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時亦沒笑,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升旗儀式的音樂響起時,溫晨浩的臉比國旗桿還白。
全校師生的目光像聚光燈一樣追著他,連校長都憋著笑,陳悠悠清了清嗓子:“下面有請溫晨浩同學,履行他的承諾?!?/p>
《YES!OK!》的旋律驟然響起,溫晨浩在國旗下僵硬地抬起手,標志性的莫西干發(fā)型隨著動作上下晃動。
他跳得同手同腳,動作比機器人還卡頓,卻被各班同學用手機拍得清清楚楚。
有人在人群里喊:“溫少加油!扭胯再用力點!”
哄笑聲浪一波高過一波,溫晨浩的耳朵紅得快要滴血。
他死死盯著主席臺下的謝時亦,對方正低頭跟林未晚說著什么,陽光落在兩人交疊的手背上,刺眼得讓他發(fā)瘋。
一曲終了,溫晨浩幾乎是逃下臺的。
他把自己關在男廁所隔間里,聽著外面?zhèn)鱽淼暮逍?,拳頭把瓷磚砸得咚咚響。
“謝時亦,……你給我等著!”
當天下午,謝時亦去車棚取車時,發(fā)現自己的自行車鏈條被人硬生生掰斷,車座上還用馬克筆寫著“等著瞧”。
他蹲下身檢查車況,指尖剛碰到冰冷的鏈條,就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溫晨浩帶著兩個跟班堵在車棚門口,嘴角掛著陰狠的笑。
“謝時亦,你以為贏了考試就了不起?真以為有林未晚護著,我就動不了你?”
謝時亦站起身,眼神冷得像寒冬的風:“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
溫晨浩從口袋里掏出個東西,赫然是枚生銹的鐵釘。
“聽說你每天晚上都去老街圖書館?這條路黑得很,要是不小心摔一跤,被什么東西扎進肉里……可沒人會知道?!?/p>
他晃了晃手里的鐵釘,金屬反光在謝時亦臉上劃過:“我勸你識相點,要么現在就給我道歉,要么就等著在醫(yī)院里看期末榜單。”
謝時亦沒說話,只是緩緩將書包背到身前護住要害。
就在這時,車棚外傳來林未晚的聲音:“溫晨浩!你又在耍什么花樣?”
溫晨浩回頭看見林未晚舉著手機錄像,臉色瞬間變了。
“你少管閑事!”
“我已經錄下來了,”林未晚把手機揣進兜里,走到謝時亦身邊,“你要是敢動他一根手指頭,這段視頻就會出現在校長和你爸的郵箱里。”
溫晨浩看著兩人并肩而立的樣子,嫉妒像毒藤一樣纏住心臟。
他狠狠將鐵釘扔在地上,惡狠狠地瞪著謝時亦:“咱們沒完!”
說完便帶著跟班氣沖沖地走了。
謝時亦看著地上的鐵釘,又看了看林未晚緊握的拳頭,低聲道:“你不該過來的?!?/p>
“我不過來,難道看著你被他欺負?”
林未晚踢開鐵釘,從書包里掏出備用鏈條。
“我爸公司有安保部,實在不行……咱們申請校園護衛(wèi)隊?”
謝時亦看著她認真的樣子,忽然笑了。
夕陽透過車棚欄桿落在兩人身上,將影子拉得很長。他接過鏈條開始組裝,輕聲說:“不用,下次他再來,我自己解決?!?/p>
只是他沒說,此刻心里涌起的暖意,比任何保護措施都更有力量。
溫晨浩不是會輕易認輸的人,這次的沉默太反常,像暴風雨前的寧靜。
回到家,林未晚正趴在桌上研究天文館的研學手冊,手指點著銀河展區(qū)的圖片。
“你看你看,這里能看實時星軌投影!還有互動望遠鏡,據說能看到月球上的環(huán)形山!”
陽光透過窗戶落在她發(fā)梢,鍍上一層金邊。
謝時亦忽然覺得,不管溫晨浩耍什么花樣,他都要護住眼前的溫暖,像守護易碎的星塵。
“對了,”林未晚忽然想起什么,從書包里掏出個小盒子,“給你的賀禮!慶祝你斷層第一,也慶祝我沖進前20!”
打開盒子,里面是枚銀色的書簽,刻著獵戶座的星圖,星點處鑲嵌著細小的熒光石,在暗處會發(fā)光。
“新加坡的匠人做的,”她有點不好意思,“刻字的時候我特意讓他把腰帶三星刻深了點,方便你翻書時定位?!?/p>
書簽的棱角被打磨得很光滑,顯然是被反復摩挲過。
謝時亦捏著書簽,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心里卻暖得發(fā)燙。
“謝謝?!彼吐曊f,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
“不客氣!”林未晚笑得眉眼彎彎,“這是學霸的獎勵,也是……朋友的賀禮。”
她把“朋友”兩個字咬得很輕,像怕驚擾了什么。
謝時亦看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想說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了。
是醫(yī)院打來的,他接起電話,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怎么了?”林未晚察覺到不對,小心翼翼地問。
謝時亦掛了電話,手指緊緊攥著手機,指節(jié)泛白:“爺爺的檢查結果出來了,需要立刻手術,費用……比預想中多了五萬?!?/p>
林未晚的心沉了下去。
她知道五萬塊對現在的謝時亦來說,意味著什么。
晚飯時,謝時亦沒怎么說話。
他把碗里的肉都夾給了爺爺,自己只扒拉白米飯,眼神晦暗不明。
林未晚看著他后背隱隱滲出的血跡,和他強裝鎮(zhèn)定的樣子,心里像被堵住了。
半夜,她翻來覆去睡不著,爬起來去陽臺透氣,卻看到謝時亦站在月光下。
手里拿著那張物理競賽一等獎的證書,指尖在“獎金五萬”的字樣上反復摩挲。
“獎金還沒到賬嗎?”她輕聲問。
謝時亦嚇了一跳,慌忙把證書折起來:“快了,組委會說下周撥款。”
“可是爺爺的手術不能等?!绷治赐碜叩剿磉?,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我這里有錢,先給你墊上?”
“不用?!敝x時亦立刻拒絕,語氣帶著慣有的倔強,“我能解決?!?/p>
“怎么解決?”林未晚急了。
“去舊貨市場拆零件賣嗎?還是去給人修望遠鏡熬夜賺錢?謝時亦,你能不能別總把自己逼得這么緊?”
謝時亦轉過身,月光照亮他眼底的紅血絲。
“不然呢?像你一樣伸手向家里要?我沒有那樣的爸爸,也不想欠別人的?!?/p>
這句話像冰錐,狠狠扎進林未晚心里。
她后退半步,眼圈瞬間紅了:“在你眼里,我?guī)湍憔褪鞘┥釂??那這些天的相處算什么?你給我講題、我給你做飯,在你看來都只是‘欠人情’嗎?”
謝時亦看著她泛紅的眼眶,心里像被針扎一樣疼,卻嘴硬道。
“不然呢?我們本來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p>
“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p>
林未晚慘然一笑,轉身跑上樓,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
她從抽屜里翻出那張?zhí)煳酿^的研學報名表,上面“謝時亦”三個字旁邊,她偷偷畫了個小小的星星,此刻看來卻像個笑話。
她把報名表揉成球,又舍不得扔,小心翼翼地展開撫平,放進日記本里壓好。
窗外的月亮被烏云遮住,像是也在為這場爭吵難過。
林未晚跑上樓后,謝時亦在陽臺站了很久。
夜風很涼,吹得他后背的傷口隱隱作痛,卻吹不散心里的煩躁。
他不是故意要傷人,只是太怕了。
怕欠人情,怕習慣溫暖后再失去,更怕自己給不了她想要的未來。
爺爺的手術費像座大山,壓得他喘不過氣,他不敢再拖累任何人。
“時亦?!敝x守誠不知什么時候站在門口,手里拿著個舊存折,“這是爺爺攢的養(yǎng)老錢,雖然不多,但能湊一點?!?/p>
謝時亦看著存折上的數字,眼眶一熱:“爺爺,這錢您留著。”
“傻孩子?!敝x守誠嘆了口氣。
“爺爺知道你心里苦。未晚那孩子是真心對你好,你別把人推得太遠。錢的事,總會有辦法的?!?/p>
謝時亦沒說話,從口袋里掏出林未晚送的書簽,熒光石在暗處閃著微弱的光,像迷路的星星。
他忽然想起她講題時亮晶晶的眼睛,想起她為他擋鋼管時顫抖的背影,想起她把雞蛋夾給他時的笑臉……
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揪住,疼得他幾乎窒息。
凌晨時,他終于做了決定。
他從床底翻出個舊箱子,里面是父親留下的橋梁模型,是當年獲獎的作品,一直舍不得賣。
他擦干凈模型上的灰塵,心里做了最壞的打算,實在不行,就把模型送到文物店估價。
走到陽臺時,他發(fā)現欄桿上放著個信封,上面是林未晚的字跡:“這不是施舍,是我預支的天文館門票錢,等你賺錢了再還我?!?/p>
打開一看,里面是張銀行卡和一張便簽,寫著密碼和一句話:“別硬扛,我們是朋友?!?/p>
謝時亦捏著銀行卡,指尖微微顫抖。
月光透過云層灑下來,照亮便簽上的字跡,也照亮了他眼底的淚光。
他走到林未晚的房門前,猶豫了很久,終于輕輕敲了敲門。
“誰???”里面?zhèn)鱽硭龓е耷坏穆曇簟?/p>
“是我?!敝x時亦的聲音沙啞,“對不起……還有,謝謝你?!?/p>
房間里沉默了片刻,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后門開了條縫,林未晚的眼睛紅紅的,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錢我會還的。”謝時亦認真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