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臟在陌生的胸腔里瘋狂擂動,撞擊著肋骨,發(fā)出沉悶的巨響,在她自己的耳膜里不斷放大??謶窒癖涞奶俾?,瞬間纏緊了四肢百骸。她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額角滲出的冷汗正沿著太陽穴滑落,帶來一絲冰涼的癢意。
不能被發(fā)現(xiàn)!絕對不能!躺在這里的是一具本該毫無生氣的尸體。如果被發(fā)現(xiàn)“復(fù)活”了,在這停尸房里,等待她的會是什么?驚恐的尖叫?被當成怪物?還是更可怕的東西?解剖刀?鎮(zhèn)靜劑?冰冷的束縛帶?她不敢想下去。
求生的本能瞬間壓倒了所有的混亂、疼痛和驚駭。腎上腺素如同滾燙的巖漿,強行注入這具冰冷僵硬的身體。她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猛地從冰冷的金屬臺上滾落下來!
“咚!”一聲悶響。身體重重地砸在同樣冰冷堅硬的地面上。劇痛如同海嘯般瞬間席卷了她,腹部那道完美的縫合線仿佛要再次撕裂開來,眼前陣陣發(fā)黑,金星亂冒。她幾乎要暈厥過去。
腳步聲猛地一頓,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住了。隨即,它們變得急促起來,更快地朝門口逼近!
鑰匙插入鎖孔,轉(zhuǎn)動時發(fā)出的輕微金屬摩擦聲,此刻聽在她耳中不啻于驚雷!她甚至能想象到那只手握住冰冷的門把,下一秒就要壓下——
不能停!不能停!
她咬緊牙關(guān),口腔里瞬間彌漫開一股濃重的血腥味,舌尖嘗到了鐵銹般的腥甜。疼痛化作尖銳的鞭子,抽打著她的神經(jīng)。她手腳并用地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向前爬,視線模糊,肺部像破舊的風箱般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帶著血腥氣和停尸房特有的冰冷死亡氣息。裹尸布拖在身后,成了一道笨拙的累贅。
就在身后解剖室的門鎖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門軸開始轉(zhuǎn)動的瞬間,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猛地撲向前方墻壁上一扇小小的、高懸的排風扇口!那扇小小的金屬百葉窗,是這冰冷囚籠里唯一的、可能的出口!
身體撞在堅硬的墻壁上,骨頭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她顧不上疼痛,指甲摳進百葉窗細小的縫隙,瘋狂地向上拉扯。金屬葉片在她的蠻力下發(fā)出刺耳的呻吟,扭曲變形。
門,在她身后,被猛地推開!
一道刺眼的光束從門口射入,瞬間劃破了解剖室內(nèi)的昏暗,像舞臺追光燈一樣,精準地掃過冰冷的金屬臺、排列整齊的器械……光束的邊緣,堪堪掠過她趴伏在排風扇下、裹著白色尸布的狼狽身影!
時間仿佛凝固了。她能感覺到身后那道充滿驚愕、難以置信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釘在她的背上。冰冷的空氣似乎都停止了流動。
下一秒,一個變了調(diào)的、驚恐到極點的聲音在門口炸響,那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扭曲失真,幾乎破音:
“尸…尸體!動了!它動了??!”
就是現(xiàn)在!
“哐當——!”
她用盡殘存的、最后的力量,狠狠一拽!排風扇口扭曲的金屬百葉窗被她整個扯了下來,掉在地上,發(fā)出巨大的回響。她手腳并用,像一只被逼入絕境的困獸,抓住那冰冷的洞口邊緣,拼命將自己傷痕累累、冰冷僵硬的身體往里塞!
洞口狹窄,冰冷的金屬邊緣刮擦著皮膚,帶來新的刺痛。腹部的傷口在劇烈的擠壓下爆發(fā)出毀滅性的劇痛,她眼前徹底一黑,幾乎失去意識,全靠一股非人的意志力死死撐著。她能聽到身后解剖室里傳來凌亂、驚恐的腳步聲和呼喊,越來越近。
擠!進去!
她猛地一縮肩膀,身體終于滑進了狹窄的通風管道。黑暗和濃重的灰塵味瞬間將她吞沒。身后,解剖室門口的光亮里,已經(jīng)能看到人影晃動。
她不敢有絲毫停留,在狹窄、布滿灰塵的金屬管道里,手腳并用,不顧一切地向前爬去。身后,那驚恐的喊叫聲、凌亂的腳步聲,以及手電光束在洞口慌亂掃射的光影,都被她奮力拋在身后越來越濃重的黑暗與死寂之中。
黑暗的管道似乎沒有盡頭,彌漫著陳年的灰塵和冰冷的金屬銹味。每一次移動都伴隨著劇痛,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xiàn)一絲微弱的光亮,還有隱隱傳來的城市噪音。她朝著那光亮的方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撞開了一扇同樣銹跡斑斑的百葉窗格柵。
“哐啷!”格柵掉落,砸在下方堆放的雜物上,發(fā)出刺耳的噪音。
冰冷的夜風瞬間灌了進來,帶著城市特有的渾濁氣味,卻讓她貪婪地深吸了一口。自由的氣息。她半個身體探出狹窄的洞口,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一棟老舊公寓樓側(cè)面狹窄的后巷。離地面還有近兩層樓的高度,下面堆著蒙塵的垃圾桶和廢棄的舊家具。
沒有退路。她咬緊牙關(guān),忍受著腹部撕扯般的劇痛,笨拙地翻出洞口,抓住旁邊一根銹蝕的消防梯。冰冷的金屬梯階硌著赤裸的腳底。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向下挪動。每一次落腳都小心翼翼,每一次身體的輕微震動都讓腹部的傷口發(fā)出尖銳的抗議。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裹尸布,緊貼在皮膚上,帶來陣陣寒意。
終于,雙腳踩到了堅實、冰冷、布滿污垢的水泥地面。虛脫感如同潮水般瞬間將她淹沒,她雙腿一軟,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蹌了幾步,狼狽地撞在冰冷的磚墻上,才勉強沒有摔倒。她大口喘息著,冰冷的空氣刺痛著喉嚨,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腹部的劇痛。
她需要幫助。需要藏身之處。需要弄明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巷子口就在前方,外面是城市夜晚特有的昏暗光線和模糊的喧囂。她扶著冰冷粗糙的墻壁,一步一步,艱難地朝巷口挪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裹尸布拖在地上,沾滿了灰塵和污漬。
就在她即將挪到巷口,城市的燈光即將完全展現(xiàn)在眼前時,一陣熟悉的、帶著煽動性語調(diào)的新聞播報聲,毫無預(yù)兆地刺破了后巷的寂靜,從巷口斜對面一家尚未打烊的小便利店門口傳來。聲音清晰,帶著一種事不關(guān)己的冷酷:
“……警方今日凌晨在城西廢棄的‘錦繡紡織廠’再次發(fā)現(xiàn)受害者遺體。這已經(jīng)是本市近三個月來的第四起類似案件。據(jù)不愿透露姓名的消息人士稱,兇手在現(xiàn)場留下了一個極其特殊的標記,與前幾起案件如出一轍……”
錦繡紡織廠?特殊標記?
這幾個詞如同高壓電流,瞬間擊中了林薇!她的腳步猛地釘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凍結(jié)!
她記得清清楚楚!那是她前世死亡前,正在全力偵辦的“園丁”連環(huán)殺人案的第三個案發(fā)現(xiàn)場!兇手每次都會在死者身邊,用一種極其獨特的方式,留下一個用枯萎花瓣和荊棘編織的、扭曲的“樹苗”圖案!這個細節(jié)從未對外界公開,是警方內(nèi)部用于并案的核心機密!
廣播還在繼續(xù),那個毫無感情的聲音清晰地吐出讓她靈魂都為之震顫的字句:
“……該標記為一種用特殊植物材料編織的扭曲樹苗圖案,手法獨特,具有極強的個人特征……”
轟——!
林薇的大腦一片空白。前世最后的記憶碎片——辦公室的燈光,堆積如山的卷宗,顯微鏡下的纖維,還有……實習生周揚那張年輕干凈的臉,和他遞過來的那杯散發(fā)著杏仁糖霜甜香的熱可可——與此刻廣播里冰冷的新聞播報聲瘋狂地交織、碰撞!
時間線!她重生的時間點,竟然在她前世死亡之前?在她負責的“園丁”案尚未偵破、兇手仍在繼續(xù)作案之時?!
巨大的荒謬感和冰冷的恐懼攫住了她。她僵硬地、極其緩慢地扭動脖頸,視線越過巷口堆積的雜物,投向聲音的來源——那家便利店門口懸掛的小型液晶電視。
屏幕上,正播放著新聞畫面。夜色中,廢棄紡織廠破敗的輪廓被紅藍警燈詭異地照亮。警戒線拉起,穿著制服的警員身影晃動。鏡頭推近,一個記者正對著話筒快速地說著什么,背景是混亂的現(xiàn)場。
就在記者身后的警戒線邊緣,在晃動的人影和刺眼的警燈光芒交織的模糊背景里,一個身影被鏡頭不經(jīng)意地掃過。
那是一個穿著深色外套的年輕男人。
他安靜地站在那里,雙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微微仰著頭,似乎在專注地看著警戒線內(nèi)混亂的現(xiàn)場。警燈變幻的紅藍光芒掠過他的側(cè)臉,勾勒出清晰、俊秀的輪廓線條。
便利店屏幕的光,冰冷地映在林薇驟然收縮的瞳孔里。
那張臉……那張被紅藍警燈詭譎光芒掠過的、年輕俊秀的側(cè)臉……清晰無誤!
周揚!
那個給她遞過熱可可的實習生!
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那里?出現(xiàn)在“園丁”案最新的、剛剛被發(fā)現(xiàn)不久的案發(fā)現(xiàn)場?!一個普通的實習生,怎么可能在深夜第一時間出現(xiàn)在如此核心的警戒現(xiàn)場外圍?
更讓她如墜冰窟的是畫面中周揚的表情。
那張年輕干凈的臉上,沒有任何實習生該有的緊張、好奇或是面對兇案現(xiàn)場的畏懼。在警燈閃爍的、明滅不定的光線下,他的嘴角,似乎正微微地……向上勾起。
一個極其細微的弧度。
那不是一個出于禮貌或緊張而擠出的笑容。它太淺,太淡,卻像淬了毒的冰針,精準地刺穿了屏幕,狠狠扎進林薇的眼底。
那是一種……帶著審視的、近乎于滿足的、冰冷的微笑!
仿佛眼前這片由他親手播種的死亡與混亂,是一幅值得欣賞的杰作。
便利店的冷白光,巷子里的濃重黑暗,還有腹部的劇痛,在這一刻都消失了。林薇的世界只剩下那塊閃爍的屏幕,和屏幕上那張在警燈下勾起冰冷弧度的側(cè)臉。
杏仁糖霜的甜膩氣息,仿佛又一次從記憶的深淵里彌漫上來,帶著死亡的味道。
他遞來的,從來不是溫暖。
是死亡預(yù)告。
腹部的劇痛像一頭啃噬內(nèi)臟的活物,每一次呼吸都讓它撕咬得更兇。林薇死死抵著冰冷粗糙的磚墻,指甲幾乎要摳進墻縫里。巷口的便利店燈光,斜斜地打在她身上,將裹尸布的白映得刺眼,也照亮了她臉上毫無血色的驚恐。
電視屏幕里,周揚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像烙印般燙在她的視網(wǎng)膜上。
“嘶……”她猛地抽氣,試圖壓下喉嚨里翻涌的血腥味和尖叫的沖動。不能倒在這里!周揚……他可能還在附近!那個念頭帶來的寒意,瞬間壓過了傷口的劇痛。
她必須離開這片光亮的暴露之地!
求生的本能再次主宰了殘破的身體。林薇咬緊牙關(guān),口腔里的血腥味濃得發(fā)苦。她強迫自己松開摳著墻壁的手,拖著那條裹尸布,像拖著一具沉重的枷鎖,踉蹌著朝巷子更深處、更濃稠的黑暗里挪去。
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腹部的縫合線在每一次肌肉牽拉時都發(fā)出無聲的尖叫,提醒她這具身體剛剛經(jīng)歷過怎樣精準而冷酷的屠戮。冷汗混著灰塵,順著額角、脖頸往下淌,在裹尸布上留下深色的濕痕。巷子深處彌漫著垃圾腐敗的酸臭和尿液揮發(fā)的刺鼻氣味,混合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化學(xué)品的甜膩余味,絲絲縷縷,頑強地鉆進她的鼻腔。
這氣味……有點熟悉,又帶著一種令人作嘔的墮落感。
她顧不上分辨,只想盡快把自己藏進陰影。前方,幾棟破敗的舊式公寓樓像沉默的巨獸蹲伏著,墻壁斑駁,窗戶大多黑洞洞的,只有零星幾扇透出昏黃黯淡的光。樓下的垃圾桶堆得歪歪扭扭,溢出的垃圾袋散發(fā)著更濃烈的惡臭。
她看到一個凹陷進去的、堆滿廢棄建筑材料和破舊家具的角落,像個天然的掩體。就是那里了!她幾乎是撲過去的,身體重重撞在一個蒙著厚厚灰塵的破舊沙發(fā)框架上,震得她眼前發(fā)黑,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呃……”痛苦的呻吟壓抑在喉嚨里。她蜷縮下去,把自己盡可能塞進廢棄物的縫隙里,用一塊散發(fā)著霉味的破木板勉強遮擋住身體。冰冷的夜風灌進來,吹在汗?jié)竦钠つw上,激起一層層戰(zhàn)栗。裹尸布單薄得可憐,根本無法抵御這刺骨的寒意。
身體在劇烈地發(fā)抖,一半是冷,一半是失血和劇痛帶來的生理反應(yīng)。腹部的傷口像一團灼熱的烙鐵,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滾燙的痛楚。她感覺意識在模糊的邊緣沉浮,像暴風雨中隨時會傾覆的小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