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硯深結束調研返程,車開到江城大學那條老路時,天已經(jīng)有些陰了,風一吹,梧桐葉沙沙作響。
遠遠的,他一眼就看到人行道上那個熟悉的背影。
林溪穿著咖色羊角扣大衣,白色九分褲干凈利落,腳步不緊不慢,手里拎著一杯熱奶茶,一邊走一邊抬頭看樹枝,像是被風吹得出神了。
顧硯深指尖輕敲方向盤,嘴角有一瞬不自覺的彎起,隨即摁了一聲喇叭。
女孩沒回頭,只是往人行道里面靠了靠。
他又摁了一聲。
這回林溪停了下來,回頭看他,臉上卻不是驚喜,而是一種清晰的煩躁:“干嘛?”
“上車?!彼麘袘虚_口,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林溪沒搭理,反倒加快了腳步。
男人臉色一沉,直接把車停在路邊,幾步跨過去拉住她的手臂,動作干凈利落,將她往副駕駛拎。
“不要!”林溪氣得轉身掙扎。
“林溪,你現(xiàn)在倒是真瀟灑,說走就走?!彼P上副駕駛車門,俯身看她,“我?guī)土四銕状??現(xiàn)在連面都不想見?”
“你這是強迫?!彼淅淇此?/p>
“你拒絕我行,但你躲我?”顧硯深聲音低沉,“過河拆橋這事兒你做得太溜了?!?/p>
“我哪有過河拆橋?”林溪抱著奶茶,語氣倔強。
“我?guī)瓦^你幾次?!彼f著,最后冷笑,“結果你現(xiàn)在卻不理我?”
林溪咬了咬牙,轉開視線:“你亂來在先,我現(xiàn)在拒絕,不行嗎?”
車內陷入短暫沉默。
過了會兒,她輕聲補了一句,“顧廳長,我們不合適?!?/p>
“理由呢?”他盯著她,“怕我耽誤你學業(yè)?還是你覺得,我對你只是玩玩?”
林溪偏頭看著窗外:“我還在上學,也還小……”
她頓了頓,手指收緊,“我也不相信男生了。”
顧硯深的目光落在她側臉上,眼神一頓:“怎么?”
車緩緩啟動,男人側頭問她:“前男友?”
林溪沒說話。
直到顧硯深將車停在一家清凈的小館門口,沒等她拒絕,就下車繞過來為她開了門。
飯桌上。
菜剛上完,顧硯深也沒多說,只是慢條斯理地剝著蝦,聽她慢慢開口。
“他覺得我家里無權無勢,幫不了他?!绷窒Z氣淡淡的,“后來找了校長的女兒?!?/p>
她頓了頓,喝了一口熱湯,“我其實不是很怪他,我只是……覺得有被拋棄的感覺?!?/p>
“我不是沒看錯人。”她自嘲地笑笑,“我就是,不值錢?!?/p>
話音落下,男人的動作頓住了。
他目光落在她側臉上,喉結動了動,卻沒說話。
許久,顧硯深終于開口:“你不該為了那些人否定你自己。”
“可我否定的不是我,是我對人的信任。”林溪抬頭看他,“我怕再一次……”
“我不是他?!蹦腥说暣驍?,語氣穩(wěn)重而清晰,“你可以慢慢來,但別把我也擋在外面?!?/p>
林溪望著他,一時竟不知道說什么。
“林溪,我喜歡你?!?/p>
那一瞬間,她清晰地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無論多強勢多高不可攀,在她面前,卻壓低了姿態(tài)。
可她還是搖頭。
吃過飯,林溪接到導師的電話,讓她回學校走一個調研材料。顧硯深說要送她,被林溪拒絕了,一方面她覺得顧硯深開車送她去學校不太合適,另一方面覺得不想和他繼續(xù)深入。
顧硯深看著她打車離開,表面看著風平浪靜,內心充溢著被拒絕的失落。
林溪從校門出來時已是晚上十點,校園路燈昏黃,街上早已沒什么人。
她還沒走出幾步,就接到了宿管阿姨的電話。
“林溪,有個自稱你爸爸的人在校門口找你,說是家里有急事。”
林溪腳步一頓,手心瞬間冒了汗。
她強忍著心頭的不安,快步趕到校門口。
一眼望去,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站在保安崗旁,額角的皺紋更深了,身上的舊夾克被曬得發(fā)白。
“爸?”她走上前,語氣里帶著一絲顫抖,“你怎么來了?”
林父一見她,臉上露出疲憊的笑,卻掩不住眉間的焦躁:“溪溪,爸來找你幫個忙?!?/p>
林溪心中一緊:“什么事?”
“不是大事,就是……家里急著用點錢,爸爸找人借了點錢,需要有人做擔保。”林又嘉語速很快,“用你的名字簽一下就行,走個形式,不會有事?!?/p>
林溪的腦袋“嗡”地一聲炸開了。
“爸!”林溪眼圈通紅,“你是不是又賭錢,欠人錢了???”
“爸轉了錢,馬上就還的,你先簽。”林又嘉低聲懇求著說。
“爸,我不行。”她下意識地后退一步,聲音微顫,“我不能簽那種東西?!?/p>
林父的笑僵在臉上,眼神一變:“怎么就不能簽?爸能害你?”
林溪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冷靜:“我不是說你會害我,可是擔保是有責任的,如果還不上……”
“你就知道讀書!成天捧著書本懂什么!”林父忽然提高了聲音,情緒也漸漸激動起來。
“可那不是我的責任??!”林溪聲音也跟著顫抖,“我現(xiàn)在是學生,我簽了擔保,萬一出了事怎么辦?”
林父臉上的怒氣一點點堆積起來,眼里多了幾分不耐煩與怒火:“你這孩子怎么變得這么自私?爸辛辛苦苦供你上學,現(xiàn)在讓你出個名字你都不愿意?”
“現(xiàn)在是特殊情況!”林父不依不饒,“爸爸找遍親戚了,人家就差這一個簽字,不然利息漲一倍,全家都要被他拖死!”
林溪氣得渾身發(fā)抖,眼淚在眼眶打轉:“爸,你能不能不要賭錢了啊。”
“我對不起你,可我也有難處??!”林父低吼出聲。
“可我只是個學生?。 绷窒K于控制不住,眼淚啪嗒啪嗒地落下,“我什么都還不起,我連兼職的錢都是省著用的!”
林父見她哭,臉色一冷,語氣也更重:“你真要眼睜睜看著爸爸出事?”
“我不是不想幫,可你讓我拿前途去賭,我不敢!”林溪哭得幾乎說不出話。
父女倆在校門口僵持,來往的學生頻頻投來目光,林溪卻顧不得了,眼前只剩下父親那張逐漸變得陌生的臉。
林父見她始終不肯松口,臉上終于露出幾分失望和慍怒,低聲咬牙道:“我真是白養(yǎng)你了?!?/p>
林溪像是被狠狠抽了一巴掌,整個人都怔住了。
她嘴唇發(fā)白,眼淚刷地涌出,嗓子里像卡著一塊石頭:“你以前說,不讓我像媽那樣過一輩子?!?/p>
“你說只要我念書,就會保護我?!?/p>
“可現(xiàn)在呢?你拿我當工具,要我替別人擦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