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透了沒?”
山間窄道上,面相兇惡的大貨車司機瞥了一眼遠處不太能稱之為人的身形,一手叼著煙,一手回復手機彈出的消息:“放心,死的不能再死了?!?/p>
那邊的沒有多說什么,只是又交代一句:“處理干凈點?!?/p>
司機無所謂的聳聳肩,還是丟掉煙頭下了車,哼著輕快的調調抬腳走向那具尸體。
處理干凈嘛,好說,吃掉就可以了。
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殺人行兇了,拿人錢財替人消災。弱肉強食的世界,司機并不覺得這有什么不對。要怪就怪這些倒霉蛋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橫死就是他們唯一的下場。
就比如今天這個,據(jù)說是海城姜家的真少爺,從出生那時就被人換了身份丟在了數(shù)千公里外的云城。
要是他老實待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山里生活也就算了,偏偏執(zhí)著回去認祖歸宗?,F(xiàn)在好了,有人嫌他礙眼就找自己送他上路。那會看他瘦瘦一只,也不知道夠不夠自己塞牙縫的。
忽然之間狂風大作,紅色的云層似血灑長空,裹著黃沙鋪開,悶雷接連作響,本來晴好的天也跟著暗了下來。
山崖上原本的綠樹仿佛變成了一只只猙獰惡鬼,路上的碎石窸窸窣窣滾向懸崖邊,跌落到了深不見底的山淵。這風來的古怪且大,哪怕是作為一個兩百多斤的壯漢,司機也被吹得向后踉蹌幾步才堪堪穩(wěn)住身形。
黃沙迷眼,細小的沙礫硌的他眼睛生疼,心中沒來由的涌現(xiàn)一絲強烈的不安。
等到風停,司機剛能睜開眼睛,視眼模糊之間就見之前躺在地上的人搖搖晃晃站了起來。本身被壓得血肉模糊身體飛速愈合,慢慢就有了人類本身的樣子。
饒是活了兩百多年算得上是見多識廣司機此時也不由傻眼,心下大駭說:“你不是姜星年……你是什么怪物?!”
“姜星年……”剛剛站起來的清瘦少年聽他嘴里喃喃重復了這個名字,而后記憶飛速涌入到他的腦海里。
這具身體的主人原本叫做姜星年,是豪門恩怨斗爭的犧牲品。自小就被仇家丟到了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生活,給一個老光棍當兒子。
常言道窮鄉(xiāng)僻壤出刁民,老光棍也不例外。他酗酒又暴力,名義上說他是自己養(yǎng)老送終的兒子,實際上平日里對他非打即罵。連名字都給他起名狗生,要不是上戶口的時候工作人員好心給他改了名,現(xiàn)在他還是叫做姜狗生。
他從小住的是豬圈吃的是狗食,用老光棍的話來說能留口氣活著就不錯了。
年幼的姜星年餓的吃野果的時候常想,是啊,活著就不錯了??墒侨绻梢?,誰不想好好活著。從很小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不是老光棍的親生兒子。
老光棍好吃懶做,不種地不工作,可是他是村里第一個蓋起兩層青磚樓房的人。他有喝不完的酒,抽不完的煙,他的錢仿佛永遠花不完。
村里不少眼紅老光棍的人總會在背后議論,說老光棍好命,在大城市有個很有錢的親戚。這個親戚每隔一段時間就會給老光棍匯錢,說是心腸熱可是姜星年知道不是這樣的。
老光棍每次酒后打完他都會滿面通紅笑的暢快,含含糊糊說著有錢人家的少年又怎么樣,還不是來我家當狗。他還會對著姜星年笑,說他是自己的來財樹云云。
慢慢的姜星年就拼湊出了真相,自己是有錢人家流落在外的少年,有人給老光棍錢讓他虐待自己。某次電視上播放著海城姜家新大樓筑基的新聞時,醉酒的老光棍指著那位姜家小少爺對著姜星年嘲笑:“你投胎好可惜命不好生,假的也比你這個真的強……”
也就是那一刻,姜星年終于確定了自己的身世——他是姜家的真少爺,不是老光棍嘴里的狗生。他想自己的父母一定被蒙在鼓里,養(yǎng)著別人的孩子卻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正在千里之外受苦。
他要回去,回到海城回到江家,回到原本應該屬于他的溫暖的家。
也是從那時起,姜星年就在為回到海城做準備。
沉默寡言的姜星年總是拖著那條被他打瘸的腿,默默忍受著他的謾罵跟毒打給他溫酒。漸漸地,老光棍的身形越來越佝僂,手也越來越抖,打人的次數(shù)都跟著變少。因為酗酒,老光棍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
終于在姜星年十八歲的前一天,老光棍的報應來了。他的酒杯摔的四分五裂,躺在地上手眼歪斜,明顯是中了風。
姜星年沒有理會在地上含糊叫罵的老光棍,著手收拾行李。帶著平時好不容易攢下的錢跟他辦了沒多久的身份證,頭也不回的就要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家庭。
望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老光棍顫巍巍拿出貼身放置的手機撥出了一個電話,刻薄的嘴臉寫滿了怨毒——
姜星年,你逃不掉的。
夏日炎炎,山路崎嶇。姜星年花了半天時間避開人群,踏上了唯一一條出山的水泥路。他滿心都是逃離牢籠的喜悅,腦海里想象著自己找到父母的場景,一瘸一拐邁著堅定的步伐走向自己以為的光明未來。
遠遠瞧見迎面而來的大貨車姜星年禮貌避開,卻沒想到那輛車迎面就撞了上來。帶走了他的所有生的希望,卻留下了無限怨念。
明明就差一點,就差一點……
他的鮮血汩汩流出,順著水泥馬路破碎的縫隙流進了沙土里。某個沉睡的靈體被鮮血喚醒,隨即進入到了他的身體。
接收完原主的全部記憶,如今的姜星年心里有些說不出來的意味。
他睡得實在太久太久,早就不知道親情亦或是其他情感是什么。他只是抬起古井無波的眼眸看著眼前掏出刀子的又扔掉的司機,看著他的身體膨脹變大迅速生出黑毛,變成了一頭長著獠牙鬢毛的野豬向他發(fā)起了攻擊。
咕嚕一聲他的肚子在叫,從靈魂深處散發(fā)出來的饑餓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真的好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