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雙扶住她的手,干燥、穩(wěn)定,帶著一種與這混亂夜晚格格不入的力量感。蘇小棠驚魂未定地抬頭,撞進(jìn)一雙溫和卻銳利的眼睛里。老人穿著深灰色考究西裝,頭發(fā)銀白,梳得一絲不茍,面容嚴(yán)肅,眼神里卻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和……擔(dān)憂?
“小姐,您沒事吧?我終于找到您了?!?老人的聲音沉穩(wěn),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小…小姐?!
這個稱呼像一道驚雷,再次劈在蘇小棠混沌的大腦上!她嚇得猛地抽回手,踉蹌著后退兩步,像只受驚的兔子,警惕地瞪著眼前的老人。影帝的陰影還沒散去,這又是哪一出?!
“你…你是誰?我不認(rèn)識你!你認(rèn)錯人了!” 蘇小棠聲音發(fā)顫,語速飛快,只想立刻逃離這個突然出現(xiàn)的、同樣充滿未知的老人。她轉(zhuǎn)身就要跑,膝蓋卻因為之前的狂奔和跌倒還在隱隱作痛。
“小姐!請留步!” 老人急忙上前一步,但保持著克制的距離,沒有觸碰她,語氣帶著懇切,“您姓蘇,名小棠,對嗎?我沒有認(rèn)錯人!我是蘇家的管家,姓陳。我找您很久了!”
蘇…蘇家?管家?陳?
蘇小棠的腳步頓住了,心臟狂跳不止。他叫出了她的名字!這名字是身份證上的,是原主的!難道…這又和顧硯舟一樣,是沖著“原主蘇小棠”來的?!一個影帝還不夠,又來個管家?!這“原主”到底什么來頭?!
巨大的荒謬感和更深的恐懼攫住了她。她現(xiàn)在只想回到她那間破屋,把自己鎖起來,誰都別見!
“我不知道什么蘇家!我也不認(rèn)識你!別跟著我!” 蘇小棠幾乎是吼出來的,聲音帶著哭腔。她不再猶豫,忍著膝蓋的疼痛,一瘸一拐地朝著出租屋的方向,頭也不回地拼命跑去,仿佛身后追著兩個索命的惡鬼!
陳管家站在原地,看著那個倉惶逃離的纖細(xì)背影消失在昏暗的街角,眼中充滿了復(fù)雜的情緒——心疼、無奈,還有一絲深深的憂慮。他沒有再追,只是默默記下了她逃離的方向,然后轉(zhuǎn)身走向停在路邊陰影里的一輛低調(diào)卻線條流暢、氣場不凡的黑色轎車(賓利慕尚?)。車牌號是極其罕見的連號。他拉開車門坐了進(jìn)去,對司機低聲吩咐了幾句。
蘇小棠一路狂奔,直到?jīng)_進(jìn)她那棟破舊居民樓,用鑰匙哆嗦著打開門鎖,“砰”地一聲關(guān)上房門,并用身體死死抵住門板,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氣般,順著門板滑坐到冰冷的地上。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快要跳出嗓子眼。冷汗浸透了后背,夜風(fēng)吹過,帶來刺骨的寒意。
顧硯舟那毛骨悚然的耳語…
管家陳伯那聲突兀的“小姐”…
這兩個畫面在她腦海里瘋狂交織、碰撞,帶來巨大的混亂和恐慌。
“原主蘇小棠…你到底是誰?你招惹的都是些什么人?!” 她抱著膝蓋,把臉深深埋進(jìn)去,身體抑制不住地發(fā)抖。影帝的步步緊逼和神秘管家的突然出現(xiàn),像兩座無形的大山,壓得她喘不過氣。
然而,生存的壓力并未因此消失。口袋里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震動起來,不是催債,是房東王嬸的短信,只有冰冷的幾個字:
“最后三天。”
最后三天!4500塊!
這個殘酷的數(shù)字瞬間將蘇小棠從混亂的恐懼中拉回冰冷的現(xiàn)實!
恐懼不能當(dāng)飯吃,更不能交房租!她現(xiàn)在還活著,還得活下去!片酬還要等,遠(yuǎn)水救不了近火!
蘇小棠猛地抬起頭,眼神里充滿了被逼到絕境的狠厲和疲憊。她用力抹掉臉上冰冷的汗水和不知何時流下的眼淚。
管不了那么多了!
當(dāng)務(wù)之急,是兩件事:
1. 嚴(yán)防死守顧硯舟!在劇組,絕對!絕對!不能再給他任何靠近、搭話、甚至目光接觸的機會!把他當(dāng)成洪水猛獸,能躲多遠(yuǎn)躲多遠(yuǎn)!他要再敢堵她,她就敢當(dāng)場尖叫引來所有人!
2. 拼命賺錢!利用一切拍戲間隙和休息時間,去接群演、去跑龍?zhí)祝≠嵰环质且环?!必須湊夠這4500塊,保住這個破窩!這是她最后的堡壘!
她給自己定下了“片場生存雙重奏”的鐵律:防影帝,賺房租!其他一切,包括那個奇怪的管家,統(tǒng)統(tǒng)靠邊站!
接下來的日子,蘇小棠像一根繃緊到極限的弦,在片場演繹著分裂的人生。
防影帝:
物理隔絕:她成了片場最會“隱身”的人。顧硯舟一出現(xiàn),她立刻遁入人群最密集處,或者躲在道具、布景后面,力求消失在對方視線里。需要同場但無對話的戲份(比如帝王駕臨,宮女跪迎),她死死低著頭,目光只盯著自己面前三寸地,絕不亂瞟。
拒絕一切接觸:方助理再來送任何東西(食盒、飲料、甚至小風(fēng)扇),她都像見了鬼,態(tài)度堅決地擺手拒絕,聲音不大但異常清晰:“謝謝顧老師!不用了!我自己有!” 哪怕引來旁人側(cè)目也不在乎。
草木皆兵:聽到“顧”字就渾身緊繃??吹酱┖谏路母邆€子男人背影就心驚肉跳。場務(wù)叫她名字,她都能嚇一跳,以為是影帝的人。
工作機器:一到她的戲份,立刻化身“玲瓏”,全情投入,演完立刻抽離,絕不在片場多停留一秒。與顧硯舟偶爾不可避免的視線交匯(比如全景鏡頭),她眼神空洞,如同看一件沒有生命的道具,不帶任何情緒。她把自己的存在感壓縮到最低,把“玲瓏”和“蘇小棠”切割得清清楚楚。
賺房租:
時間管理大師:她的劇組通告表被她用紅藍(lán)筆標(biāo)注得密密麻麻。紅色是《替身皇后》的拍攝時間(核心任務(wù):防影帝+演好戲)。藍(lán)色是所有她能擠出來的空隙——清晨開工前、中午放飯時間、晚上收工后、甚至劇組偶爾的半天假期。
重操舊業(yè):她重新聯(lián)系了李群頭和其他認(rèn)識的場務(wù),瘋狂接活。清晨天沒亮就去當(dāng)“人肉背景板”;中午別人休息,她啃著饅頭跑去隔壁劇組演個只有背影的“路人甲”;晚上收工,累得眼皮打架,還要去趕一個夜戲的“死尸”或者“受刑的犯人”。只要能日結(jié),給錢就行!
省到極致:劇組的盒飯是主要食物來源,她吃得干干凈凈。自己只買最便宜的饅頭咸菜和白水。那十包掛面成了最后的儲備糧,不到彈盡糧絕絕不動用。交通全靠雙腿,能走絕不坐車。所有賺到的錢,除了買饅頭,一分不動,全部鎖在包里。
體力壓榨:黑眼圈濃得像化了煙熏妝,臉色比之前更加憔悴。膝蓋的舊傷因為頻繁跑動和下跪,時時作痛。但她像一臺麻木的機器,靠著“4500塊”這個目標(biāo)吊著最后一口氣,拼命運轉(zhuǎn)。
片場成了她的戰(zhàn)場。一邊是時刻警惕、如履薄冰地防備著來自影帝的無形壓力;一邊是爭分奪秒、榨干自己每一分體力去換取微薄的生存資金。她像一個在懸崖峭壁上走鋼絲的人,稍有不慎,就會墜入深淵——要么被影帝的謎團吞噬,要么被殘酷的現(xiàn)實(房租)壓垮。
這天傍晚,她剛結(jié)束《替身皇后》一場情緒激烈的戲(皇后再次遷怒玲瓏),身心俱疲。導(dǎo)演一喊“Cut”,她立刻像受驚的兔子,低著頭就往群演聚集的地方跑——她約了一個夜戲的群演,演一個被山賊擄走的村婦,日結(jié)70,管一頓宵夜。
剛跑出沒多遠(yuǎn),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就出現(xiàn)在前方必經(jīng)的回廊下,似乎在和導(dǎo)演討論著什么。
是顧硯舟!
蘇小棠的腳步瞬間剎??!心臟驟停!她幾乎是本能地、慌不擇路地猛地拐進(jìn)旁邊一條堆滿雜物的狹窄通道,把自己緊緊貼在冰冷的墻壁上,屏住呼吸,聽著外面隱約的談話聲和腳步聲漸漸遠(yuǎn)去。
直到確認(rèn)外面徹底安靜了,她才像虛脫一樣滑坐在地上,背靠著滿是灰塵的雜物,大口喘氣。汗水混著臉上還沒擦干凈的“淚痕”(戲妝),狼狽不堪。膝蓋的疼痛一陣陣襲來。
她疲憊地閉上眼睛,從那個破舊的帆布包里,摸出今天跑龍?zhí)踪嵉降囊粡埌櫚桶偷奈迨畨K和兩張十塊——這是她今天“賺房租”的戰(zhàn)果。加上之前的,小金庫艱難地爬升到了3200塊。距離4500塊,還有1300塊的鴻溝。
而房東王嬸的最后通牒,只剩最后兩天。
她攥緊了那幾張帶著汗味的鈔票,把它們和包里那幾張同樣皺巴巴的房租催繳單緊緊按在一起。冰冷的絕望和一絲不肯熄滅的倔強在眼中交織。
防影帝…賺房租…
這夾縫中求生存的雙重奏,她還得繼續(xù)彈下去。用盡最后一絲力氣,也得彈下去。
她扶著墻壁,咬著牙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一瘸一拐地走出狹窄的通道,再次匯入為生計奔波的人群,朝著下一個70塊錢的“戰(zhàn)場”趕去。夜色中,她的背影單薄而疲憊,卻又帶著一種被生活磨礪出的、孤注一擲的堅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