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庫的鐵門厚重得像一塊生銹的墓碑，將外面的世界隔絕成模糊的雜音。空氣里彌漫著機油、灰塵和一種說不清的潮濕氣味，混合成一種沉悶的、令人心安的味道——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
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指尖無意識地劃過腰間那把小巧的配槍。槍身冰涼，卻遠不及我此刻的心跳冷。他們說我是護衛(wèi)，可誰都看得出來，我擔(dān)不起這個名號。肩膀太窄，手腕太細，一陣稍大的風(fēng)都能讓我晃三晃。若不是那道命令，若不是身后這處不起眼的、通往未知深處的下水道口，我本該在某個安靜的角落里，做著與“戰(zhàn)斗”二字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事。
但現(xiàn)在，我是這里唯一的屏障。
“哐當(dāng)！”
一聲劇烈的撞擊從鐵門傳來，震得墻壁都在發(fā)顫。我猛地站直身體，握緊了槍，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
是她來了。
那個女特務(wù)。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記得她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冰錐，銳利、冰冷，帶著一種勢在必得的狠戾。她已經(jīng)在這里糾纏了太久，久到我的手臂早已酸痛麻木，久到每一次鐵門被撞擊的聲音，都像是敲在我緊繃到快要斷裂的神經(jīng)上。
又是幾聲撞擊，夾雜著金屬扭曲的刺耳聲響。鐵門的邊緣已經(jīng)微微變形，露出一道猙獰的縫隙，能看到外面她那身利落的黑色勁裝，和那雙不斷發(fā)力的、肌肉線條流暢的手臂。
“放棄吧，”她的聲音隔著鐵門傳進來，帶著一種貓捉老鼠般的戲謔，“你守不住的。那下面的東西，不是你這種嬌小姐能碰的?！?/p>
我沒有回答。喉嚨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發(fā)不出一點聲音。我知道她說的是事實。我的呼吸已經(jīng)開始急促，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沿著蒼白的臉頰滑落。手臂因為長時間保持戒備姿勢而酸痛難忍，每一次鐵門震動，我的骨頭都像要散架。
她的攻擊越來越密集，越來越猛烈?！斑?！哐！哐！”每一次撞擊都像是一記重錘，砸在鐵門上，也砸在我的心理防線上。我能感覺到那道縫隙在一點點擴大，能看到她眼中越來越濃的不耐和殘忍。
快了，我快撐不住了。
意識開始有些模糊，眼前閃過一些無關(guān)的畫面——母親遞過來的熱牛奶，陽光下飄動的白色窗簾，還有……倉庫里堆積如山的面粉袋。
面粉？
一個荒謬的念頭像閃電一樣劈過我的腦海。
我猛地轉(zhuǎn)頭，看向車庫角落那幾個被遺忘的大麻袋。那是很久以前，不知道誰放在這里的，據(jù)說是為了應(yīng)急，防止什么東西堵住下水道……具體是什么，我記不清了。
但現(xiàn)在，它成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guī)缀跏沁B滾帶爬地沖過去，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撕開麻袋的口子。雪白的面粉像瀑布一樣傾瀉而出，帶著細小的、輕盈的顆粒，瞬間彌漫在空氣中。
“你在做什么？！”門外的女特務(wù)察覺到了里面的動靜，聲音里多了幾分疑惑和警惕。
我沒有理會她，雙手抱起麻袋，將那源源不斷的面粉朝著下水道口倒去。
面粉像一條白色的河流，爭先恐后地涌入那個黑洞洞的入口。我不停地倒，一袋又一袋。白色的粉末飛揚起來，沾在我的頭發(fā)上、睫毛上、衣服上，讓我看起來像個從面粉堆里爬出來的幽靈。我的手臂酸得快要斷掉，呼吸里全是面粉的嗆人味道，可我不敢停。
鐵門還在被撞擊，發(fā)出瀕臨破碎的呻吟。女特務(wù)的吼聲越來越近，我甚至能看到她的手指已經(jīng)摳進了那道變形的縫隙里。
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外面的撞擊聲、吼聲，突然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掐斷了一樣，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轟鳴？
不是機器的轟鳴，而是一種更宏大、更磅礴、更具生命力的聲音。像是無數(shù)匹駿馬奔騰，又像是天空裂開了一道縫。
我僵硬地轉(zhuǎn)過身，透過鐵門的縫隙朝外看去。
心臟驟然停跳了一拍。
哪里還有什么街道、建筑？外面是一片無邊無際的、翻涌著灰黑色波濤的大海?？耧L(fēng)呼嘯，卷起數(shù)米高的巨浪，拍打著虛空，也拍打著我們所在的這個小小的車庫。
車庫像是一艘突然被拋入汪洋的孤舟，開始劇烈地搖晃。墻壁發(fā)出痛苦的呻吟，角落里的工具、零件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地，滾動著，碰撞著。
“怎么回事……”我喃喃自語，聲音在巨大的海浪聲中細若蚊蚋。
還沒等我反應(yīng)過來，一股冰冷的、帶著咸腥味的水已經(jīng)從鐵門的縫隙里瘋狂地涌了進來。速度快得驚人，瞬間就淹沒了我的腳踝、小腿。
海水還在上漲，像一只貪婪的巨獸，吞噬著車庫里的一切。那些還沒來得及被倒入下水道的面粉，在水中化開，形成一團團渾濁的白色漩渦。
我踉蹌著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墻壁上。水已經(jīng)沒過了我的腰，冰冷刺骨，帶著巨大的沖擊力，讓我?guī)缀跽玖⒉环€(wěn)。
視線開始模糊，耳邊只剩下海浪的咆哮和水涌入的嘩嘩聲。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不由自主地漂浮起來，意識也像被海水浸泡過一樣，變得沉重而遲鈍。
那個女特務(wù)呢？她也被卷進這片突如其來的大海里了嗎？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海水還在上漲，很快就要淹沒我的胸口、我的脖頸……
最后映入眼簾的，是那片翻涌的、仿佛要吞噬整個世界的灰黑色浪濤。而我，連同這個我誓死守護的車庫，還有那神秘的下水道，都將被這無邊無際的海水徹底淹沒，歸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