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擁擠,一個牛高馬大的漢子急切穿梭在人群中,嘴里喊著:“讓一讓讓一讓。”
那漢子從后方空隙擠過來,跳下岸時無意間推搡到夜玄歌一下。
此時,祁燼風剛要借著他的力跨步上岸,不料后者被推后重心不穩(wěn)往前栽去。
砰的一下兩人額頭挨著額頭撞在了一起。
夜玄歌被撞到了眉骨,一瞬間眼冒金星,手中力道一松,便放開了手。
祁燼風也沒好到哪里去,他被夜玄歌狠撞一下,又被松手失了力,一屁股坐在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
“噗嗤?!?/p>
夜玄歌本來痛得皺著臉捂住眉骨直揉搓,轉眼猝不及防看見祁燼風這副滑稽模樣,沒忍住笑出了聲。
祁燼風第一時間沒起身,坐在地上捂著頭看他笑。
“哎喲小兄弟沒事吧?不好意思啊?!蹦谴鬂h反應過來自己撞到了人,往前走了兩步后又折返回來,伸手去扶摔在地上的祁燼風。
“沒事?!逼顮a風不喜與外人接觸,對大漢連連擺手,隨后自己利索站了起來。
夜玄歌此時還在笑。
那大漢見祁燼風并無大礙后又道:“實在對不住啊小兄弟,剛才是我沒看見?!?/p>
祁燼風點點頭,示意自己真沒事,把人打發(fā)走了。
“師叔,你別笑話我了?!逼顮a風看著夜玄歌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蹦谴鬂h一走,夜玄歌像是開閘一樣笑開了聲。
剛才祁燼風那四仰八叉的樣子實在是百年難得一見,以后可沒機會見到了,此時不笑更待何時。
“師叔!”
他笑得太過張揚,模樣又生得好看,自然引人注目,周圍行人聽見笑聲都朝他看了過來。
祁燼風一步躍上石臺,抄著夜玄歌的手臂將人拉起來:“師叔,我們走吧?!?/p>
夜玄歌笑得沒力氣,干脆順著他走了。
祁燼風將他拉到一處人煙較少的地方,背后有一棵枝繁葉茂的桂花樹。
“有這么好笑嗎?師叔都快笑了一路了?!逼顮a風說。
“咳,還行吧,主要你剛才那姿勢太好看了?!币剐栎p咳一聲試圖止住笑意。
“師叔一松手,弟子可是摔了個結實,現(xiàn)在骨頭還隱隱作痛呢,也不知道有沒有牽動舊傷?!逼顮a風撇撇嘴低聲咕嚕著,手里還拉著夜玄歌衣袖一角。
經(jīng)他這嘴一提醒,夜玄歌才想起他剛痊愈,身體可經(jīng)不起折騰。
但他剛才還在飛檐走壁凌空踏步地抓妖怪呢,肯定已經(jīng)恢復十成二十了,摔一跤算什么。
再說是屁股著地又不是臉著地,肯定沒事兒。
夜玄歌從他手中抽回自己的袖子,揭穿道:“我剛看你拉著我走得挺利索的呀,少裝柔弱了啊。”
祁燼風被抽走了袖子后輕抿唇角:“師叔總覺得我在裝?!甭曇粜⌒〉?,一副受了不白之冤的委屈樣子。
夜玄歌正想翻白眼,突然想起他現(xiàn)在是個古風美男子,不能做這么不雅觀的事,于是翻白眼就此作罷。
只聽他皮笑肉不笑地反問:“那把刀架師叔脖子上的人是誰?”
“……”祁燼風抬眼時有些心虛:“師叔還在為那日的玩笑耿耿于懷?一把小刀而已,師叔境界高深,弟子哪能傷到師叔分毫?弟子能成功近身不過是師叔縱容著罷了。”
這就是說話的藝術嗎?夜玄歌居然成功被他恭維到了。
但一想到自己炮灰的結局,他就有些憤憤地嘀咕道:“這次雖然只是小刀,下次若再有機會,便是一劍把我脖子割了?!?/p>
“師叔這是何意?”祁燼風聽進耳里,萬沒想到師叔竟對他有如此誤會。
他又拉過夜玄歌的衣袖,正色道:“師叔這話可真言重了,弟子怎會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咳,我隨口一說,你別在意。”夜玄歌再次抽回自己的袖子,有些心虛地眨了眨眼睛。
“這種事怎么能隨口亂說?”祁燼風不依不饒又將夜玄歌的袖子扯進了手里。
“明明是師叔對弟子起殺心在先,如今又對弟子下這般不良定論,讓弟子都不知該如何在師叔面前自處了?!?/p>
他不僅要拉夜玄歌的袖子,還要用他那雙靈靈星眸直視他。
尤其他如今還是個細皮嫩肉的俊俏小白臉長相,那委屈模樣活像夜玄歌把他始亂終棄了似的。
夜玄歌被他盯得敗下陣來:“哎呀是師叔的不是,師叔說錯話了,你別這樣了,這樣成何體統(tǒng)嘛真是的?!?/p>
他又將袖子從祁燼風手里救回來,見他還巴巴地盯著自己,他無奈道:“你別這么看著我了行不?你看點別的,你看那兒,流星。”
夜玄歌隨手一指,天邊真劃過一道瑩白光輝,而后他瞪大眼睛,語氣驚奇:“誒,流星!”
他面上的驚喜之色太過真實,祁燼風便隨著他的視線望去。
夜幕如墨,月色如銀,一道銀白劃破寂靜,緊接著第二道、第三道落如散火,接連墜向天際盡頭,銀白的光帶拖著朦朧尾焰,在夜空中交織成夢幻的網(wǎng)。
此刻,連月亮都成了黯淡的陪襯。
好美。
這還是夜玄歌有生之年第一次看見真正的流星雨。
他下意識摸褲兜尋找手機記錄美好生活,卻只能摸到一手繁雜衣襟。
哦,他如今身在復古的仙俠世界,褲兜里沒有電子產(chǎn)品。
甚至連褲兜都沒有。
“師叔,聽說對著流星祈愿會愿望成真。”祁燼風一眨不眨的盯著流星看。
已經(jīng)閉目在許愿的夜玄歌輕挑了下眉,已讀亂回道:“嗯,騙小孩的?!?/p>
祁燼風聽了他的話后,側頭朝他看去,此時已經(jīng)許完愿的夜玄歌睜開眼,感受到他的目光后,歪頭回看。
如今祁燼風不過十四五,比他矮了一個頭不說,身量也比他小一圈,臉上稚氣未脫,那雙濕漉漉的小狗眼里此刻盛滿了純真。
確實還是小孩子啊。
夜玄歌:“好吧,祝你愿望成真?!?/p>
祁燼風蕩開一個無邪的笑來。
他對著月亮和流星,雙手合十虔誠地閉上了眼睛。
夜玄歌看著他削瘦的臉廓,想起《奪世》中他漂泊流浪時與山中野畜搶食的兇險描寫,夜玄歌心大,幾段虛空文字而已,不足以讓他共情。
可現(xiàn)在故事的主角就站在他眼前。
電子屏幕上書頁幾段的苦難,他卻真實經(jīng)歷了十幾年。
流浪十幾年,從記事起便是乞兒,不記來處,不知歸路,就連名字也是偷偷躲在學堂外偷學著自己取的。
他曾在數(shù)個夜晚席地而躺,對著月亮許愿說希望明天可以過得更好一點,卻始終得不到半點回應,日子依舊煎熬。
即使這樣,他現(xiàn)在依然保留著那份純真。
流星落下來了。
祁燼風睜開了眼,轉眼間對上夜玄歌的視線,他在他眼中看見了一點別樣的情緒。
有風吹來一樹桂花香。
“你現(xiàn)在辟谷了嗎?”夜玄歌問。
“什么?”祁燼風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問這個,但還是回答了:“沒有?!?/p>
“那你平時還是多吃點肉吧。”
“師叔是在關心我嗎?”
“不然呢?這里還有別人嗎?”
“師尊?。?!”
韓以真的大嗓門總是響得那么不合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