預感不太妙。
“朕要去找翠花！” 百萬的意念斬釘截鐵，帶著不容置疑的決心，“就在今晚！那個木頭腦袋看得太緊了！等會兒他回來，你幫朕分散他注意力！朕從露臺溜出去！事成之后……朕讓鏟屎的多給你幾條小魚干！” 它甩了甩蓬松的大尾巴，一副“朕賞你的”表情。
私奔？！幫價值十萬（可能還不止）的布偶貓策劃越獄去找它的燒烤攤女神？這要是被江臨知道了……我打了個寒顫?？煽粗偃f那雙充滿渴望和“計劃通”光芒的藍眼睛，想到它剛才為了口雞心寧死不屈的壯烈，還有那個聽起來就充滿故事的“翠花”……我承認，我那該死的好奇心和某種“為愛助攻”的使命感（以及可能被貓主子記恨的恐懼）占了上風。
“……怎么幫？” 我在心里默默回應，感覺自己正在滑向作死的深淵。
“簡單！” 百萬立刻來了精神，意念里充滿了興奮，“等他回來，你就說……就說朕吃太快噎著了！或者朕突然想玩那個激光筆了！反正，把他引開！只要幾秒鐘！露臺的門沒鎖嚴實，朕觀察好幾天了！”
這計劃……聽起來怎么這么不靠譜？我心里直打鼓。
就在這時，門鎖輕響。江臨回來了。
他手里提著一個極其普通的、印著“老張燒烤”紅色字樣的白色塑料袋。袋子邊緣被烤串的油漬浸透，形成深色的油暈。與他身上那件一看就價值不菲、剪裁完美的黑色羊絨大衣，以及他周身散發(fā)出的清冷矜貴氣質(zhì)，形成了史詩級的、荒誕又極具沖擊力的反差萌。
他面無表情地將散發(fā)著濃郁孜然、辣椒和炭火香氣的塑料袋放在客廳中央那張光潔如鏡面的黑色大理石茶幾上。油漬不可避免地蹭到了那冰冷的石面。
管家快步上前，似乎想接過袋子處理一下，但被江臨一個眼神制止了。
百萬早已像一道白色的閃電般竄了過去，圍著袋子焦急地轉圈，喉嚨里發(fā)出急切的咕嚕聲，海藍色的大眼睛死死盯著袋子，剛才的傲嬌蕩然無存，只剩下對“真喵間美味”最純粹的渴望：“雞心！是雞心的味道！快！給朕打開！鏟屎的快！”
江臨沒理睬百萬的急切，目光卻轉向我，帶著一種探究和尚未完全消散的荒謬感：“是這個？” 他指了指袋子。
“對，就是這個味道?！?我點點頭，努力維持專業(yè)表情。
江臨這才彎腰，從袋子里拿出一個一次性塑料餐盒。蓋子打開的一瞬間，濃郁的燒烤香氣霸道地充斥了整個原本彌漫著雪松冷香的奢華客廳。幾串烤得微焦、油光發(fā)亮、撒滿了孜然辣椒面的雞心躺在里面。
百萬激動得尾巴毛都炸開了花：“嗷嗚！翠花誠不欺喵！” 它再也顧不上矜持，整個腦袋幾乎要埋進餐盒里，發(fā)出呼嚕呼嚕滿足至極的聲音，小口卻飛快地撕咬著那對它而言堪稱珍饈的烤雞心。
江臨就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昂貴的羊絨大衣下擺似乎也沾染了一絲煙火氣。他那張冰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眼神深處，卻翻涌著極其復雜的情緒——看著自己精心挑選、科學配比的頂級貓糧被棄如敝履，而路邊攤的廉價烤串卻讓愛貓如獲至寶……這對他認知的沖擊，恐怕不亞于一次商業(yè)并購失敗。
看著百萬吃得忘我，時機正好！我深吸一口氣，決定執(zhí)行那個不靠譜的“越獄計劃”。我猛地指向落地窗外的露臺方向，語氣帶著一絲刻意的緊張：“江先生！您看！那……那露臺外面是不是飛過去一只鳥？好大一只！好像還撞到玻璃了！”
這個借口實在拙劣得我自己都想捂臉。露臺外面是茫茫雨夜和璀璨但遙遠的城市燈光，哪有什么鳥？
江臨果然一愣，下意識地順著我指的方向，微微側頭看向巨大的落地窗外。管家也疑惑地望了過去。
就在這一瞬間！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嗖”地一下從我腳邊掠過！百萬！它根本就沒看露臺的門，而是精準地撲向了客廳另一側——一扇通往保姆房、此刻虛掩著的門！原來它之前說的“露臺”只是個障眼法！這小東西狡猾得很！
“喵！（成功?。?一聲帶著得意和興奮的意念歡呼在我腦中炸響，白色的身影瞬間消失在門后。
“百萬！” 江臨猛地回頭，只捕捉到那扇門輕微晃動的瞬間。他臉色驟變，剛才的冰山徹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真實的驚慌和急切！他幾步就沖到了那扇門前，猛地拉開——外面是一條安靜的走廊，空無一貓，只有盡頭通向傭人電梯和安全樓梯的門。
“攔住它！” 江臨的聲音失去了平日的冷靜，幾乎是低吼出來，人已經(jīng)追了出去。管家也立刻反應過來，跟了上去。
完了！闖大禍了！我腦子嗡的一聲，十萬塊懸賞沒拿到，還把人家價值連城的貓給放跑了？我拔腿就跟著追，心臟狂跳得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安全樓梯間里回蕩著急促的腳步聲。江臨跑在最前面，速度驚人。管家緊隨其后。我氣喘吁吁地跟在后面，心里把百萬這只坑爹貓罵了一萬遍。這公寓太高了！跑了十幾層，我腿都軟了。
“它……它肯定去樓下找翠花了！” 我一邊喘一邊喊，試圖將功補過，“翠花……翠花是只流浪貓，應該……就在附近！”
江臨腳步?jīng)]停，但似乎接收到了信息。我們沖出一樓安全出口，來到公寓后方一個相對僻靜、堆放著一些清潔工具的后巷。雨水小了些，但地面濕滑，空氣里混雜著垃圾桶和潮濕泥土的味道。昏黃的路燈在雨幕中暈染開模糊的光圈。
巷子里空蕩蕩的，只有雨水滴落的聲音。
“百萬？” 江臨的聲音帶著一種我從未聽過的焦灼，他環(huán)顧四周，眼神銳利如鷹，完全沒了在頂層公寓里的那份冰冷疏離，此刻只是一個弄丟了心愛寵物的主人。
“喵嗚~” 一聲嬌俏的貓叫突然從巷子深處、一個半人高的綠色大垃圾桶后面?zhèn)鱽怼?/p>
江臨立刻循聲沖了過去。我也趕緊跟上。
繞過那個散發(fā)著不太好聞氣味的垃圾桶，眼前的景象讓我們都愣了一下。
只見百萬正親昵地蹭著一只體型比它小一圈、但同樣漂亮的貓。那只貓的毛色是獨特的玳瑁色，黑、黃、棕三色如同打翻的調(diào)色盤，卻又奇異地和諧，尤其是額頭上有一撮醒目的黃色毛發(fā)，像戴了個小皇冠。它的眼睛是清澈的琥珀色，此刻正溫柔地看著蹭它的百萬。這就是翠花？果然“貓”如其名，帶著一種接地氣的野性美。
“翠花！朕終于找到你了喵！” 百萬的意念里充滿了重逢的喜悅和撒嬌，“你看朕給你帶了什么！” 它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地上——那里居然躺著一串它剛才沒吃完、偷偷叼出來的烤雞心！
“百萬！” 江臨看到愛貓安然無恙，明顯松了口氣，但聲音還是帶著余怒和急切，他大步上前，就想把這只膽大包天的貓抱回來。
“等等！” 一個清晰、冷靜，甚至帶著一絲……命令口吻的女聲，突然在我腦海里響起！
是翠花！
它抬起頭，那雙琥珀色的眼睛不再溫柔，而是閃爍著一種極其人性化的、銳利而智慧的光芒。它沒有看沖過來的江臨，目光反而越過他，精準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姐妹！” 翠花的聲音直接灌入我的腦海，清晰無比，帶著一種“終于等到你”的鄭重，“計劃有變！我臥底這么久，等的就是這一刻！你能聽懂我們說話，對吧？”
臥底？計劃？我瞬間石化在原地，感覺自己腦子不夠用了。這都什么跟什么？一只貓在跟我談臥底計劃？
翠花語速飛快，意念如同連珠炮：“聽著！那個‘月亮石’就在這附近！我們追蹤那股能量波動很久了，源頭就在這棟樓里！百萬這小子傻乎乎的，但它爹……這個兩腳獸身上有線索！我需要你幫忙接近他，找到‘月亮石’！這關系到我們整個喵星……呃不，整個城市流浪動物的安危！具體我以后再跟你解釋！現(xiàn)在，配合我！”
信息量太大！月亮石？能量波動？喵星？我整個人都懵了，像個木頭樁子一樣杵在濕漉漉的巷子里，看著那只玳瑁貓用無比嚴肅認真的眼神“盯”著我。
就在這時，急于抓貓的江臨，沒注意到腳下濕滑的地面上一塊翹起的石板。他腳下一滑，身體瞬間失去平衡！
“小心！” 我下意識地驚呼出聲。
一切都發(fā)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江臨高大的身軀不受控制地朝前撲倒，而他所倒下的方向——正是我站的位置！
我根本來不及躲閃，只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了過來，混合著羊絨的柔軟觸感和男性身軀的堅實。我被他撞得結結實實，兩個人像滾地葫蘆一樣，在濕冷的地面上狼狽地滾作一團！昂貴的羊絨大衣沾滿了泥水，我的舊工作服更是雪上加霜。
天旋地轉，渾身劇痛，鼻子撞在他堅實的胸膛上，酸得我眼淚差點飆出來。濃烈的雪松冷香混雜著燒烤孜然味、雨水和泥土的氣息，霸道地鉆入我的鼻腔。
混亂中，我感覺一只毛茸茸、帶著濕意的爪子，帶著一種恨鐵不成鋼的力道，狠狠地拍在了壓在我身上的江臨的額頭上！
“啪！”
清脆的響聲在雨夜的寂靜小巷里格外清晰。
緊接著，百萬那充滿嫌棄又帶著點興奮的咆哮意念，如同驚雷般在我和江臨緊貼的、嗡嗡作響的腦袋之間炸開：
“喵嗷嗷?。ū康扮P屎的！）愣著干嘛？！抱緊點??！這就是朕給你選的媳婦兒！朕和翠花都考察過了！靠譜！還不快謝謝朕！”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雨水冰涼地順著發(fā)絲滑進脖頸，巷子里彌漫著潮濕的泥土和垃圾桶混合的復雜氣味。身下是冰冷堅硬的地面，身上壓著的重量帶著不容忽視的男性氣息和羊絨的柔軟觸感。江臨那張無論何時都如同精雕細琢藝術品般的俊臉，此刻距離我不到十公分。他深邃的眼眸里，清晰地倒映著我那張沾著泥點、寫滿了驚愕和“我是誰我在哪”的呆滯臉龐。
額頭上，那只屬于百萬的、帶著濕漉漉絨毛的貓爪印，滑稽地蓋在他原本一絲不茍的額發(fā)上，像一枚不合時宜的認證印章。
而他，江臨，這位傳說中掌控著科技帝國、一個眼神就能讓會議室溫度驟降的冰山總裁，此刻的表情，堪稱他人生中最具打敗性的瞬間。
那雙總是深不見底、透著冷冽寒光的眸子，此刻瞪得溜圓，瞳孔因為極度的震驚而劇烈收縮，里面清晰地翻滾著幾種情緒：先是猝不及防摔倒的狼狽，緊接著是對壓在我身上的錯愕和一絲本能的尷尬，然后是被貓爪拍臉的荒謬感，最后……最后全部被百萬那句石破天驚的“媳婦兒宣言”徹底炸成了空白！
他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的貓，又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被他壓在身下的、渾身泥水的奇怪女人，整個人都僵住了，連呼吸都似乎停滯了。那張萬年冰封的臉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清晰的、名為“呆滯”和“世界觀崩塌”的裂痕。
“噗嗤……” 一聲極力壓抑卻終究沒壓住的噴笑聲，打破了這詭異的寂靜。
是管家！他站在幾步之外，一手捂著嘴，肩膀劇烈地抖動著，臉憋得通紅，顯然目睹了自家總裁被貓“欽點姻緣”并蓋章認證的全過程，內(nèi)心正在經(jīng)歷一場山崩海嘯般的爆笑。
這聲笑如同解凍劑。江臨猛地回過神，意識到我們此刻極其不雅的姿勢。他眼中瞬間閃過一絲狼狽和薄怒，觸電般撐起身體，迅速從我身上起來，動作快得帶起一陣風。昂貴的黑色羊絨大衣下擺和褲子上沾滿了污泥，看起來比我這身工作服好不了多少。
他站直身體，抬手，有些僵硬地抹了一把額頭上被百萬拍過的地方，似乎想擦掉那個無形的貓爪印和那句驚世駭俗的話。他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眼神復雜地掃了我一眼，又猛地轉向罪魁禍首——那只正蹲在翠花旁邊、甩著尾巴、一臉“朕干得漂亮快夸朕”的布偶貓。
“百、萬！” 江臨的聲音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低沉得可怕，帶著山雨欲來的風暴氣息。他顯然氣到了極點，以至于暫時失去了語言組織能力，只能咬牙切齒地念出自家貓主子的名字。
然而，百萬這位始作俑者，在經(jīng)歷了絕食抗議、成功越獄、私會女神、并當眾為鏟屎官“拉郎配”等一系列壯舉后，此刻正處于貓生巔峰。它完全無視了自家鏟屎官那幾乎要實質(zhì)化的怒火，甚至得意地“喵嗚”了一聲，意念歡快地在我腦海里蹦跶：“鏟屎的害羞了！嘿嘿！翠花你看！朕就說他倆有戲！”
翠花，那只神秘的玳瑁貓，此刻卻顯得異常冷靜。它琥珀色的眼睛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雜難辨，帶著一種“任務已交接”的鄭重和“后續(xù)靠你了”的囑托。然后，它輕盈地一轉身，尾巴高高翹起，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幾個起落就敏捷地跳上了巷子旁邊低矮的圍墻，消失在圍墻另一頭雜亂的灌木叢中。
“翠花！” 百萬見狀急了，立刻就想追上去。
“你給我站住！” 江臨一聲低喝，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他動作快如閃電，在百萬起跳的瞬間，一個箭步上前，長臂一伸，精準地、帶著點懲罰意味地揪住了布偶貓命運的后頸皮，像拎一個大型毛絨玩具一樣，把這只差點再次上演私奔戲碼的祖宗提溜了起來。
“喵嗷！（放開朕！朕的翠花！）” 百萬在他手里徒勞地掙扎著，四只戴著“白手套”的爪子在空中亂蹬，發(fā)出委屈又憤怒的喵喵叫。
江臨絲毫不為所動，另一只手鐵鉗般箍住它不安分的身體，將它牢牢禁錮在懷里。他低頭，眼神冰冷地警告著還在撲騰的百萬，那眼神足以讓會議室里所有的高管噤若寒蟬。
百萬似乎被這眼神震懾住了，掙扎的幅度小了些，但喉嚨里依舊發(fā)出不滿的咕嚕聲，海藍色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望著翠花消失的方向。
一場轟轟烈烈的“私奔”大戲，以貓主子被當場擒獲、神秘女友飄然離去而告終。巷子里只剩下急促的喘息聲（我的）、壓抑的憋笑聲（管家的）、憤怒的貓叫和男人沉重的呼吸。
江臨抱著還在生悶氣的百萬，轉過身。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再次落在我身上。此刻，那里面沒有了最初的審視和冰冷，也沒有了剛才摔倒時的錯愕和尷尬，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復雜的、難以用語言形容的情緒。困惑？荒謬？一絲殘留的薄怒？還有……一絲被強行拉入某個瘋狂劇本的無奈？以及，或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一絲微不可察的探究？
他就那樣看著我，仿佛我是他商業(yè)版圖上突然出現(xiàn)的一個無法解析的、帶著貓爪印的BUG。
管家終于調(diào)整好了表情，快步上前，恢復了專業(yè)素養(yǎng)：“江先生，您沒事吧？蘇小姐，您還好嗎？” 他關切地看著我們倆，目光在我沾滿泥水、略顯狼狽的身上停留了一下。
“沒……沒事?！?我扶著旁邊冰冷的墻壁，齜牙咧嘴地站起來。渾身骨頭都在抗議剛才那一摔，屁股和后背尤其疼。衣服濕透又沾滿泥漿，貼在身上又冷又難受。
江臨的目光在我扶著墻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隨即移開。他抱著百萬，沉默了幾秒鐘。巷子里只有雨水滴答的聲音和百萬不滿的呼嚕聲。
就在我以為這位總裁大人會直接抱著貓轉身離開，把我這個“怪人”連同那個十萬塊懸賞一起拋之腦后時，他開口了。聲音依舊低沉，帶著慣有的冷感，但似乎少了之前那種居高臨下的壓迫。
“跟我上來?！?他言簡意賅，沒有看我，抱著還在小聲哼哼唧唧的百萬，轉身徑直走向公寓樓的后門入口。
管家立刻對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眼神示意我跟上。
我愣在原地，有點懵。上去？上去干嘛？結算十萬塊？還是……找我算放跑貓的賬？想到剛才那混亂的一幕，尤其是百萬那句驚天動地的“媳婦兒”，我的臉頰后知后覺地開始發(fā)燙?？煽纯醋约阂簧砟酀簦挚纯唇R那同樣狼狽卻依舊挺直的背影，再看看管家那不容拒絕的眼神……我嘆了口氣，認命地拖著酸痛的身體跟了上去。
再次回到那個空曠、奢華、彌漫著雪松冷香和殘余燒烤味的頂層公寓，感覺卻截然不同。空氣里似乎還漂浮著剛才那場鬧劇的余韻和百萬那句石破天驚的宣言。
管家訓練有素地遞過來一條全新的、觸感柔軟的大毛巾給我：“蘇小姐，請用。”
“謝謝?！?我接過毛巾，胡亂擦著頭發(fā)和臉上的泥水，感覺稍微暖和了一點，但濕透冰冷的衣服貼在身上還是很難受。
江臨把百萬放在了沙發(fā)上。小家伙似乎也鬧騰累了，加上翠花已經(jīng)離開，它懨懨地趴在柔軟的墊子上，尾巴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拍打著，海藍色的大眼睛半瞇著，還在生鏟屎官的氣，拒絕交流。
江臨則走到客廳一側的吧臺邊，倒了一杯冰水，仰頭喝了一大口。水流順著他線條冷硬的下頜滑落，沒入衣領。他似乎在平復情緒。昂貴的羊絨大衣被他隨意脫下，搭在旁邊的椅背上，上面大片的泥污格外刺眼。
放下水杯，他轉過身，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這一次，他的眼神專注而銳利，仿佛要穿透我這身泥水，看到一些別的東西。
“你，” 他開口，聲音在空曠的客廳里顯得格外清晰，“除了能聽懂它在想什么，” 他指了指沙發(fā)上裝睡的百萬，“其他的動物呢？比如……剛才那只？”
他問的是翠花！
我的心猛地一跳。翠花最后那番“臥底”、“月亮石”、“能量波動”的爆炸性信息瞬間在我腦海里回放。它顯然不是一只普通的流浪貓！它似乎把我當成了某種“盟友”或“任務交接人”？而且它提到了江臨身上有線索！
我看著江臨那雙深邃的、帶著探究和審視的眼睛，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說實話？告訴他那只玳瑁貓自稱臥底，在調(diào)查什么“月亮石”，還認為他身上有線索？這聽起來比我自稱能聽懂動物說話還要荒謬一萬倍！他百分百會認為我不僅是個怪人，還是個瘋子！
可如果說謊……翠花那嚴肅認真的眼神和話語，又讓我覺得事情沒那么簡單。而且，它最后看我的那一眼，充滿了托付的意味。
短暫的沉默在客廳里蔓延，只有百萬偶爾發(fā)出的、表示不滿的呼嚕聲。
“它……” 我斟酌著詞語，決定說一部分真相，至少解釋清楚百萬的“私奔”動機，“它叫翠花，是只流浪貓。百萬……呃，您的貓，非常喜歡它。它剛才離開時，看起來……嗯，很神秘，也很匆忙，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我避開了“臥底”和“月亮石”這些驚悚詞。
江臨的目光沒有移開，依舊牢牢鎖定著我，仿佛在判斷我話語里的真假。他的眉頭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神秘”和“重要事情”對一個流浪貓來說意味著什么。
“還有，” 我硬著頭皮補充，決定把百萬的鍋背到底，“剛才……對不起，是我分散了您的注意力，才讓百萬有機會跑掉。我……” 我想解釋一下那個拙劣的“鳥”借口，但覺得越描越黑。
“不必?！?江臨打斷了我，聲音沒什么起伏，“它想跑，總有辦法?！?他的目光掃過沙發(fā)上那只還在鬧別扭的白色毛團，眼神里閃過一絲無奈，但很快又恢復了冷峻。他顯然很清楚自家貓主子的德行。
他不再追問翠花的事情，轉而走向客廳另一側的書桌。那里放著一個看起來就很昂貴的皮質(zhì)手包。他打開，從里面拿出一沓厚厚的、嶄新的現(xiàn)金。
十萬塊！
我的心跳瞬間加速，眼睛不由自主地黏在了那沓粉紅色的鈔票上。救助站的房租、貓糧狗糧、漏雨的屋頂……這些畫面在我眼前飛速閃過。
江臨拿著那沓現(xiàn)金，走到我面前。距離很近，我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殘留的雪松冷香和一絲極淡的煙草氣息（或許是剛才摔跤時沾上的？）。他個子很高，我需要微微仰頭才能與他對視。那雙深邃的眼睛里，此刻映著客廳水晶吊燈細碎的光，也映著我此刻狼狽又帶著點期盼的臉。
“拿著?！?他將錢遞過來，動作干脆利落。
“謝謝江先生！” 我連忙伸手去接，指尖因為激動和寒冷而微微顫抖。沉甸甸的觸感從掌心傳來，是實實在在的分量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