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這個姓是他自己后來冠上的。
因為他們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那不重要。
養(yǎng)他們的是母親。
那個很蠢的女人。
那個很好的女人。
那個單純到傻的人,最后也沒有遺棄他們姐弟的人。
時清羽也死了,死在人體器官販賣組織的手中。
當(dāng)那群人的手伸過來時,時清羽,他的姐姐擋在他的前面。
后來的很多年,時清徵努力回憶她們的臉,可記不清了。
她們的臉越來越模糊。
可她們身上流的血越來越刺眼。
他姐姐死了,但他被救了。
或者說進了另一個地獄。
時清徵不知道那群人要什么,只知道自己身邊有很多孩子。
他們一般大。
時常有“醫(yī)生”來給他們注射藥物,然后把他們關(guān)下籠子里。
像是養(yǎng)蠱。
最后時清徵才知道,他們是在做人體實驗。
他們想要創(chuàng)造一種人類,擁有比常人更強的力量,更長的壽命。
失敗了。
除了時清徵,其他人可能都死了。
那些實驗人員看見時清徵爆發(fā)出異于常人的力量,將一個大他一圈的少年壓在地上,咬破對方的脖頸。
他們以為自己成功了。
興高采烈地把時清徵帶走。
時清徵如今還會記起那時候自己口中滿是惡心黏膩。
他被架走時回頭看了一眼,對方倒在血泊里,不動彈了,只有血還在流。
流了一地,流到前面去。
前面是時清徵要走的路。
最后經(jīng)過那群試驗人員的一通分析,結(jié)果只得出一個結(jié)論。
藥物并沒有產(chǎn)生作用,實驗繼續(xù)。
時清徵知道。
不是藥力,是咬緊牙關(guān)的毅力。
瀕死的人總會有無窮的潛力。
后來不知什么原因,這個實驗停止了。
時清徵被扔到了這個組織里,他身手很不錯,不能浪費了。
要繼續(xù)為組織效命。
這個組織叫幽靈組織。
在幽靈組織的幾年,他不見日月。
但他知道,他想活下去,就應(yīng)該找一個太陽。
活下去,報仇。
這種偏執(zhí)的想法如同營養(yǎng),供養(yǎng)他淺薄的生命。
每當(dāng)遍體鱗傷,支撐他起來的是一個個躺在他前面的模糊血肉。
他踏著枯骨逃出來這個魔窟。
那年他十三歲,他什么都不懂,他什么都不需要懂。
直至很多年后,他也沒真正見到太陽。
那些暗無天日的日子,那些在血海里掙扎的歲月。
時清徵也許最開始并沒有那么重的執(zhí)念和怨念。
但支撐他這么多年的信仰,早就刻在骨血里,剝?nèi)?,他會死?/p>
時清徵看著電腦上的資料,沒有什么表情。
他拿起一旁的水杯,喝了一口,入口冰涼清潤,讓他從回憶里抽離了出來。
這些資料,他看過無數(shù)遍。
早就可以用旁觀者的視角來審視這一切。
對于他來說,他并不在乎,他的仇可以慢慢報。
時清徵并不著急。
因為那些痛苦對他而言早就不是痛苦了,似乎在過往的歲月里它成了稀疏平常。
在那什么都不懂的年紀(jì),時清徵覺得那種生活是正常的。
只是他母親的仇要報,他姐姐的仇也要報。
幽靈組織也一樣。
時清徵年幼時被注射過太多藥物,甚至出現(xiàn)了后遺癥。
時清徵兩年前回過東南群島,只是那里實在是亂,勢力替換太快。
那些勢力早就不知道被誰湮滅了,連仇都無法親手報。
想到這,時清徵的手指不自覺用力。
這種感覺真的很不好。
時過境遷,反而恩怨成空。
“程俊安........”時清徵低聲念出了這個名字。
比起讓他死,時清徵更想看他求死。
畢竟殺人,很沒意思。
顧鳴鶴回來時,看到屋內(nèi)一片昏暗,但他知道時清徵在里面。
時清徵窩在小沙發(fā)里,閉眼淺寐。
窗簾半開,透點月光進來,灑在地板上。
這人在黑暗里,卻依稀可見輪廓。
顧鳴鶴原本想開燈的手忽然頓住了,連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松。
他走過去,聲音很輕。
站在時清徵面前,靜靜看他。
覺得他好乖。
時清徵自然沒有睡著,但他太會裝睡了。
任誰都是發(fā)現(xiàn)不了的。
他喜歡顧鳴鶴,喜歡那張臉,也喜歡顧鳴鶴身上給他的感覺。
那種感覺是他這種人一輩子都不會擁有的。
見到顧鳴鶴的第一眼,時清徵就覺得他是生活在權(quán)勢與金錢中的人。
這種人向來是高高在上,眼高于頂?shù)摹?/p>
似乎永遠(yuǎn)帶著矜貴從容的氣質(zhì),那種底蘊澆灌出來的從容。
是他這種人模仿不來的。
但即使表現(xiàn)得再謙和溫柔,裝地再瀟灑不羈,他們的心也是冷的。
時清徵很好奇,他們是怎么做到的?
明明這群人心里算盤都快打冒煙了,心眼比誰都多。
他們是怎么做到表里不一的?
“毫無自知之明”的時清徵心中盤算著。
直到忽然被人抱起。
時清徵被抱著往床那邊走去。
這才悠悠“轉(zhuǎn)醒”。
“先生,你回來了?”時清徵聲音低低的,似乎意識不太清醒。
顧鳴鶴將他放到床上,才開了燈。
燈光驟亮,讓時清徵眼睛不適應(yīng)地閉了閉。
“怎么不等我?”帶著威士忌味的指腹摩挲過時清徵的下頜。
時清徵睫毛顫了顫:“等著等著......就掉進夢里了。”
說到后半句的時候,他還忍不住笑了出來。
嗓音還夾著睡意,似乎困倦還沒有散去。
顧鳴鶴低笑一聲,虎口突然卡住他下巴。拇指按上柔軟的下唇,力道帶著危險的親昵:
“下次再敢先睡,我就把你綁在客廳等。”
說話時俯身,領(lǐng)帶垂落,掃過人的鎖骨。
時清徵仰頭承接他帶著酒氣的吻。
顧鳴鶴的犬齒碾過他舌尖。
“記住了?”顧鳴鶴抵著他額頭喘息。
時清徵忽然勾住他后頸,指甲劃過襯衫:“顧先生要收拾人,總得給點盼頭?”
指尖順著脊椎滑進西裝內(nèi)襯。
“你這是嫌我回來晚了?”
顧鳴鶴身為總裁,自然也少不了應(yīng)酬,但這幾日確實都回來的晚。
看來惹得自己的雀兒不滿了。
也是。
畢竟他只有自己。
顧鳴鶴想起自己查到的時清徵的一些資料,東南群島那邊混亂,想查得清楚并不容易。
時清徵出生于東南群島那邊,自幼生活貧苦。
十三歲那年在當(dāng)?shù)匾粋€好心人的資助下上了學(xué),前不久才回到A國。
但他的母親是A國人,難怪他會回到這里。
顧鳴鶴想到時清徵的身世,就不由多了些憐惜。
雖然這些資料都是簡單的三言兩語概括,但他還是能看出他是個可憐的。
難怪這么惹人疼。
既然這樣,那么半年后自己多疼疼他罷了。
以后多給些錢,也不算委屈他。
顧鳴鶴摸著人的側(cè)臉,一路下移,深深淺淺。
時清徵的身子微微顫栗。
“先生......”
“唔.......”
月光偏移的剎那,顧鳴鶴看著身下人,眼中掠過占有的光。
他想著,也這么做了。
床墊下沉的震動里,時清徵彎起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