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海邊,游客漸漸少了。
書店的生意也淡了許多,大多數(shù)時候,只有我們兩個人,在安靜的午后,聽著窗外的風聲和翻書的聲音。
周航把書店里的暖氣開得很足,靠窗的位置,成了最受歡迎的地方。陽光透過玻璃窗照進來,落在身上,暖洋洋的,讓人忍不住想打瞌睡。
我養(yǎng)成了一個習慣,每天下午,都會泡上一壺熱茶,和周航一起坐在窗邊,聊幾句天,或者只是各自看書,互不打擾。
“林清煬,你有沒有想過,以后做點什么?”有一次,周航突然問我。
我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沒想過?,F(xiàn)在這樣,挺好的?!?/p>
“嗯,”他點了點頭,“但人總要有個念想,不然日子就太寡淡了。”
他的話,讓我陷入了沉思。
是啊,我現(xiàn)在很平靜,很安穩(wěn),可內(nèi)心深處,似乎還缺少點什么。不是關于楊清青,而是關于我自己。我好像一直在隨波逐流,從未認真想過,自己真正想做什么。
以前,我的目標是考上好大學,是等楊清青回來。后來,是逃離,是找個安靜的地方躲起來。
那現(xiàn)在呢?
我看著窗外翻涌的海浪,突然有了一個念頭。
“周哥,我想學畫畫?!蔽颐摽诙觥?/p>
周航驚訝地看著我:“畫畫?”
“嗯,”我有點不好意思,“以前上學的時候喜歡過,后來就沒再碰過了。我想……試試?!?/p>
“挺好的啊,”他笑了,“這里的海,沙灘,日出日落,都是現(xiàn)成的素材?!?/p>
“可是我沒基礎,也不知道從哪開始?!?/p>
“我認識一個老畫家,住在鎮(zhèn)東頭,”他說,“以前是美術(shù)老師,退休了,就在家?guī)讉€學生。我?guī)湍銌枂???/p>
“真的可以嗎?”我眼睛一亮。
“當然,”他拿出手機,“我現(xiàn)在就給他打個電話?!?/p>
掛了電話,周航對我笑了笑:“陳老師說,讓你明天過去看看,先聊聊?!?/p>
“太謝謝你了,周哥!”我激動地說。
“不用謝,”他說,“能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是好事?!?/p>
那天晚上,我興奮得有點睡不著。站在露臺上,看著遠處的燈塔發(fā)出微弱的光,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既緊張又期待。
這是我第一次,為了自己,主動想去做一件事。不是為了誰,也不是為了逃避什么,只是因為,我想做。
第二天,我按照周航給的地址,找到了陳老師的家。
那是一棟帶院子的老房子,院子里種滿了各種各樣的花,墻角放著幾個畫架,上面繃著未完成的畫布,畫的都是海邊的風景。
陳老師是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戴著一副老花鏡,說話慢條斯理的。他看了看我的“作品”——其實就是幾張我隨手畫的速寫,畫得很糟糕——卻沒嘲笑我,只是說:“有靈氣,就是手生了點。沒關系,慢慢來?!?/p>
“我能跟著您學嗎?”我緊張地問。
“可以,”他笑了,“不過我這里規(guī)矩多,得耐得住性子,不能急。”
“我能!”
就這樣,我開始在陳老師那里學畫畫。
每周三次,下午關店后,我就去他的院子里,從最基礎的線條練起。陳老師很少手把手教我,只是在我畫得不對時,提點幾句,然后讓我自己琢磨。
“畫畫這東西,別人教不了太多,得自己悟。”他說,“就像這海,每個人看到的,感受到的,都不一樣?!?/p>
我很珍惜這個機會,練得很認真。每天晚上關店后,我都會把自己關在房間里,畫到深夜。有時候畫得不好,會很沮喪,把畫紙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但第二天,還是會重新拿起畫筆。
周航很支持我,經(jīng)常在我練得累了的時候,泡一杯熱茶給我,或者把他收藏的畫冊借給我看。
“進步挺快的,”有一次,他看了我的畫,笑著說,“這海浪的感覺,抓到了。”
我看著自己畫的海浪,雖然還很稚嫩,卻比剛開始時,多了點生氣。心里暖暖的,有種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原來,靠自己的努力,一點點靠近一個目標,是這樣的感覺。
那天,我畫到很晚,走在回家的路上。海風帶著點涼意,吹在臉上,很舒服。路過海邊時,我停下腳步,看著夜色中的大海。
海浪拍打著礁石,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像在回應著什么。
我突然明白,周航說的“念想”是什么了。
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也不是對過去的執(zhí)念,而是對當下生活的熱愛,是對未來的一點點期待。
就像這海浪,日復一日地拍打著沙灘,不是為了什么目的,只是因為,這是它存在的意義。
而我,也終于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存在的意義。