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笑寒叩響了東廂房的木門。
許久，門才“吱呀”一聲打開。
鄉(xiāng)里正那張枯槁的臉探了出來，當看清門外站的是梅笑寒時，瞳孔猛地一縮！
那里面翻涌的，是毫不掩飾的、深入骨髓的恐懼，還有一絲極力壓抑卻依然泄露的厭惡！
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個人，而是瘟神。
“靈……靈石？”梅笑寒剛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拿走！快拿走！”鄉(xiāng)里正的聲音便打斷了她。
他枯瘦的手劇烈地顫抖著，從袖袋深處，帶著不舍將其塞進梅笑寒手里！
“這是我……畢生所藏！拿走！以后莫再來尋我！”那聲音里充滿了哀求與驅趕。
入手溫潤微涼，沉甸甸的。
梅笑寒低頭一看，掌心赫然躺著一塊通體純凈、散發(fā)著柔和綠色光暈的石頭——一塊中品靈石！
其蘊含的靈力，遠超她之前所有的灰色下品靈石總和！
梅笑寒心中劇震，尚未開口。
鄉(xiāng)里正見她未動，渾濁的眼珠里恐懼更甚，身體向后縮著，語速極快地補充道：“不夠？我沒有了。找成墨！他有！他有！”
最后一個字音未落，便“砰”地一聲，用盡全身力氣死死關上了門。
門內隨即傳來他壓抑不住的劇烈喘息和咳嗽聲。
梅笑寒握著那塊價值遠超她想象的中品靈石，站在緊閉的門外，指尖冰涼。
鄉(xiāng)里正那刻骨的恐懼，絕非是因為自己這個新來的鄉(xiāng)務文書。
而是源于她背后那枚玉牌所代表的、足以讓整個大嶼神朝官吏聞風喪膽的力量——探監(jiān)閣。
在這神朝疆域內，又有誰不懼怕探監(jiān)閣？
被那玄衣使者盯上，抓進不見天日的黑獄，便意味著永世不得超生。
鬼泣嶺那數(shù)十個標注著萬人坑的黑點，絕大多數(shù)旁邊，都隱晦地記錄著“探監(jiān)閣提審后送歸”或“牽涉某案，九族流放至此”的字樣。
特別是官吏，見探監(jiān)閣如見閻羅索命。
木臨川的名字，更是每一個神朝官吏避之不及的禁忌與夢魘。
這小小的中品靈石，與其說是“畢生所藏”，不如說是買命錢，是祈求遠離災禍的卑微供奉。
當夜。
梅笑寒盤坐在草鋪上，將那塊綠色的中品靈石置于身前。
她再次打開了那個裝著五彩髓砂的袋子。
熟悉的悸動如期而至！
“嗡！”
那直入識海的奇異微鳴再次響起，讓她的識海格外舒適。
同時，她的廢脈，迅速貪婪地、主動地撲向了那塊散發(fā)著精純靈氣的綠色靈石！
“轟！”
一股遠比灰色下品靈石精純磅礴數(shù)十倍的黃色靈氣洪流，如同決堤的江河沖入了梅笑寒那剛剛被拓寬一絲、卻依舊脆弱狹窄的廢脈！
這力量遠非上次可比！
霸道絕倫！
沖刷！撕裂！拓展！
難以想象的劇痛排山倒海般襲來！
仿佛有無數(shù)根燒紅的鋼針，在她脆弱的經(jīng)脈中瘋狂穿刺、攪動！
梅笑寒死死咬住下唇，鐵銹般的腥甜瞬間溢滿口腔，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豆大的冷汗順著額角、脖頸流淌下來。
她的鼻腔、眼眶、耳朵也都已開始滲出細密的血絲！
梅笑寒的意志在極致的痛苦中瀕臨崩潰的邊緣。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修煉的生機，不能死！絕不能死在這里！”
梅笑寒強烈的求生本能，死死守住識海中最后一絲清明，竭盡全力地引導著這股狂暴的洪流，在狹窄的河道中開辟新的路徑。
廢脈在劇痛中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不斷地被撕裂、被拓寬！
每一次撕裂都帶來更深的痛苦，每一次拓寬都意味著更多的力量涌入。
時間在極致的痛苦中變得粘稠而漫長，直到窗外陽光再次穿透西廂破舊的窗紙。
“噗！”
一聲沉悶的破裂聲自她體內深處響起！
仿佛一層更厚、更堅韌、禁錮了她更久的無形隔膜，被這股不屈的洪流悍然沖破！
一股遠比煉體三層更強橫、更凝練的力量，轟然席卷全身！
煉體，四層！
身前，那塊中品靈石，已徹底化為毫無靈氣的頑石，靈氣盡失。
見此，梅笑寒打開裝著五彩髓砂的袋子，其中兩顆已徹底化為灰白的齏粉，另外兩顆也肉眼可見地黯淡了許多。
短短時日，連升兩層。
雖然代價是珍貴的五彩髓砂與一塊足以讓底層修士瘋狂賣命的中品靈石，但只要有靈石，或許還能靠著剩下的五彩髓砂再升一層。
“成墨”，梅笑寒輕輕念了一聲。
下宅鄉(xiāng)東北角。
緊鄰著通往鬼泣嶺的唯一通道旁，有座孤零零地、比尋常鄉(xiāng)居略大些的屋子。
其墻壁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濕滑的深綠色苔蘚，使得整座屋子都透著一股陰冷和怪異。
梅笑寒叩響了那扇同樣覆蓋著苔蘚的木門。
“吱嘎”。
木門緩緩向內打開。
門后站著一個身形消瘦頎長的中年男子，穿著一身干凈白布衫。
他的膚色是一種不健康的灰白，仿佛常年未見陽光。
這異樣的膚色，也將他那雙眼睛下的暗影襯托得格外深沉。
梅笑寒心中微動，這膚色在云州、下宅鄉(xiāng)著實少見。
他上下打量了梅笑寒一眼，目光在她身上略作停留，臉上沒什么表情，聲音平穩(wěn)卻帶著沙啞質感：“何事？”
“可是成墨？”梅笑寒開門見山。
男子點了點頭，“是我?！?/p>
他側身讓開門口的空間，“進來吧?！甭曇粢琅f平穩(wěn)沙啞。
屋內。
光線比外面更加昏暗，陳設簡陋，只有一桌一椅一榻，卻收拾得纖塵不染，與屋外苔蘚遍布，形成了鮮明對比。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類似礦石粉塵的干燥味道。
角落里堆著一些用厚實油布嚴密蓋著的物事，形狀大小不一。
梅笑寒沒有落座，目光掃過那些油布包裹，最后落回成墨身上。
“鄉(xiāng)里正讓我來尋你?！彼桃恻c出來意，同時留意著對方的反應。
成墨點點頭，走到角落，掀開其中一塊油布，露出下面幾塊灰撲撲、靈氣黯淡駁雜的石頭。
他隨意拿起一塊掂量了一下，“灰色下品靈石，我這里還有幾塊。不過……”
他那雙帶著暗影的眼睛落在梅笑寒身上，“以你煉體四層的修為，這點駁雜稀薄的靈氣，怕是杯水車薪，難有寸進了。你需要的是更精純之物?！?/p>
梅笑寒心頭一跳！
一個偏僻鄉(xiāng)野之人，竟能一眼看穿她剛剛突破、刻意收斂的修為層次？
還能如此篤定地說出下品靈石對煉體四層無效？
這份眼力見識，讓她暗自吃驚。
這成墨，絕非普通鄉(xiāng)民那么簡單。
鄉(xiāng)里正指向他，果然有原因。
她袖中的手悄然握緊，面上不動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